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真能令我痛苦,不止是它的難學,更重要的是它總能令我剛浮起來的自信,在下一秒鐘被擊碎,看着張楚,乾淨張揚的字體,我連筆都握不緊,他出了幾道題,推給我,讓我做,然後他就一邊做他的作業。
我卻望着他的字體發呆,腦海里重疊着李秀秀麗沉穩的字體,竟然都這麼好看,好看得比藝術還藝術。
再看看我落下的字體,我真想奪門而出,補習,補什麼補。
「李優,李優?你不是急着回家嗎?還不做?」在我已經神遊天外,被自卑困鎖在迷霧的時候,張楚推推我的手,一手指着外頭已經偏黑的天。
我順着他的手看過去,真黑,再回頭看本子上的題目。
「我帶回家去寫,行嗎?」我說道,不想讓他看見我寫字的醜陋姿態,也怕我心裏一個不順,連本子都劃破,這個事情,在家看見李秀寫作業的樣子時,我沒少幹過。
「可以是可以,就是你知道怎麼解嗎?」他微微楞了一下,手裏的筆隨意地指着其中一道題,問得特別無辜。
教室的燈投射在他的臉上,有種透明的白,白得令我的心跳又不小心地加速,雙重難堪,使我把手一合,把本子快速塞進書包,抓起書包。
「我一定解給你看!!」丟下這一句話,我就大步走出教室。
憑什麼就以為我不會解,這些優秀的人,真是沒一個看得順眼的。
後悔死了,我為啥要向季老師妥協。
「李優,你等等我,我送你回去,天都黑了,你一個人走很不安全的。」張楚從後面跟上來,拉住我書包,想着討厭的橘黃色書包就在張楚的手裏,我的心又是一陣難受,我加足勁,跑了起來。
「怎麼好好地就跑起來了?」張楚無奈地在後面跟上來。
我背着書包,在路燈的投射下,跑着,張楚在後面跟着,短短的路上,留下兩條長長的影子,我看着那兩條,前後靠得極近,卻沒有機會交叉的影子,不知怎麼的,越想遠離。
當我喘息着跑進家裏的時候,在布飯菜的李秀跟媽媽都讓我嚇一跳,「怎麼了?跑得那麼快,你爸爸正準備去接你呢,你就自己回來了,以後一定要等你爸爸,這條路很危險的。」媽媽說着,我把書包丟在沙發上,跑進浴室里,擰開水龍頭,狠狠地撒了一把冷水。
坐上飯桌,我朝對面的爸爸說,「以後早點到學校接我!」
正咬着飯菜的爸爸,疑惑地跟媽媽對視了一眼,李秀一臉沉思地看着我,我塞了一口飯進嘴裏,「看什麼看,吃飯啊。」我對着李秀說,她眼神一閃,低下頭去。
這時,爸爸的眼神又變了。
「怎麼這麼跟你姐姐說話。」
我沒應,埋頭吃飯,把堆積的所有怨氣全吃進肚裏,結果,晚上的時候,消化不良,摸着明明早就消下去的肚子,還感覺脹脹的,難受得我連那幾道題都沒力氣去解。
李秀見我在沙發上翻來覆去,便過來問我,我草草地說,肚子不舒服,她拿了一些藥片給我吃,吃完果然好多了,不過渾身沒力氣。
「今晚是不是張楚送你回來的?」李秀突然問道。
我拿着水杯,看向她,她眼光閃躲,又垂下頭去,她這又是什麼表情?
我才12歲,我怎麼會懂……
不過出於直覺,我還是頗有炫耀的滋味,應道,「是啊。」
「哦。」她應完了,就低下頭去認真寫作業,我認真地研究她的表情,什麼都沒有……我撇撇嘴,拿起本子,又開始在白色的本子上塗塗畫畫,完全忘記了那幾道題目。
等到我躺到床上的時候,才恍惚想起,今天我向張楚誇下海口,說我會解那幾道題的。
於是我翻身起來,拉過床頭的桌子,拿出那幾道題,一臉頭痛地看着張楚在本子上落下的字體,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在他好看的字下面,寫上我丑得人神共憤的字。
我在草稿上奮筆疾書,不停地修修改改,不停地重解。
總之亂七八糟,我泄憤地撕了幾本草稿本,滿地的碎紙,李秀睡在對面的床上,被我的動作弄醒了,她爬起來,「妹妹,趕緊睡覺了,作業做不完就明天再做,這都好晚了。」
我抬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她眯着眼睛又倒下去睡。
我才不,我繼續堅持着解那幾道題,心裏狠狠地咒罵張楚,居然給我出這麼難的題目,討厭,討厭,真是個討厭的人。
夜已深,月光透過窗戶,一個小人兒趴在桌子上,努力地寫着什麼。
第二天,我頂着一個黑眼圈走進班裏,郭晶看見我沒點精神,她捂住嘴巴,驚訝地說,「李優,還有兩天要考試了,你終於肯努力了。」
我抬眼看向張楚的位置,忿恨地盯着他的背影,都是他的錯。
這一堂是音樂課,我在書包里翻找我的音樂書,我記得明明有帶的,怎麼就找不到,眼見穿着長裙的音樂老師踏進教室,我更加着急。
「你在找什麼?」宴海濤疑惑地問我。
我停下動作,跟着同學站起來,向老師問好。
坐下後,我鎮定很多,我看向宴海濤,「我的音樂書是不是你拿走的?」
「你說什麼?」他臉色一變。
「我問你,我的音樂書是不是你拿走的?」講台上,音樂老師已經開始講課,我壓低聲音,他咬着牙,「姓李的,我沒拿,不過今天你冤枉我的事情,我不會就這麼算的。」
我看着他臉色黑黑的,「你也沒少幹這種事。」我嘁笑。
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瞪着我。
我轉回頭,盯着講台,思考着,到底是誰拿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