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一家客棧。
失去意識的那一刻似乎有人叫我,說了什麼我卻記得不大清楚,因而醒來躺在一張紅木床上的時候,我腦海還不甚清楚。
我坐在床上環視四周,屋內陳設極其簡單樸素,一張木幾,擺在進門正中,右側一張合起的屏風,正對着床,左側依次放着兩張小几,整個房間都是簡單的西域風格,但細節處還是中原特色。
我正打量房間時,門突然被推開,進來一個白衣男子,看向坐在床上的我,我一驚連忙雙手護胸,尖叫一聲,直勾勾看着他,緊張間竟啞了聲音,支支吾吾道:「你,你要幹什麼…」男子愣了一瞬,似乎是被我嚇到,卻又隨即溫和的向我笑道:「小兄弟放心,我不是斷袖。」我臉上一紅,猛然想起我此時是穿着男子的衣裝,才放下防備,粗聲道:「公子說笑了。」
白衣男子爽朗一笑,坐在了木幾後,看着我道:「我正想着你若再不醒來,我就要將你扔回沙漠裏去了。不想今日過來一看,你可精神的很。」我才反應過來是他救了我,立馬下床朝他抱拳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他擺擺手:「舉手之勞而已,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一條命就這麼沒了。」
這人倒是俠肝義膽,我心中不免多了幾分喜歡,道:「大恩不言謝,公子俠氣小人銘記在心。」只是又躊躇不安,想着如何報答人家的救命之恩。父君要我留在這人身邊,我又該如何跟他說,不覺低了頭苦思冥想。
我記得小時候在山下聽素娘說書,公子救了閨中小姐之後,小姐是要以身相許的。娘親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人救了我,我得救他許多次才還的回去,要我以身相許倒也未嘗不可,娘親與父君知道定也會體諒我,只是我現如今看來是個男兒身…男子救了男子是怎麼報答的,我卻從未聽素娘說過,一時之間竟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微微抬起頭來瞄了他一眼,他正擺弄桌上的茶具,將袖子微微捲起,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他方才說斷袖,男子救了男子,大約,大約也是要以身相許的吧。這般,也算是留在他身邊了。
我又抬起頭來看他,這人長得還怪好看,劍眉星目,溫和中不失英氣,倒也算是拔尖兒的美男子,只是…只是他方才說他不是斷袖,不是斷袖這可如何是好。我正想的入神,冷不防聽的他道:「在想什麼?這麼出神。」我一顫,臉燒到了耳根,支支吾吾道:「公子…公子救了我,我想大約…還是要報答一報答的。」他挑了眉,道:「你倒說說,要怎麼報答。」將剛沏好的茶往口中送,我羞澀道:「我想…不如…」又看了他一眼,越看越歡喜,衝到他面前,鼓起勇氣道:「不如讓小人以身相許!」
「噗!」他一口濃茶噴到我臉上,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看着他的眼睛,大腦一片空白。
半響,他似乎回過神來,放下手中茶杯,摸了一塊繡帕遞給我,我不說話,直勾勾的看着他。話本子裏從沒說過公子會噴茶在小姐臉上,我此時雖不是小姐,卻也算是嬌弱的被救者,他這般對我,叫我如何應對。
他見我不動,慢慢幫我擦去臉上的茶漬。道:「你方才說要對我以身相許?」我點頭。他嘆了口氣,似乎很糾結,為難道:「可是你我都是男子,這樣會被人說的。」
「我不怕!」我叫道,卻突然發現如此做似乎有些不矜持,不過此時也顧不上這些了,「難道公子怕?」他皺了皺眉,似是在思考什麼,我心中卻十分忐忑。
他問我:「你可想好了?」
我點點頭:「想好了。」
「不後悔?」
「絕不後悔。」
他勾了勾唇,頗為怪異的看着我,沉默了許久,看得我頭皮發麻,忽然嘆了口氣,搖頭道:「也罷,你我如此有緣,這袖,大約也是可以斷上一斷的。」
他他他他他同意了!
我一時興奮竟忘了說話。
看來我並沒有料想錯,男子與男子之間也是要以身相許的。怪不得這世間會出現斷袖,看來竟是俠肝義膽惹的禍。
不覺間我竟到了他懷中,一時驚道:「你做什麼!」誰知他反問道:「怎麼你不是已對我以身相許了麼?」我頓時語塞,吶吶道:「但我畢竟是男兒身,恐怕……」
「恐怕什麼?」他的眉眼逼近我的臉。
「恐怕無法…」我感覺我的整張臉已燃燒起來。
「無法什麼?」
「無法…無法…」我在他懷中本就雙頰通紅,此時他的氣息就在我耳畔環繞,越發灼熱,話本子裏說有情人之間是要親近一些的,既然我已對他以身相許,便是有情,這樣許是無妨的。只是萬一……
「其實,」他輕輕在我耳畔吐氣。「男子與男子之間,也是可以的。」話音剛落,我的唇便被一團溫軟覆上,看着他放大的容顏,我暮的睜大了雙眼,雙手不停拍打着他,卻被抱的越緊,不知為何,竟漸漸無力起來,任由他抱着我。情迷意亂,我與他這算是私定終身了,不知娘親與父君知道會不會打死我,到時我要怎麼跟他們說,一時之間沒了精神。
他停下來,輕聲道:「怎麼了?」
我愁眉苦臉的看着他:「我想,我們…我們約摸算是私定終身了,日後若被我爹娘知道,我怕是要被關上一兩年的,並且我似乎還不知你的名字……」他輕輕摸了摸我的額頭,沒有說話。我越發難過。
「我們不是私定終身。」他說。我心中「咯噔」一聲,「我們是光明正大的。」我猛然抬起頭看着他。「我娶你,我們成親。」他說的鏗鏘有力。
我心中一喜,卻又垂下頭來:「可你我都是男子,這樣是會被人說的。」他定定的看着我:「我不怕。」我楞住,「難道你怕?」
溫軟冰冷的唇。
我就這麼斷袖了?還是和一個不知道名字的男人,一個男人。倒也不是說嫌他是男人,畢竟我是一個男人…也不對,我現在和他都是男人…突然被他打斷,他輕輕在我臉上吐着氣:「我叫玉九。記住,玉九…」我暮的瞳孔放大,他說他叫做玉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