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文夫人的問話,文無瑕沉默半響後,搖了搖頭:「不知道。」
文夫人微微睜大了眼睛:「什麼?不知道?你這的是什麼話,你自己竟然不知道?」
文無瑕眼神有片刻的恍惚,是啊,很奇怪不是嗎?他確實是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喜歡她什麼?又有多喜歡?
他只知道自己渴望擁有她!
可是這樣子的渴望,究竟是源於自己喜歡她?還是源於她之於他的挑戰?他,依然不知道!
可有一他很清楚,那就是他想要去靠近,想要去挑戰,想要去擁有。
這是他生命里第一次出現這樣強烈的情緒,雖然現在不明白,可是他相信,只要靠近她,他就會慢慢明白過來的。
文夫人生平第一次在自己兒子眼睛裏底看見這樣似恍惚又似乎迷茫的眼神,她怔住了,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無瑕或許還沒有明白,可那是因為他未曾識過男女之情,他分明是已經動情了。
否則他也不會這樣迷茫了!
……
定陽河,輕風微微的吹拂着,碧綠的河邊千條萬條的柔柳都換上了一屋綠衣,花草樹木皆齊舒開來,春綠大地,百鳥回歸,形成一幅雋妙無比的春景圖畫。
河邊不遠處的八角涼亭里,第五顥百無聊賴的雙手撐着臉頰,哀聲嘆氣,他身穿一襲天青色長袍,衣襟上繡着銀絲暗紋,袖子寬大,迎風颯颯。
如若不是他一直在那裏哀聲嘆氣破壞了氣氛,恐怕真有一股翩翩公子之美感。
站在一旁的廝看着哀聲嘆氣的少爺,很是無語。
「良子,芬妹妹怎麼還不來?」
良子無語的抬頭看了眼天色,再也忍不住低吼道:「少爺,明明是您提早了近兩個時辰來了,王家姐當然不可能這麼早來啊。」而且就算他等到天黑,那女人也不會出來。
「提早了兩個時辰?那你為什麼不提醒我?」第五顥驚訝的抬頭瞪向他的貼身廝。
他的五官稜角分明,一雙眼睛純真透徹的仿若透明般潔淨,大大的眼睛一閃一閃仿佛會話,讓人不得不喜愛。
良子不雅的翻着白眼,他真是命苦,怎麼就跟了一個這麼拎不清的主子呢?
「少爺,的已經提醒您很多次了,是少爺您堅持在一大清晨就出門的。」
第五顥想了想後,好像、冒似是他一個勁兒摧着良子來的,頓時連忙討好的笑道:「對哦,良子,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
隨着他討好似的訕笑,一對酒窩均勻的分佈在他的臉頰兩側,淺淺一笑,酒窩在臉頰若隱若現,很是可愛。
良子輕哼了一聲,傲驕的揚頭撇開臉,很不耐煩的道:「少爺,那王家姐不會來的,你還要等下去?」每次都來赴約?而且每次都來的這麼早,可人家沒一次來的,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這是王家姐故意的,可每次她只要一假惺惺的道歉,少爺就會相信她的辭,不僅一兒都不怪責,還要反過來賠心。
難怪沒有人喜歡少爺,就少爺這樣的,要真讓他當上第五家的少主,恐怕當真是污衊了第五家少主身份了,雖然少爺少主身份還無名無份。
但少爺既然過繼上了本族譜,按理而言,他繼承少主一位,是順理成章的,可少爺……哎,起他家少爺,良子也想嘆氣了。
好聽,就是爛好人,他家少爺就是一個耳根子軟心軟全身都軟的爛好人,明明是第五家名正言順的少主,可是他卻硬是把自己弄的卑微兮兮的,這樣的他,當然讓人瞧不起。
起這王家姐,良子想起就皺眉,在第五家族面前,王家算個屁啊?
少爺要是硬氣,要是有本事能駕馭第五家,別一個王家姐,就是十個王家姐,只要他一句話,保管當夜就會有人送到他的床上給他暖床。
可是……少爺不爭氣,第五家又四分五裂暗鬥的厲害,以前還好,那些人多多少少還顧忌老太爺,表面上也不會有人為難少爺,可自從去年初冬老太爺臥病在床開始,就沒有人把少爺放在眼裏了。
第五顥笑眯眯的頭:「良子,芬妹妹今天應該不會再像上次那樣因為挑選衣服忘了時間的,她一定會來的。」
良子無力的翻着白眼:「少爺,我們還是回去吧,王家姐不會來的。」
「她一定會來的。」
「她一定不會來的,少爺。」
「良子,不許你,芬妹妹一定會來的。」
「她……算了,的不了。」良子泄氣的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少爺就是爛泥扶不上牆的那一種。
第五顥看了一眼良子,見他終於不再和他爭了,滿足的一笑,重新用雙手捧着臉頰痴痴的看着路的前方,芬妹妹要是來了,他老遠就能看見。
而此時,離這兒約莫千尺的後面另一座閒亭里,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我就知道那個傻子會來的這麼早,時不時的逗弄他一下,真是有趣極了。」第五照一邊輕挑的搖晃着手裏的摺扇笑着道。
另一名華服男子忙訕笑道:「可不是,照少爺,您真是太厲害了。」
第五照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坐在自己身邊的身形窈窕的少女身上,眼裏閃過一絲邪氣,手裏的摺扇輕挑的挑起她的下巴:「真沒想到,你還有這個本事,竟然把第五氏族本家少爺拿捏在手心裏。」
少女正是王家姐王芬,只見她嬌柔的偎進第五照的懷裏:「那個傻子,哪有照少爺聰明能幹?芬兒才看不上他呢,是他一直纏着我,我很是煩惱呢。」
華服男子也即是王家少爺連忙道:「是啊,是啊,照少爺,我妹妹怎麼可能看上他?是他一直在纏着我妹妹,我妹妹心裏只有照少爺……」
第五照愉悅一笑:「行了,本少爺知道了,明天本少爺讓人去接你過門。」
聽第五照這話,王氏兄妹二人皆眼睛一亮,王芬更是欣喜若狂,忙起身福身道:「芬兒一定會好好服侍少爺。」
比起嫁作第五顥為妻,嫁給第五照為妾更有前途。
第五顥雖然也不錯,可惜他在第五家無權無勢,只不過是空有一個過繼少爺的名份,她要是真跟了他,根本就毫無未來可言。
王家只是一個敗落的普通商人,無權無勢也快要沒銀子,必須得仰人鼻息生存,她太清楚自己需要什麼,她寧作世家妾不願做窮人妻。
那樣的苦日子,她不願意過。
第五顥喜歡的是從前那個家境還沒有敗落還不知現實殘酷和他一樣天真愚蠢的芬妹妹。
他不知道,她早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天真不知愁的芬妹妹了。
一行三人都各自上了馬車,絕塵而去後,另一輛馬車正好緩緩而來,與第五照的馬車擦身而過。
馬車停在了八角涼亭,涼亭裏面的人原本趴在石桌上無精打彩的第五顥瞬間眼睛一亮,忙站起身推着靠着柱子打磕睡的良子:「良子,芬妹妹來了,你快看看我衣冠是不是亂了?」
良子從睡夢中驚醒,回頭一看,還真有一輛馬車停了下來,狐疑的眨了眨眼,難不成那王家姐真來了?
「良子,你看什麼,快一些。」
良子收回吃驚的視線,回頭打量着摧促着他的少爺,本想不必整理了,沒亂,但想着他家少爺的性子,他還是伸手隨意的整了整。
「好了,都整齊了。」
第五顥緊張的搓了搓手:「良子,你我要不要去迎接一下?」
良子盯着那輛馬車,沒理會他的話。
「公子,到了。」
馬車車門被打開,再掀起帘子,裏面的霍然是林唯棠。
一襲絳紫衣袍,白玉簪,狹長的眼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似邪似魅。
他緩步下馬車,朝亭子裏走去。
良子瞪大眼睛,驚呼出聲:「林少爺。」
第五顥看着林唯棠先是驚喜的睜大眼,後又黯然了下來。
林唯棠走進,看着第五顥黯淡下來的面色,似笑非笑道:「顥少爺看到我這麼失望嗎?」
「不……不是的,林表哥,你別誤會,我很高興看到你,真的。」第五顥生怕林唯棠不相信似的,像個孩子一樣一直強調保證着。
林唯棠輕拍了拍他的肩,很自然的在涼亭里坐了下來,這才抬頭看着他微笑道:「我相信。」
第五顥輕吁了一口氣,這才在林唯棠對面坐了下來,很期待的問道:「林表哥,你這次來定陽是不是會多待一些日子才走?」
「這次可能要呆上一些時日了。」
「真的?太好了」第五顥聽聞他肯定的話,頓時笑的只見眉不見眼,很是開心。
「對了,林表哥,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林唯棠抬頭看着定陽河上的風景,不少畫舫上都陸陸續續的出現了不少人遊河賞景。
「我剛剛抵達,路過這裏看見你在這裏似乎是等什麼人?」
第五顥眼神黯淡下來:「我在等芬妹妹。」
林唯棠揚眼:「顥少爺既然還這麼喜歡那王家姐,為什麼不納她過門?以她的身份雖然不能為妻,納她為妾也不算委屈她,更何況……你還這樣全心全意的喜歡着她。」
第五顥抿了抿嘴:「可是……可是我不想納她為妾,這樣太委屈她了。」
一旁的良子聽着他家少爺的話,鼻子控制不住的冷哼了一聲,很是不屑,人家巴不得做照少爺的妾悖逆願意做你的妻。
林唯棠似笑非笑的看向良子:「良子似乎不以為意?」
良子驚出一聲冷汗,暗叫不好,忙道:「沒……沒有……表……表少爺。」
見良子又被表哥嚇住了,第五顥忙笑着道:「林表哥,你別生氣,良子不是有意的。」他知道良子很討厭芬妹妹。
林唯棠看了良子一眼,再看着生他為難良子而將良子護在身後的第五顥,微微一笑,第五家要真落到這樣的第五顥手裏,那就真成笑話了。
……
從離開白蘭縣後,元無憂一行人走了近半個月時間,才終於快要抵達晉州,穿過晉州,就進入冀東。
三月的晉州是溫婉寧靜的,似乎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柔和,很少見到巍然險峭的大山,也見不到天水一色的水鄉美景。
可,一望無涯廣闊無垠的平原,那延綿起伏的碧綠平原,似乎能從你的腳下逶迤延伸到天際,這是大自然蘊藏着的另一種美麗,春日的暖陽下,綠蔭成地,漫山遍野的綻放着野花野草,沒有那些嬌貴的名花出彩,卻與這連綿的青色似乎份外融合,讓人滋生徜徉之心。
天空湛藍湛藍的,朵朵白雲悠閒地在天地間散步,微微吹拂的風伴着陽春三月,讓人舒適而寧靜。
馬車踏着一地綠進入了晉州第一個縣城,泰平縣。
正臨近中午,又似乎剛好趕上了趕集日,一進城,街上人來人往,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很是熱鬧。
一些普通的酒樓飯莊更是人聲鼎沸,人滿為患。
而他們一行人進城之後,就引起不少目光注視,其中一些姑娘們看清楚馬車後騎馬姿色不一卻都令人驚艷的三人時,所有人都眼前一亮,目光不受控制的閃閃發亮,羞紅了臉頰。
木羽趕着馬車並沒有在街上轉悠太久,就在城裏最氣派卻幾乎沒有一個人的一家名叫聞香樓的酒樓停了下來。
見有客人上門,店夥計眼睛先是一亮後又黯淡下來,但還是把潔白的布絹往肩上一搭,跑着出來,熱情又歉意的道:「客倌,您來我們聞香樓真是來對了,我們聞香樓可不是自誇,酒菜都是泰平城裏最好的,只是,呃,今天不湊巧,今天我們聞香樓被包場了,實在不便招待幾位。」馬車後面竟然還有三位騎馬的……公子!
聽聞被包場了,木羽微微皺眉,卻並未什麼,輕揚起馬韁,打算往前走。
「這位客倌稍等。」一直在留意着外面情況的聞香樓掌柜見木羽要走,想了想後,還是出聲挽留了,然後匆匆從裏面跑出來。
木羽側首看着他:「什麼事?」
掌柜的恭敬的拱手道:「本店是泰平縣城裏最好的酒樓,看幾位客倌,恐怕也不願意屈就那些飯莊,當然,在下也不是飯莊不好,只是今天剛好是趕集的日子,那些飯莊裏或多或少都有着不少客人,環境實在是稱不得雅靜。」
木羽皺眉,這掌柜的所的正是他所考慮的。
掌柜的見他臉色忙又道:「本店佈置雅致清靜,只是今天恰好本店被包場,但客人都在二樓雅間,不如的去問問那包場的客人,是否願意讓幾位客倌在大堂用膳?呃,大堂用膳,不知道客倌意下如何?」
木羽抬頭看了一眼二樓方向,頭道:「那勞煩掌柜的前去問問包場的客人是否願意?」
掌柜的見他同意了,忙應了一聲,親自上了二樓。
過了一會兒後,他下來了,臉色很是喜悅:「幾位客倌請進。」眼神卻好奇的盯着馬車,看這幾位客倌都英偉貴氣,不知道馬車裏究竟坐着什麼人?
花子推開車門從裏面下來,清秀白皙的面容讓好奇盯着的人都微微一愣,這少年雖然長的清秀白皙,可明顯是廝打扮,他們也不會把他認作是馬車主人。
所以看見他掀起帘子時,眾人的目光全都凝集在了一處。
玉珠彎腰從裏面出來。
掌柜的看着出來的玉珠,眼睛微微一亮,這姐美倒是極美的,只是有些因為後面這幾位公子太過招眼了,反倒顯的她的美不那麼顯眼了。
「主子。」玉珠下了馬車後,再伸出手恭敬道。
掌柜的一愣,這……他以為是姐的竟然只是一個婢女?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想要好好看看這馬車主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只是讓他失望的是,下來的人,竟然戴着笠帷,除了身形外,根本瞧不到此人的面相。
「幾位客倌請進!」掌柜的恭敬的上前對着元無憂迎請道,剛才他留意到了一個細節,只有眼前這位戴着笠帷的公子下了馬車後,後面三位公子才從馬上翻身下馬,而且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跟隨在她身後,就連這名貼身廝和貼身婢女都與他保持着三步之隔。
大堂里很安靜,一個人都沒有,佈置的倒也着實雅致脫俗,牆上甚至還掛了幾幅丹青畫。
掌柜的讓人將兩張桌子拼在了一起,正要招待幾人坐時。
他愣住了,因為花子重新將桌子凳子重新再仔仔細細的擦拭了一遍,才見那名少年坐下。
依然是等到那名少年落坐之後,其餘的人才坐了下來。
可能是因為酒樓被包場,來的又比他們早,所以廚房並不怎麼忙,他們的菜,很快就上來了,也很快就上齊了。
一道道菜餚看起來倒也還算精緻,掌柜的站在櫃枱前,眼角餘光卻一直沒有離開過這桌人。
他看見那位戴着笠帷的少年終於將頭上的笠帷取了下來,可因為他坐的位置剛好是背着對大家,還是沒能看清楚他的面容。
一行人進食都很安靜,沒有人出半聲音,就連沖立在少年身邊一左一右的婢女和廝服侍着少年進食也都很安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