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是李秀,光是那長長的馬尾跟那我一直很喜歡的書包就能一眼認出來,讓我覺得噁心的是,那群女孩正在扯李秀的上衣,本身我們學校的校服在海印市是有名的好看。
上衣是白襯衫,下身是暗紅色的格子裙,男生也是白襯衫,下身是黑色長褲,這下子那群女孩扯得李秀的上衣,她那剛發育微微隆起的胸部暴露在空氣中,她一臉恐慌地往後直退,嘴巴想大喊卻被堵住了。
我咬了咬牙,左右細看了一下地上有沒有木棍之類的,不過木棍我沒看到,我看到一個生鏽的鐵鎖,我彎腰將那鐵鎖拿起來,快速地就朝那群人跑去,然而,有人比我更快,刷地一下衝進人群,將李秀扯了出來,死死地將李秀抱在懷裏,那雙好看的眼睛散發着冷冷的眸光,正眯着眼,漠然地看着那幾個女孩。
我拿着鐵鎖,傻傻地站在原地,跟那群女孩一樣,僵住身子,看着那如地獄來的張楚。
我第一次看到他那種冷漠到近乎死絕的眼神,那眼刀子,輕輕一轉動就能將人碎屍萬段似的。
「滾!」那張會溫柔地喊我妹妹的嘴唇,冷冷地飆出這個字,那群女孩退了又退了,最後在他的滾字中轉身,驚慌地從我身邊刷地跑過,如風似的,仿佛能看到她們那害怕的眼神。
不遠處的兩個人,李秀那張秀氣的臉帶着淚水,楚楚可憐地揪緊胸前的衣服,張楚用指覆刮下她臉上的淚水,低聲地說着什麼,安撫的神情一覽無遺,眼眸全是溫柔。
我手上的鐵鎖滑落在地上,發出哐當的聲音,我慌地朝角落裏躲去,死死地將自己埋在角落裏,那一刻,我不知我為什麼要躲,我只知道,那條預言似的路它近在眼前。
我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有一絲腥味。
接着我抓着背後的書包帶,轉身朝校車上跑去,跌跌撞撞地走到最後的那個座位,高高的坐在車裏,抱着膝蓋,蜷縮起身子,過了一會,一輛熟悉的小車停在校車的旁邊,張楚裸着上身,扶着李秀的肩膀走向小車,李秀緊緊地扒着那件從張楚身上扒下來的襯衫,彎腰坐進那輛小車裏。
我的眼眶似乎進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很疼,卻很執着地看着張楚也彎腰坐進車裏。
那輛小車,在我的眼皮底下,呼嘯而去。
回到家裏,李秀並沒有回來,媽媽問我,「你姐姐沒跟你一起回來嗎?」我抬眼看着媽媽,又低下頭,說道,「我不知道,我想去睡覺。」媽媽摸上我的額頭,「是不是發燒了?」
我推開她的手,低聲道,「沒有,我只是累了,我想睡個覺。」說着我爬上樓梯,進了房間,房間裏光線不太好,我擰開燈,一眼我就看到李秀床上的洋娃娃,這麼多年了,她還保留着,並且保養得還如當初那樣好看,而我的,早被我的口水不知道泡了多少次了。
那一刻,我想衝過去把我的洋娃娃跟她的對調一下。
神差鬼差地來到她的床邊,說真的,這麼多年,我從來沒靠近她的床邊半步,在我還不懂得獨立生活的時候,李秀的床永遠比我的床乾淨整潔,有蕾絲也有柔軟的粉色,比我那亂糟糟不知道衣服在哪裏枕頭在哪裏全捲成一堆的床不知要少女多少,也乾淨多少。
直到我懂得整理自己的時候,她的床依然少女如初,而我的則丟掉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清理得只剩下一張被子,一個枕頭,兩個洋娃娃,而被子跟枕頭的顏色是清淡的綠色,清淡地不像一個女孩子的床,只除了那兩個粉色的洋娃娃。
她的床頭擺放着幾本漫畫書。
漫畫書的封面是胸大眼大頭髮卷卷的美少女,這麼多年,她還在追《美少女戰士》但是她也看別的漫畫,我伸手拿了最上頭的漫畫書,翻開,第一頁,密密麻麻的圖案跟密密麻麻的對話。
「神也君,你喜歡我嗎?」
畫裏的少女仰着頭臉蛋紅紅地看着站在她跟前削瘦的男孩,那男孩居高臨下看着只到自己胸前的女孩。
下一幅畫,在那個女孩期待的眼神中,男孩伸手一直手,按在女孩身後的牆上,他的身子比剛才低了一點,對着那女孩說。
「木子,你說呢……」
下一幅畫,黑髮少年親吻上女孩的嘴唇,女孩那雙大大的眼閉了起來,臉頰相處發紅。
我猛地將漫畫書丟回她的床上,捂住心口,腦海里不停地閃過那親在一起的兩個畫中人,這麼多年,李秀就是在看這個東西?我不喜歡看漫畫,從來沒看過,也沒有時間看,縱然楊天店裏的漫畫任我燒他都樂意,可是我不看,也從來不好奇裏面到底畫着什麼。
我現在知道了,漫畫書里全是未成年的愛情。
那畫裏的男孩女孩,明明看起來還那么小,可是他們卻親吻了起來,不知為何,此時我腦海里不停地閃過張楚的臉,又夾雜着李秀的臉,交纏在其中,閃爍得我的腦袋都快炸了。
我死死地捂着腦袋,躺在床上,不停地大呼氣,令自己冷靜下來。
慢慢地,我在腦袋還很清醒的情況下,墜入了夢鄉,再次醒來,窗外的天全黑了,我揉揉有些發暈的頭,看了眼對面安靜的床上,擰開門下樓,媽媽剛沖好涼出來,看到我急忙說,「我去給你熱湯。」
我撐着腦袋坐在餐桌上,媽媽很快就把湯端出來,又端了碟肉餅,跟一點青菜,還有一碗白飯。
我喝了口湯,又吃了點肉餅,問媽媽,「李秀呢?」
媽媽按着遙控器,說道,「在張楚那裏,說今晚不回來了,明天早上直接去學校。」
「當—」
我手裏的湯勺落碗裏,濺出碗裏的熱湯,「怎麼了?是不是太燙了?」媽媽焦急地問道。
「沒,我手滑!」我呆呆地把那油膩膩的勺子從湯里撈出來,強忍着胸口怪異的難受的感覺,一口一口麻木地吃着白飯。
走進畫室,我在畫室里呆坐了一個多小時,卻什麼都畫不出來,這是這麼多年以來,我第一個夜晚……畫不出任何一幅畫。
其實我有想畫的,但我知道,畫出來會被孟宴老師撕掉,他說我已經可以拋棄那些陰暗了。
我……我不該再把它展現出來。
我可以隱藏得住的,甚至是把它消滅掉。
那天晚上,我在畫室坐了很久,很久,久到爸爸回來了,我出門剛好跟他撞上,他居高臨下地掃了我一眼,便轉過頭去,彎腰去解鞋帶,我則擦過他身子,爬上樓。
我以為我睡不着,可是我還是睡着了。
空氣里,只有我一個人的呼吸聲,沒有李秀的,她在張楚家,我知道,張楚家跟郭晶家一樣,是優渥的大家庭。
第二天,我匆忙地去趕校車,在校車準備啟動的時候氣喘吁吁地爬了上去,李海燕朝我招手。
我走了過去,她卻生生地拿了杯豆漿跟一個燒賣給我。
我也不客氣,差點遲到了我都沒時間去外頭買早餐,接過她給的早餐,我就啃了起來。
校車開得並不快,慢悠悠地來到了學校,坐面前的晃悠悠地下車,我跟李海燕走在最後面。
剛一下車就被郭晶撲個滿懷,她笑眯眯地從包里抽了一個袋子給我,「吶,這個糖果很好吃的。」
我接過她遞過來的袋子,塞進書包,郭晶媽媽經常出國,常常會帶國外的零食回來給郭晶吃,帶得最多的是瑞士糖,那彩色的糖果味道好極了,我挺愛吃的。
所以每次郭晶都會給我留着。
即使班級不在一塊,郭晶也喜歡在校門口等我,然後嘰嘰喳喳地跟我一起走進學校里。
這會郭晶神神秘秘地湊在我耳邊問道,「我剛才下車的時候,看到張楚跟李秀姐姐,李秀姐姐怎麼會跟張楚一起來上學,她怎麼了?」
我停住腳步,頓了一會,我又繼續往前走,輕飄飄地說,「我不知道。」
郭晶嗷了一聲說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她昨晚有沒有回家?難道是我看錯了?」
我站住身子,看着郭晶,一字一句地說,「我,不,知,道!」說完我就死死地捏着書包,快步地朝班裏走去,郭晶急忙說,「好好好好,你不知道,哼!」說完她也甩頭朝她班裏走去。
李海燕跟了上來,卻生生地說道,「她好像生氣了。」
我沒吭聲,加快腳步朝班裏走去。
下課的時候,我趴在桌子上懶洋洋地,這裏離常青樹太遠了,看不到它,我很失落。
班裏嘰嘰喳喳地吵得跟菜市場似的,我仿佛也習慣了這種環境。
「李優,有人找!」一道聲音猛地竄進我耳朵里,我一下子坐直身子,看向門口,陳撓手插在口袋裏,倚在門邊,朝我笑,我的後背被人猛地一拍,嚇得我站了起來,那是班裏像男孩的那個女孩,她賊兮兮地喊道,「男朋友找上門了,還不快去。」
我轉過頭瞪了她一眼,便朝門口走去。
「什麼事來着?」我盯着腳上的布鞋,問道,陳撓笑道,「怎麼不抬頭,我對着你後腦勺怎麼講話?」
也是喔,我聽罷,便抬起頭,看着他,他笑道,「有沒有興趣參加英語辯論賽?」
我猛地像盯怪物一樣盯着他,不可置信地指着我自己,「我?」
他笑了一下,說道,「別跟我裝,你口語的水平可以頂得上我們幾個人了。」
「沒興趣!」我下一秒就回道,我口語是行,但是考試不考口語,我的聽力是渣渣,不知道為什麼,我能聽得懂人嘴裏講出來的英語,可是每次都聽不懂考聽力的錄音機。
我英語的成績總是被聽力拉低了分數。
「難道就不想跟我站在英語的辯論賽上比賽一次?」陳撓試圖用他自己誘惑我,我搖頭,「不想。」
「你姐姐,李秀也會參加。」他突然說道,我猛地抬頭盯着他,看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在這個時候提李秀這個敏感的兩個字,「嘿,你別這麼看我,我只是想告訴你,現在的你跟你姐姐一樣優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