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糖老師知道氣氛不對,他想化解些什麼,但是最終沒有說什麼,張軒醒來了,趴在車窗上看着,一副老師快來,我要回家的神情,糖糖老師只能跟媽媽道別,然後摸摸我的頭,溫潤地笑,然後轉身離開。
我站在門口,看着那車子啟動,有那麼一瞬間,我想跑出去,跑回車裏,叫糖糖老師帶我走,帶我離開這裏,媽媽似乎知道我想做什麼,死死地拉着我的手,不然我動。
車子離開了。
屋裏十分安靜,我摸了下口袋,把完整的錢交給媽媽,媽媽眼眶含着淚水,推給我說,「你留着,喜歡買什麼就去買,家裏的超市還賴你,才能有今天,現在超市擴大了兩倍,媽媽真的要謝謝你。」
我看着媽媽,然後輕輕地抱住了她,在我的手環上她肩膀的那一刻,她瞬間嚎啕大哭了起來,接着緊緊地摟抱着我。
我像是感受到她的情感,眼眶也紅了。
陪着媽媽哭了一下,我就覺得累了,迷迷糊糊地回了房間去睡覺,睡前爸爸那陰鬱的臉色在我眼前晃悠了一下。
等睡醒了,窗外的月光投射進來,落在我的臉上,我抹了把臉,坐起來,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月光,那月光有幾分溫暖,我有幾分懷念,過了一會,我便滑下床,走出房間,爸爸跟媽媽坐在沙發上,正說着話,爸爸的臉色明顯不太好,媽媽則極力地勸着。
李秀低着頭坐在椅子上寫作業。
我剛走到樓梯,他們就發現我了,媽媽朝我招手,爸爸則掃了我一眼便撇過臉去,我那一刻想衝下樓去把他的臉撕爛,但是我死死地忍着,我仰高頭,一副不屑的神情。
李秀朝我溫柔地而問道,「你醒了,餓了沒有?」
我搖頭,來到媽媽面前,眼眸里只看着媽媽,來這裏一年多了,我從來沒認真地看過她,我記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穿着一身藍色的長裙,很飄逸的那種,頭髮細細軟軟的,披在肩上,笑的時候唇邊有一個小酒窩,但也許是因為經常笑,眼角有濃郁的笑紋。
「等星期天了,媽媽陪你去買畫板,該添的東西都要添,樓下的儲物房我清出來,到時專門給你當畫室。」媽媽拉住我,手心溫暖,將我拉到她身邊,我緊靠着她,那一刻,暖暖的感覺在血液中流淌,我低聲道,「孟宴老師給了我揚小調的鑰匙,我,我在那邊也有畫室,家裏太麻煩的話,就不用弄了……」
媽媽停頓了一下,隨即笑了,眼眸里有幾分苦澀,「不行,該給弄一個,你是我的好優優,孟宴老師給你的那是人家看重你,家裏怎麼也得給你弄……」
「唰!」媽媽還沒說完,一旁的爸爸猛地站起來,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媽媽下意識地把我緊緊摟住,他眯起眼睛,語氣低沉,帶着壓抑,「我先說明,我是不贊同你去做什麼畫家的,這輩子都不會同意!」
說完他如一隻驕傲的公牛似的,冷着臉朝樓梯爬上去,直到上樓也沒有回過頭來看我們一眼,握在我肩膀上的手緊了又緊了,我感受得到媽媽的那種緊張害怕以及不安。
不知為何,那一刻,我竟然什麼都不怕了,我握住媽媽的手說,「媽媽,不用怕,我會繼續畫我的畫,只……只要你支持我,就,就足夠了。」
媽媽眼眶裏的淚水刷地流了下來,滴在我的手背上,滾燙地很,李秀望着我們哭,她眼眶也紅了,隨即她猛地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嘴裏不停地喊對不起對不起。
這夜,我們都在懺悔似的。
樓上的爸爸,一個晚上都沒有下來。
第二天我返回學校,路過常青樹的時候停下了腳步,我想起陳撓的話,他說這棵樹叫雪松,我摸着常青樹的樹幹,低聲問道,「雪松,你知道你的名字這麼好聽嗎?」
「它的名字叫雪松?」一道好聽的嗓音插了進來,我轉頭一看,對上張楚的笑臉,他的眼眸里滿是溫柔,還是如當初那樣的,美好的少年,我的心下意識地又跳了起來,我咬緊牙根,壓抑住那股控制不住的感覺,點頭道,「對,它叫雪松,這名字是不是很好聽?」
他笑着仰頭,眼眸在樹葉間轉悠,「是啊,很好聽呢,我一直以為它只是叫常青樹。」接着他低下頭,看向我,伸手摸着我的頭髮,我想揮開他,但是那雙手裏有着無比的溫暖,我停頓了一下,接着他說,「恭喜你,小畫家,我送個禮物給你,你想要什麼?」
那一刻,我想說,我想要一個跟李秀一樣大的洋娃娃。
可是我沒有,我只是看着他,然後搖搖頭說道,「我什麼都不要。」他笑着看着我,然後說,「走吧,快上課了。」
接着他就往前走,我也跟着他往前走,我邊走邊往後看着站在原地的常青樹,又看着前面身材修長的少年,他還是比我矮那麼一點,卻藏不住那雙修長的腿。
我想,我會找到最適合的心情面對張楚。
然而我不知道,我用了差點逼瘋自己的心情來面對張楚。
郭晶還不知道我當了孟宴老師的徒弟,看到我進教室,歡喜地都要跳起來了,攬着我哇哇叫,我被她抓得暈頭轉向的,分不清東西南北,實在是忍受不了才將她從身上扯下來。
她哭喪着臉說,「沒了你,我都沒心情學習了。」
我好笑地推開她的臉,「說得跟真的似的。」她咧開嘴,「你不信我啊,我給你看我的作業本,全都是李優,李優兩個字,張楚跟李秀姐姐還笑我來着。」
「張楚……跟李秀?」我頓了一下,遲疑地問道,郭晶笑眯眯地說道,「對啊,張楚最近下課了都跟李秀姐姐一起回家,應該是送她回去吧,說那條路很危險呢。」
我的心霎那間往下墜落,拔涼拔涼的,那一條路,仿佛朝着我不想看見的正在進行着。
語文課的時候,陳老師讓我們先複習,接着他急匆匆地跑去開會,老師一走,班裏就亂糟糟的,玩課本的,說話的,聊天的,還有人在走道上翻跟斗,我趴在桌子上,閉目養神。
郭晶跟宇漠在身後嘰嘰喳喳地聊着天,葉倩早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她一走,我一轉頭就能看到張楚,但是我一眼都沒看他,也不想看他,在我得知他在我去上畫畫課的時候,他跟李秀走得那樣近,我就不想跟他說話。
過了一會,陳老師回來了,他一進教室,看到教室里亂糟糟的情況,眉毛一下子就豎起來,隨後用力地踹了下講台,下面的人才猛地安靜下來,「怎麼搞的,讓你們複習呢?就那麼幾分鐘時間,就能亂成這樣,要是巡課的老師看見,後果是怎樣,你們心裏明白!」
他一說,全班鴉雀無聲。
葉倩彎着腰,一臉驚慌地坐了下來。
陳老師看大家安靜下來了,眼神掃到我的臉上,帶着不甘願,卻又不得不服的神態,接着面對着所有同學說道,「今天我宣佈兩件事,第一件:李優以後的作業可交可不交,你們不用催她,隨她的意,第二件:如果發現李優沒有來上課,也不用跟我報備,我比你們清楚。」
說完班裏的同學齊刷刷地看向我,靠講台近的同學都問老師,為什麼呢?葉倩死瞪着我,一臉不可置信。
她來到我們這組,曾經說過她就是來催我交作業的,她就是想看我被催的窘境,她想要在我面前立威,想讓我知道,她這個數學課代表多麼牛逼,這下子,全泡湯了。
郭晶在我身後不停地扯着我的衣服,問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那話里是擔憂的,她以為老師放棄了我。
我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搖頭,示意不是她想的那樣的。
下課之後,郭晶還纏着我問東問西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孟宴在畫界很出名,可是沒有畫畫的人說不定連聽過他的名字都沒有,張楚輕輕地說道,「有個很有名的老師收了李優當徒弟。」
郭晶哇地一下,眼睛亮晶晶地,說道,「我舅舅都不跟我說你去幹嘛了,沒想到是……呵呵呵呵呵呵。」笑聲如巫女般,但可見她是替我高興的,我一時間胸口也暖暖的,笑着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