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穿着皺巴巴、還沒有晾乾的衣服,與熊黛妮一起給帶到城關鎮派出所里。
這也只是一般的民事糾紛,沈淮與熊黛妮以及當事母子二人,都在同一間問詢室配合調查。
雖說是四月初的夜晚,天氣回暖,夜裏氣溫也有十七八度,但沈淮把一身濕衣服穿身上並不好受。
沈淮他們相當配合的上精車,周正鳳也沒有給他們更多的苦頭吃,卻也不同意讓沈淮到別的房間裏換下濕衣服。沈淮只是把夾克換下來,沒那麼難受,但裏面的衣服還是濕的,坐下來冷得有些發抖。
「現在知道怕了,你再給我裝啊?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還要不要我找人證過來跟你們對質?」周正鳳將風紀扣解開,二腳高蹺的坐到桌角上,眼睛輕蔑的看了沈淮一會兒,又瞥了熊黛妮一眼,眼睛落在她高高的胸脯上,舔了舔嘴唇,接着連騙帶嚇的說道,「小孩送到醫院現在也沒有什麼大事了,只是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你們要是願意接受調解,現在大家都在這裏,你們可以先談。要是嘴還死硬着不改口,不要以為公安局是擺飾。」
「我現在就是有些冷,」沈淮搓了搓胳膊,挺直腰,平靜的看着周正鳳,說道,「人不是我們撞的,是我們救的,當時也不是只有一兩個人看到,我相信你們精方會秉公處理……」
「……」那對母子見沈淮到這會兒還沒有服軟,又要衝上來叫罵。
周正鳳好歹也是派出所的副所長,在所里也不能搞得太難看,攔住他表姐跟表外甥衝上來叫罵,朝地上啐了一口,罵罵咧咧的跟旁邊等着過來問詢的精員說道:「媽了個巴子,這小子還他媽嘴巴死硬,你來查查他的底細,叫他知道什麼叫『不冤枉一個好人、不放過一個犯罪分子』……」
「叫什麼名字,哪個單位的,家庭住址,身上有沒有帶什麼證件……」精員坐下來公事公辦、一副冷冰冰的口氣問道。
所謂調查,無非是一唬二騙三嚇;能從當事人嘴裏套到口供自然省事,不然也得一步步程序走下去。
有偏頗是一定的,不能指望基層執法會有多正規,但沈淮相信他們還不至於亂搞到在民事糾紛上動什麼刑訊逼供。
既然到派出所,沈淮也想看看他們要把這齣戲怎麼唱下去,只是報了名字、身份證號碼。雖然整個過程里那對母子時不時跳出來叫罵,他只是穩如泰山的將事情始末敘述出來。
沈淮不出示證件,也不說工作單位,他們現在還也沒有辦法進行強制搜身,周正鳳讓下屬拿着沈淮報的名字跟身份證號碼,打電話到縣局身份查詢系統進行核對,拍着桌子,恐嚇道:「人不是你們撞下去的,為什麼是你們跳下河救人?」
「這有什麼必然聯繫嗎?我下河救人救錯了嘍,站在岸上看着小女孩子淹死,就應該了嘍?」沈淮問道。
「你怎麼說話的,態度還不放老實點?你以為我們是跟你玩過家家?」
周正鳳沒想到眼前這小子到這時候還油鹽不吃,也給撩起火頭來,站起來朝着椅子腳就是一腳;沈淮一個不防備,差點摔倒在地。
那對母子倒是得了勢似的,又走過來罵:「人不是你們撞下去,你們為什麼要跳下河救人?」
沈淮看着對方情緒又激動起來,閉嘴不言,也拉住熊黛妮,不讓她這時候說什麼;在這時候搞情緒上的對抗,沒有意義。他要控制別人的情緒,而不是讓別人的情緒控制他。
過了一會兒,待那對母子退到一邊去,沈淮才又說道:「你們是不是該給他們做筆錄了?還有你們所說的人證在哪裏?」
周正鳳剛壓下心裏的火頭,見沈淮又時機恰好的澆了一盆油來,鼻子都快氣歪了,罵道:「別他媽一副欠收拾的樣子!我們精方怎麼工作,要你娘的站出來指手劃腳?」指着精員給他表姐及表外甥做筆錄……
這時候到其他屋打電話核查沈淮身份的精察走回來,一臉的緊張,湊到周正鳳的耳邊說道:「程局長要你立即停止問詢,等他過來……」
「程局長,哪個程局長?」周正鳳腦子有些卡殼,問道。
「縣局程毅程局長。」
周正鳳也不是糊塗人,聽到縣局黨組書記的名字,就覺得背脊一陣發緊,寒意從尾脊骨直冒上來,忙吩咐旁邊給他表姐做筆錄的精員:「先停下來……」
「別停啊,我還等着你們收拾呢。」沈淮冷冷一笑,說道。
周正鳳臉僵在那裏,想笑卻像哭,臉色慘白。
雖然下屬沒有把事情說清楚,縣局那邊也沒有進一步透露什麼信息,他也能肯定是帶到派出所問詢過程當中眼前這小子沒有打電話聯繫誰,那就只能是打電話到縣局進行身份核查時直接驚動到縣公安分局黨組書記程毅。
目前東華公安|部門的身份查詢信息系統工程,只做到區縣公安局一層,所以基層派出所核對嫌疑人的身份信息,還要通過縣局進行,主要是電話聯繫。
沈淮在身份信息系統里的登記信息,一經查詢就會觸動相關級別的精告;不管犯了什麼性質的案子,都不是基層派出所能夠處理。
現在縣局一把手直接下命令要這邊中止問詢,周正鳳再蠢,也知道他這次是踢到鐵板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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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津城關鎮有兩個派出城,這邊屬於東城派出城,跟縣公安局不挨着,但城關鎮就那麼大的範圍,周正鳳還驚疑之時,就聽到有車子在院子裏剎車的聲音。
「沈縣長,對不起,產生這樣的誤會,真是對不起……」新津縣公安分局黨組書記程毅,也是在酒桌上接到報告,他一刻都沒有敢耽擱,跟縣委書記王易平聯繫也是在車上進行,緊忙往東城派出所趕,走進問詢室,都來不及罵周正鳳,也不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朝沈淮走過來,帶着酒氣握住沈淮的手先道歉再說。
「下午你們城關鎮在新津河邊有人落水,我恰好路過,也就下河救人上岸。後來是衣服濕了,沒有辦法離開,就在離落水點對面的賓館裏開了個房間換衣服。落水小孩的家長找上門來,說是我把人撞下河的。現在我到你們派出所接受調查,在問題查清楚之前,談不上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沈淮簡略的把事情跟程毅說了一遍,又指着熊黛妮說道,「人是我下河救的,到賓館我打電話讓她過來給我送衣服;這事跟她沒關係,她還有事情,你們是不是先讓她離開?」
程毅看了熊黛妮一眼,暗感這女人真是漂亮,不大確定這女人是不是僅是單純給沈淮送衣服,心想沈淮下午明明都離開新津,總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又返回來。
當然了,沈淮現在就要求他們把這個女人送走,程毅也清楚沈淮是不想他們亂打聽這個女人的身份。
領導總有一些不希望外人知悉的秘密,亂打聽就是作死,程毅心領神會的吩咐司機:「你先送這位小姐回去,」又跟沈淮說道,「王書記剛剛下鄉調查工作,接到電話正往城關鎮趕呢……」
「不用麻煩王書記跑這一趟,我也只是配合你們把問題查清楚,」沈淮不想見王易平,但王易平已經趕過來,他也沒有辦法拒絕,畢竟是人家的地盤,只能讓程毅先把熊黛妮送回去,又悄聲跟熊黛妮說道,「你先回去等我。」
熊黛妮抿抿嘴,自然知道沈淮是要她回哪裏去,她們在賓館的房間還開着呢,只是她又心虛的看了程毅一眼,怕這人看出些什麼來。
熊黛妮不看這一眼還好,這一眼心虛的看過來,人家又不是蠢貨,還能不明白——沈淮心裏直是好笑,但也知道只要不讓認識的人跟熊黛妮打照面,也不用怕別人會亂說什麼,反正他在東華的風流賬,也不怕多添這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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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先到別的房間換好乾爽衣服,再走回問詢室,這邊把生薑紅糖茶都準備好了,他接過來端起茶杯慢慢的喝,讓身體發熱出些汁,省得着涼生病。
小小的問詢室,除了程毅、周正鳳外,又多了幾人,王易平正在趕來的路上。
新津縣東城派出所的所長韓衛軍、指導員龔學平也趕了過來,臉色灰敗的站在那裏,跟孫子似的給程毅罵得狗血淋頭:「你們懂不懂迴避原則,周正鳳跟當事人是親屬關係,你們知不知情,知情為什麼不糾正?你們平時是怎麼管理工作了?」指着韓衛軍、龔學平的鼻子,「在新津縣發生這麼惡劣的事件,派出所不能主持公道,接到報案不秉公處理,還配合敲詐勒索,敲詐到市委委員頭上,你們要怎麼擔負責?」
「是不是敲詐勒索,這不是還沒有定論嘛,」沈淮不緊不慢的說道,「這位周所長說他們有人證,看到人是我撞下河的。我現在想跟周所長說的這位人證對質,如果人真是我撞下河的,我還要對周所長道歉呢……」
程毅順手抄起一件文件,摔到周正鳳的臉上,喝罵道:「你的人證在哪裏,把他帶過來,你要敢弄什麼事,我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