回到家裏,劉婷婷坐在沙發上,還在生悶氣。
一見到我,她張嘴就說:「陳三三,你怎麼比包子還包子?我弟要敢這樣對我說話,我立馬乾死他!簡直就是一個人渣,哪裏有那樣對姐姐說話的!」
我關上門,很想朝她笑一笑的,可是我扯開嘴角,忽然貼着門快速地坐在地上,哭了。
先是眼淚默默地掉,然後是抽泣,最後是撕心裂肺。
我說:「婷婷,我想死,我不想再活着了。活着太辛苦了。」
說完,我伸手捶在了地上,把那些貼着便宜瓷磚的地板撞得發出悶悶的聲響,我的手很痛,我痛得快要活不下去了。
我跟劉婷婷說過,在我4歲那一年,家裏的境況不好,又添了個弟弟,剛好我姨媽李雪梅就生了陳雪嬌一個,我就被抱養了。我在李雪梅家裏度過了兩年還算溫飽安穩的日子,直到李雪梅生下了陳正強。
那時候我姨丈是老師,雖說拿着工資,但是也不高。李雪梅就想動動心思把我給還回去,可是我就如同是被丟掉的抹布了般,在兩家人的拉鋸僵持中,我還是回到了李雪梅家裏。
是我跪下求來的。
那一年,我不過6歲而已。
本應該天真爛漫的年齡,可是我卻從此活在察言觀色唯唯諾諾中,用討好與忍讓,換來一時的風平浪靜。
對於我而言,自尊遠遠比不上那一頓需要乞討才得到的溫飽,也比不上有瓦遮頭帶來一時半會的安定感。
我感激李雪梅一時心軟再一次把我這個累贅帶回家,我也感激在那些年少的艱辛裏面她給我一碗飽飯吃,可是我也怕她。
生活的磨難把她變成一個暴躁的婦女,她稍微有點兒不順心就要動手,剛開始她也打陳雪嬌,後來陳雪嬌哭鬧說她再打就不認她這個媽,李雪梅又不捨得打兒子,她就打我。
我怕我哭鬧會被扔掉,所以我咬着牙齒跟個包子似的任她揉捏,被打得最慘的時候,那幾條街都能聽到我的慘叫聲。
後來,我遇到了張明朗,剛開始的時候,他像是我黯淡人生裏面一顆閃耀的星星,帶給我滿目的璀璨與光亮。
而他也確實像是我人生裏面一顆遙遠的星星,哪怕給我再多的璀璨和光亮都好,他永遠是我難以觸及的。
因為,塵埃就是塵埃,塵埃的宿命就是墜向暗無天日的深淵。
而星星的宿命,哪怕是隕落,也是甜美的引人流連矚目的流星。
這多麼讓我絕望。
劉婷婷被我嚇壞了,跑過來抱住我的肩膀。
我的眼淚全部揉到她的衣服裏面了,劉婷婷說:「陳三三,你別哭吶!誰家裏沒個奇葩家人啊。你就跟不倒翁一樣,你很勇敢的。」
可我不想被人誇我像不倒翁一樣,因為不倒翁是孤單的,沒有人會問一問不倒翁成為不倒翁之前要經歷多少生活的千錘百鍊和殘酷洗濯。
我也怕別人誇我勇敢。勇敢的人總有很多人在夸,這或者是一個很好的品質,可是勇敢的人的心註定在流浪,在流浪的旅途裏面狠狠地愛過,然後毫無徵兆地失去,最後變成永遠的失去。
所以我這些年得到的,不過是生活的殘酷帶來的錐心的體驗,其中夾雜着太短暫的溫暖,所以我偶爾會絕望得不願意再爬起來去追趕明天的太陽。
但是,也不過是發泄一下而已。
當我們慢慢的長大,當沉痛都變得遲緩,根本就沒有噴薄而出的力量了,會慢慢的把活着當着一種責任,所以不敢輕易去死。
哭得差不多了,我忽然站起來,擦乾眼淚,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沖劉婷婷說:「家裏還有面嗎?我想煮個吃吃,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