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自清睜開雙眼時,只感覺天暈地轉,渾身沒個着落,身子僵硬的不行,他暗自嘆了口氣:「死了也這麼難受嗎?」
然而卻忽然聽得旁邊有人驚喜的叫喊道:「少爺醒了,啊,少爺你總算醒了。三叔,二少爺醒了。」聲音清脆婉轉,很是好聽,而且一聽就知道是個女孩子。
顧自清只覺眼前晃過一張稚嫩的臉,也沒有來得及看清楚,就聽得這少女噠噠噠一溜煙的跑走了,想來是報信去了。
「少爺?你才是少爺,你全家都是少爺!」顧自清下意識的吐槽道。隨即他艱難的扭動了一下脖子,打量起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挺大的一間屋子,不過古色古香的,房間裏擺放的全部都是木製家具,就連現在身子下邊躺着的都是一張木床,十分精美雅致。
看來自己是沒死成,被人給救了,顧自清一聲喟嘆,兩眼直愣愣的盯着這張木床圍欄上的雕刻發起呆來,腦子裏像是有團漿糊,心裏空落落的。
顧自清今年二十八,燕趙人,是個不婚族,也沒有固定的工作,大學畢業後,東奔西跑的倒是跑遍了大半個中國,跳槽不下幾十次,幾乎市面上的行業差不多能試的都試過,但是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發現工作不是自己想要的覺得無聊而選擇離開,可以說是個混日子方面徹徹底底的失敗者,不過所幸他倒覺得沒什麼,每天沒心沒肺的得過且過着。
可是一切都在他回家後發生了變化。今年,反腐敗運動在家鄉如火如荼的展開,家鄉市政府的辦公室主任被紀委帶走,通報稱其涉嫌違紀違法以及與他人通姦,而通姦的對象卻是他的母親,雖然由於母親只是普通職工而沒有披露,但是他退休在家的父親卻在小區里聽到別人的議論,情緒激動之下突發急性心肌梗塞,還沒能及時送到醫院就去世了。他的母親聽聞這個噩耗,一時想不開也跳了樓。
短短三五日的時間,顧自清就失去了自己在這世上最親的人,辦完二老喪事後,他痛不欲生,每天渾渾噩噩的,如在夢中。
直到市委辦主任劉金輝雙規的消息傳出來,顧自清才振作起來,他恨透了這個人,是他毀了自己的家,毀了自己的人生,他不相信自己的母親是如此寡廉鮮恥的女人,他決心振作起來,給父母討回公道,證明清白。
不久有消息說,劉金輝早就已經打點好了一切,他的事兒不用進入司法程序,就是雙開了事。顧自清怒髮衝冠,既然法律給不了公道,那麼就自己親自來取。經過精心的準備,顧自清在劉金輝被取消監視的第二天劫持了他,逼供下劉金輝交代了**母親和威逼利誘的經過,以及其他貪污雇凶的罪行,還有他藏在書房暗室里的密碼箱,裏面有他犯罪的證據和票據珠寶。
不過最終,顧自清也還是沒有饒了他。因為現實告訴他如果這個人不死,那麼他就能夠利用手中的關係脫罪,甚至掩蓋罪證。而顧自清此時活在這世間最大的願望就是要讓母親能夠清清白白的走,所以從來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的顧自清殺了人,第一刀乾脆就捅偏了,在劉金輝悽慘的哀嚎中,顧自清像老家殺豬一樣連捅了他不知道多少刀,直到他再沒有動靜為止。
然後顧自清氣喘吁吁的將那些貴金屬和珠寶抱在懷裏,打開門在鄰居們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灑在樓道里,再若無其事的將證據都帶走,先是跑到複印店複印了幾百份,然後又跑到網吧將錄音上傳到網上,在刺耳的警笛聲中一路走一路灑,最後跳下了白馬河自殺。
在冰冷的河水中,顧自清仿佛又看見了父親嚴肅的臉和母親慈愛的笑容,他不禁淚流滿面,最後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冥冥中一道白光閃過,顧自清感覺又「清醒」了過來,只不過他的狀態很奇怪,像是做夢一樣,夢中他是一個小屁孩,成天淘氣,他的父親卻很寵愛他,每天都讓一大幫人在他的屁股後面跟着保護他,直到有一天晚上,他睡不着,一個人偷偷去找父親,然而卻看到父親七竅流血痛苦的在地上翻滾着,旁邊有個衣着華貴的中年婦人一臉痛苦的流着眼淚,她卻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直挺挺的立在一旁看着父親一聲聲不斷的哀嚎:「為什麼?為什麼?……」。看到這一幕後的他受了很大的驚嚇昏了過去。然後顧自清就感覺似乎掙脫了羈絆或者枷鎖一般輕鬆的醒了過來。
顧自清猶自恍惚的回憶着那個夢的時候,屋子裏閃進一夥子人來,當先的一位滿臉絡腮鬍子面相憨厚的中年男子快步上前,嘴裏說道:「謝天謝地,二少爺你總算醒了,你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可怎麼向夫人交代啊?」
顧自清怔怔的盯着面前的這一夥子人,至於耳邊方才就覺得有些莫名熟悉的似乎四川方言一般的話里所說的內容是大都沒怎麼記住。他們一個個都是古裝漢服穿戴,當先的那絡腮鬍子大叔頭上戴着一個四四方方的頭巾,要不是因為是黑色的以及腦後還垂着布料,顧自清還以為那是個廚師帽。身上是電視裏常見的那種大袍子,尤其是袖子十分誇張,都快挨着地了。不過看到身後那些緊身打扮的人就知道這人明顯是個頭頭,平時肯定是不幹活的,實在穿這衣服也沒辦法幹活。
「這是拍電視呢還是逗我玩呢?」顧自清不由嘀咕道,實在是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二少爺,您有什麼吩咐?」那絡腮鬍子大叔看到顧自清嘴唇翕動於是湊上前來一臉關切的問。
顧自清感受着慢慢恢復感覺的身子,小心翼翼的問道:「大叔,請問我現在是在哪?」
「二少爺,您這就在自己家裏啊,這裏是您的臥室您不記得了?」絡腮鬍子大叔看着顧自清一臉迷茫的模樣顯得十分焦急。
顧自清只覺躺着說話十分費力,掙了掙身子想要坐起來,旁邊一個少女立馬湊上前來小心翼翼的攙扶着幫他靠在床頭,還取來一個絲綢繡花的枕頭墊在身後,好讓他能舒服些,這枕頭剛才就聞到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也不知道裏面填充的是什麼?
顧自清感謝的望向身後,卻見那少女恭謹的侍立着,低着頭,低眉順目的,一身白色衣裙將她罩在其中,寬寬大大的不露一絲肌膚,裙子遮到地上連腳都淹沒其中看不見了。看着眼前這架勢,顧自清口中的那句謝謝就咽了回去,不由的仔細的打量起眼前的少女,十四五的年紀,身子有些單薄,鵝蛋臉,柳葉眉,很是俊俏,給人溫柔嫻靜的感覺。沐天澤暗忖她應該就是自己剛醒的時候跑出去喊人的那個女孩,八成自己昏迷的時候,都是她在照顧自己。
那絡腮鬍子大叔看着顧自清不清不楚的樣子,忙小聲的吩咐旁邊的人:「快去百草園把葛大夫找來。」
顧自清也不管周邊圍着的一幫子人,此時他正奇怪的打量着自己現在的身體,只見他裸露在錦被上的兩條胳膊細的跟麻杆一樣,手指纖細白嫩的像是女孩子的手,曾經粗壯的像小蘿蔔一樣的熊掌不見了。摸摸自己的臉,自己的頭,頭髮很長,似乎可以輕鬆的搭在肩膀上了,顧自清恍惚間想到了一種可怕的可能,猛地掀開被子,發現大腿也是瘦瘦的,肚子也是乾癟癟的,那曾經無比痛恨的圓滾滾沒了,但這些都不重要,顧自清顫抖着雙手摸進絲袍下衣內,結果攥住了自己期待中的那根小象鼻,這讓他不由的長舒了一大口氣,雖然小了很多,但是萬幸的是,它還在。
顧自清突然意識到這屋子裏還有很多人在呢,自己剛剛的行為可是十分的不雅,於是趕忙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拉過被子給自己蓋上,扭過頭準備說上幾句什麼緩解一下尷尬。不過當他扭過頭卻發現整個屋子內就只剩下那絡腮鬍子大叔和身後的白衣少女,少女小臉通紅,顯然是看到了他剛才猥瑣的舉動。
顧自清心下哀嘆,衝着那正一臉惶恐的絡腮鬍子大叔歉意的一笑,然後試探性的問道:「我之前是怎麼了?」
絡腮鬍子大叔激動的雙手合十着回答道:「二少爺,您已經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啊,多謝老天保佑,祖宗顯靈,您總算是醒過來了。」
「哦,是嗎?」顧自清表面上平靜的應和着這絡腮鬍子大叔的說話,內心裏卻已經開始翻江倒海,「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變成現在這幅樣子?他們是誰?看樣子似乎認為我是他們的少爺,媽的,到底是他們有問題還是我瘋了?」
此時顧自清的心裏簡直就是萬馬奔騰,數不清的念頭在他腦海里閃過,但是沒有一種可以解釋發生在他眼前的這些怪異的事情,古色古香的房屋,莫名其妙的侍女和僕從,還有自己變得瘦瘦小小的身體,顧自清簡直不敢想像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不過,表面上,他卻始終不動聲色小心翼翼的應對着,曾經誤入夜總會工作的經歷讓他明白身在狼窩裏的時候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冷靜鎮定,少說多看,以靜制動,不要強出頭。
其實骨子裏,顧自清和現代的大多數人一樣,淡漠和沉默,講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窮則獨善其身。至於達嘛,由於後現代階層固化,理智的他一致認為自己只要能在老爹的基礎上再上升兩三個段位就好了,所以兼濟天下於他而言也只能是白日做夢了。
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際,突然門外闖進來一大幫子人,有老有小,多是女子,她們都是披麻戴孝渾身縞素的裝扮。當先的一個年輕女子幾乎是小跑着撲到床上來,一把將顧自清狠狠抱住,眼淚撲簌撲簌的掉了下來,很快就把顧自清脖頸肩背處的衣衫給打濕了。
顧自清觸碰着她顫抖的身體,感受着她的恐懼和悽惶,儘管心中湧上十萬個為什麼一樣的茫然,但還是冥冥中感覺到和她十分的親近和溫馨,不過總被這麼抱着他都要喘不過氣來了,於是他努力的掙開了這個女子的懷抱,輕柔的拭去她臉頰上的眼淚,溫聲勸道:「別哭了,別哭了。」
這女子挺直了身子捧起顧自清的臉哀聲道:「兒啊,你要是也去了,可要為娘怎麼活啊?」儘管是方言,可是顧自清這回偏偏就聽清了,他一下子驚呆了,渾身瞬間變得十分的僵硬,心下如驚濤駭浪一般的狂呼道:「什麼?娘?她是我娘?」
這時床邊早已經是密密麻麻的擠了一堆人了,一個十一二歲年紀虎頭虎腦的少年領着兩個小孩子湊上前來,一副強裝少年老成的樣子拉住顧自清的手說道:「二弟,你可算醒了,我們都擔心壞了。」旁邊的一個五六歲大扎着兩條朝天辮的小男孩跟着附和道:「就是就是,二哥,我也可擔心你了。」而另一個三四歲模樣粉嫩可愛的蘋果臉小女孩則是拼命擠到中間來,奶聲奶氣的道:「二哥哥,你快點好呀,這幾天都沒人陪湉湉玩了。」
顧自清早就被這一出出給弄懵了,作聲不得,唯有不住的點頭。
幸好這時一個挎着藥箱的老頭踱了進來,慢悠悠的拱了拱手,同屋內諸位見禮,眾人急忙回禮,這才讓顧自清逮着機會暗自舒了一口氣。那絡腮鬍大叔忙將老頭請到床前,牽了張板凳讓他坐了。那老頭緩緩落座,也不理會一旁的眾人,直接開口對顧自清道:「二少爺,還請伸手。」
顧自清依言伸出手去,被他一把拿住,顧自清心下駭然,看這老頭一頭白髮滿臉褶皺身子乾癟癟的像是隨時要入土的樣子,不成想這一抓又快又准,瞬間感覺他的手就像被鐵鉗夾住,絲毫動彈不得,而且居然還沒有傷到他,顧自清禁不住猜測這老頭應該是會功夫的。
只見他眯着眼搖頭晃腦的把了一會兒子脈,然後也不說話徑直移步到窗前的一張方桌旁坐下,眾人趕忙跟着圍了過去,那絡腮鬍子大叔迫不及待的問道:「葛叔,二少爺他怎麼樣了啊?」
「已經不礙事了,只是先前吹了夜風,二少爺身子弱,受了風寒。現在雖說無大礙了,但是還是要補補元氣才行,我寫下一個安神滋補的湯藥方子,回頭兒差藥童煎好了送來,每天晚上酉時末按時伺候二少爺服下,喝個十天半個月,想來就大好了。」被絡腮鬍子大叔稱作葛叔的白髮老頭捋着他那半尺長的山羊鬍子慢悠悠的說道。
「哦,就這些?那二少爺別的方面都沒事兒了嗎?」絡腮鬍子大叔有些支支吾吾不清不楚的問道。
幸虧這葛老頭耳不聾眼不花這才聽到了他的問話,有些奇怪的反問道:「別的地方?沒有啊!我看二少爺的脈搏和面相確實是好啦?怎麼,二少爺還有別的什麼症狀不成?」
「沒沒,沒有,二少爺好了就成,好了就成!那個,葛叔,辛苦您老了,我讓人扶您老回去。」絡腮鬍子大叔有些慌亂的擺手否認並岔開了話題。
「不用啦,就幾步路,我這身老骨頭還走得動。」說完葛老頭朝身旁圍着的幾位女子拱了拱手背起藥箱施施然的走了。
葛老頭走了後,顧自清又開始了他剛剛的受難歷程,聽着身邊這一大群毫無印象的陌生人噓寒問暖好大一通,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最後還是靜坐一旁被一堆女子簇擁着的一直默不作聲的中年婦女說了一句:「差不多就行了,讓天澤好好歇息吧,剛甦醒過來,想來他也乏了,要說話,以後有的是機會,都散了吧,前面還有很多事要做呢。」這才解了圍。
顧自清感激的望過去,只覺得這中年婦女好生眼熟,最後等人都走光了,他才猛然想起,她不就是自己夢中最後一幕看到的父親身邊的那個中年婦女嗎?只不過夢中她是鳳冠霞帔一身華服,剛剛卻是一身縞素,所以沒有一眼認出她來。
顧自清的腦海里有如划過一道閃電,瞬間讓他回想起了那個夢,可惜夢的內容大多已經模模糊糊了,只留下破碎的畫面。但就憑着這些好不容易才想起來的殘缺畫面,聯繫着醒來發生在身邊的一幕幕,顧自清終於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好半天,他才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道:「我叫沐天澤,我爹是大明朝的黔國公,我居然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