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忐忑的放下碗筷,望向吹鬍子瞪眼的易太師,未等我開口,他就開門見山問:「公主今日同犬子說了些什麼,能否再說與老夫一遍?」
小肉團鬼鬼祟祟躲在易太師身後,不敢看我,是本公主考慮不周,小肉團指天發誓不告訴他哥哥時,怎麼忘了讓他再加個爹。
易太師膝下有三男二女五個孩子,庶長子成親後住進別的府邸,兩個女兒也都已出嫁,現如今,整個太師府只剩下易南與小肉團這兩個嫡親的寶貝兒子。
易太師眼展就是花甲之年,老來得子着實不易,小肉團就是他心尖尖上的肉,他又怎會容忍旁人挑唆他寶貝兒子去宴國送死,斷然不可能會啊。
面對着氣勢十足的易太師,我自知理虧,心虛道:「今日與小肉......哦,恩,今日與阿凌說了好些話,我沒什麼記性,大都忘記了,若是真的有說過什麼不得體的話,也都是說着玩玩的,易太師不要當真。」
易太師哼了一聲,「公主說的當不當真老夫不知道,現下犬子可是當真了,還望公主當着老夫的面,給犬子好好解釋解釋。」
太師府的人都喜歡拆本公主的台嗎?
我有些為難,「這要從何解釋?」
易太師左手「啪」一聲拍在桌子上,震飛了一個菜碟,我趕緊起身往後撤了一丈遠,沒看出來,易太師是個練家子,文武雙全啊。
說實話,我真被他這個陣勢嚇住了,連忙道:「易太師消消氣,消消氣,我這就解釋,解釋,那個,阿凌,我今日跟你說宴國什麼的,全都是逗你玩呢,你也知道的,我只是周國最最不值錢又不中用的一個小小公主,怎麼可能會知道宴國的什麼秘密呢,就算是父皇哥哥們知道些什麼,以我的智商,也不可能派我潛入宴國,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我看向易太師,不知這樣解釋他可否滿意。
易太師胸口起伏鼓着腮幫子看了我一會兒,說:「這些時日,犬子不懂事,對公主多有叨擾,老夫自會管教犬子,日後不再打擾到公主,府里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公主海涵,天色已晚,老夫與犬子就不打擾公主歇息了。」
小肉團低着頭跟着易太師出了荷園,自此,好長時間,我都沒有見過他。
荷園少了小肉團,一下子安靜下來,我雖有不適應,但也無可奈何。我同易南鬧成那樣,自然也不能再如往常般去纏他聊天;宴國新任皇帝來周國求親這件事,像團烏泱泱的黑雲籠罩在我頭上,使我不敢再肆意出府。
府內沒什麼可玩的,府外出不去,其實,這樣的情形對於我來說也不難熬,涼門宮也無外於此。只是,在太師府的荷園,我總能感覺到無處不在的影衛,這一點讓我很不自在,思來想去,我覺得,我在太師府待不下去了。
好在不久,三哥來荷園看我,我拐彎抹角告訴三哥我在太師府住膩了,想換個地方。
說這話時,我正站在凳子上摘荷園的石榴,並沒有注意到三哥的神情,等我摘了半籃子石榴,從凳子上下來時,三哥才說:「七妹想要回宮嗎?」
宴國求親的這個節骨眼上,我不想往上湊,連忙說:「不不不,不回宮,我這個人,之前沒發現,其實很是喜新厭舊,這幾個月,在太師府住也住膩了,府外附近的大街小巷也被我逛煩了,就想換個離太師府遠些的有新鮮感的陌生地方,換換口味,就是不知三哥,舍不捨得出銀子了。」
三哥接過我手中的籃子,隨手撿了個石榴徒手剝了起來,許久,幽幽道:「易太師這個人,越老越護犢子愛面子,脾氣又暴烈的很,不懂得與女孩子相處,要不是這樣,易南的娘親也不會去的那麼早,其實,他心裏是知道錯了的,就是性子太倔,拉不下臉面求和。」
對於易太師這件事,終歸是我有錯在先,現下被三哥這樣講出來,我覺得很不好意思,忙轉移話題:「怪不得,若是易南的娘親還在的話,想必就不會如此放任她兒子的親事不管。」
三哥果然成功被我吸引住,問:「此話怎講?」
我一本正經道:「三哥想啊,易南今年十八快十九了吧,別說成親了,連定親都還沒有,為什麼呢?我猜想,應是與易太師的脾氣有關,易太師好像不怎麼喜歡本朝的公主,但是易南看上的偏偏還就是公主,礙於易太師的脾氣,易南這事,就只能拖着了唄。」
易南,休要怪本公主陰險,嘿嘿嘿嘿。
三哥驚愕的看向我,我再三解釋:「前幾日,有次與易南聊天,他無意中說漏嘴來着,三哥猜,他看上了誰?」
三哥一幅不相信的模樣,艱難的說:「易南有喜歡的姑娘?還是本朝的公主?我怎麼一點兒都不知曉。」
我壓低了聲音說:「這種事,他怎麼好意思主動提呢?三哥喜歡哪個姑娘,有跟易南主動提起過嗎?」
三哥恍然的點了下頭,「也還真是,不過,四妹去年已經出嫁,六妹身體一向不好,極少拋頭露面,五妹......呵呵,不會不會,那會是誰呢?」
突然,三哥像悟到了什麼,瞪大眼睛看向我:「七妹,不會是你吧?」
我扁了扁嘴,「三哥想到哪裏去了,若是我的話,我怎麼會想搬離太師府呢?不賣關子了,直接告訴你吧,是五姐,沒錯,易南喜歡的姑娘就是五姐,怎麼?很配吧。」
三哥直接搖了搖頭,「不可能,絕不可能,易南雖然見過五妹一兩次,但是絕不會中意她,五妹的脾性,朝中還是有所耳聞的吧。」
「戲本上說,男女情愛之事,越是出乎意料,越是命中定數,我之前不懂,現下悟了,愛情就是個不合常理的存在。」我邊吃着三哥剝下來的石榴,邊一臉認真嚴肅的向三哥說道白話。
三哥聽到我說這話,噗嗤笑了,搖頭道:「你呀你呀。」
每次三哥覺得我強詞奪理又死不悔改時,總是現下這個調調,看來,這次,他又覺得是我荒唐了。
三哥把手裏剩下未剝的半個石榴塞到我手裏,取出手帕擦了擦手,起身道:「趁着易南在府里,我這就過去問個究竟,至於七妹要搬離太師府的事情,三哥會放在心上的,只是要找個合適的院子,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待三哥辦妥了,再過來接你,只是還要委屈七妹在這裏再多待幾日了。」
三哥同意我搬離太師府,我很是歡喜,抬頭見三哥匆匆離去的背影,我連忙喊道:「五姐的事情,千萬不要提是我說的,還有,三哥,寧拆一座廟不悔一門婚,切記切記。」
當晚,我心情無比美好的正坐在院中草地上賞月,易南大踏步來了。
我心中一凜,心虛着要不要起身回屋裏,他卻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後仰雙手撐地抬頭看着明晃晃的圓月,說:「今晚的月色是挺美。」
微涼的夜風裹着淡淡的酒氣向我飄來,原是他醉了,我不察的往外挪了挪,離他遠了些,聽他又說:「你覺得我與五公主很配?」
三哥這是要置我與死地?
我呵呵笑了下,儘量摘乾淨自個,「今日與三哥閒聊,三言兩語扯到了五姐,不知怎麼又提到了易公子,我們都覺得你們挺般配的,呵呵呵呵。」
見他不說話,我又昧着良心說:「五姐心底良善,樂善好施,天生一副熱心腸,不誇張的說,宮裏的宮女太監們幾乎人人都受到過她的恩惠與賞賜,提起她,沒有人不心生敬佩;偏五姐不喜張揚,為人低調的很,身為當今皇后唯一的女兒,從來沒有仗着這一點做過一件逾禮的事情,由此可見,品行難能可貴的很,偏就還長了一張令天下所有人都嫉妒羨慕的臉,真真乃周國第一美人,這樣一位極品姑娘,難道還配不上易公子嗎?」
易南把臉轉向我,噗嗤咧嘴樂了,「恩,這樣人間少有的極品姑娘,我還真配不上。」
我極力勸解:「易公子不要妄自菲薄嘛,以我看,易公子各方面都是頂好的,易公子與五姐,絕配啊。」
易南沒理我,自顧自枕着手臂仰躺在草地上,在我以為他快睡着的時候,他突然問:「你覺得我各方面都很好?」
好個屁,本公主平生第一次說髒話,卻是在這種有星星有月亮有微風的極其浪漫的場合,真是人生何處不驚喜啊。
我清了清嗓子,咬着牙說:「恩,很好,好的很。」
又是靜默,良久,他幽幽說:「如果以後,我不得不做一件違背我心意的事情,你還會覺得我很好嗎?」
忍不住想提醒他,人自戀也是要有個限度的,我內心波濤洶湧,表面不露分毫,「要看你做的是好事還是壞事啦。」
「凡事皆有利弊,有人覺得是好事,就會有人覺得是壞事,有人從中獲利,就會有人從中受到不可避免的傷害。」
道理淺顯易懂,我想了下,說:「既然是不得不做,那就做唄。」
他仿佛輕嘆了一聲,換了輕鬆的語氣說:「今夜星光燦爛美好,想必明日是個好天氣,明日郊外狩獵,你想去嗎?」
他腦子壞掉了?居然在邀請本公主去狩獵?奈何本公主沒出息的很,想着狩獵是個新奇好玩的事物,就立馬答應了。
他又躺了一會兒,起身搖搖晃晃走了。
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又一時想不起來,等到鑽進被窩後,才猛然想起:今夜易南莫名其妙找我聊天,竟然沒有用「公主」、「屬下」,「在下」等往常字眼,而是全部用「你」「我」極其普通又有拉關係套近乎的詞語。
看來,他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