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註定得不到確切的解釋,「鬼翻箱」這件事還是暫時被擱置了下來。吃完早飯的江成路開始向簡桐和羅微盧搭訕,問他們昨天下午去了什麼地方。羅微盧讓簡桐繼續吃飯,自己則主動回答說因為體力的關係,昨天只是在傍晚時分出去吃了個飯,其他時間都留在房間裏休息。
「那麼今天你們都要去泡溫泉了?」宗叔帶着熱情的聲音插進來:「我昨天給那位小哥推薦的首選地,你們今天可以去看一看。」
他指的「小哥」顯然是花陽。白秀麒這才發現今天早上的花陽顯得有點悶悶的,下來之後就幾乎沒有說過什麼話。
「怎麼了?不舒服?」他湊過去坐到了花陽身邊低聲問。
花陽這才勉強擠出了一點微笑:「沒事,可能是腸胃不能喜歡生冷的東西,昨天後來有點不舒服,休息一陣就好了。」
「多喝點熱水吧。」花陰表面上還是一臉蠻不在乎,卻主動給哥哥倒了一杯熱豆漿:「下次不舒服就直接說出來,我才不要你陪我到處走呢。」
花陽嘆了一口氣,難得沒有理會妹妹帶刺兒的言語。
白秀麒見他臉色的確難看,忍不住又問了一句:「要不你今天先休息休息,看溫泉的事交給我們三個去就可以了。」
「不用,我說沒事就真的沒事。」花陽的固執勁兒也上來了:「半個小時之後,樓下大廳集合吧。」
拗不過他,白秀麒只能點了點頭。這時候江成路也吃完了早飯,兩個人先回樓上收拾東西。
「對了,有樣東西送給你。」說着,江成路伸手進褲子口袋裏,掏出了一串五顏六色的墩形手串。
白秀麒只看了一眼就嗤之以鼻:「什麼東西,花花綠綠的,大男人帶着丟人不丟人?」
「丟人不要緊,保命就成。」江成路硬是把那串東西套到了白秀麒手上,又叮囑道:「金木水火土,每種顏色的珠子都有自己的作用。口訣都在珠子上,不過你肯定看不懂,還是我來和你……」
「看得懂。」白秀麒卻打斷了他的話。
墩形的珠子上面的確刻着一些細巧的符號,兩個或者三個一組。白秀麒雖然敢肯定自己從沒學習過類似的文字,但現在他就是知道它們的讀音。
反正類似的情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想着這東西難看歸難看,但好歹算是有用,白秀麒還是將手串收了下來。又聽江成路介紹了一邊每個珠子的作用。
好歹全都解釋了一通,江成路緊忽然又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昨天咱們放下去的那塊玉桃果子應該有結果了,我去把它拿出來。」
「恩。」白秀麒點了點頭,然後準備看着他離開。
但是江成路卻沒有動。
兩個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陣子,還是白秀麒好奇地問:「還不走,你腿長我身上啦?」
江成路正色道:「把你一個人留旅館裏不放心。」
「……」
白秀麒真想現在就下海屠個蛟什麼的來證實一下自己的實力,可事到如今也就只能先好言相勸,說自己在早市上買了點吃的,現在送去給商大熊,然後和大熊待一起總沒有問題了吧。
江成路這才點點頭滿意地走了,白秀麒拿起裝食品的膠袋敲開了隔壁的房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商斗星的體型看起來要比昨天下午的時候縮小了一點,也許是海邊的空氣讓他身上的絨毛受了潮。而大熊顯然也很不喜歡一個人被冷落在房間裏的感覺,接過食品袋道了聲謝謝,就請白秀麒跟着他到自己的壺天裏坐一坐。
白秀麒跟着他從洞口一路走進去,繞過擺放着商斗星肉身的那個石台,從被蕨類植物虛掩着的一處出口鑽出去,發現自己居然站在了一個湖泊的邊上。
不苟言笑的商斗星領着白秀麒沿着架設在湖面上的一頂九曲小橋往前走,來到了湖心一處叢生着茂盛荷花與荷葉的水榭邊上,終於站定下來。
都到這份兒上了,白秀麒當然看得出商斗星有心事:「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恢復人形的商斗星,一臉凝重地朝着白秀麒點了點頭:「這幾天,我想請你多幫我留意一點花陽的情況。」
「哪方面的情況,身體?」
「是,我懷疑他的這具身體已經到了極限,隨時隨刻都有毀壞的風險。如果是在夜裏也還好,我可以立刻將他收入壺天之中。但如果是在白天,大庭廣眾之下……」
不用繼續說下去,白秀麒完全能夠明白他的憂慮。
「沒問題,我一定會幫你看好花陽的。」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眼睛裏又流露出一絲不安:「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花陽現在的這個身體其實就年幾年展出過的『紅拂女』吧,怎麼才這幾年的時間就不行了?」
「不,不是紅拂。紅拂只是他一時興起,按照自己的容貌捏來玩兒的戲謔之作。」
商斗星搖了搖頭,皺起眉毛看着不遠處的荷花池:「雖然救活你只用了短短几天時間,可是當初為了試驗再造身體的辦法,花陽卻花了數百年的時間不斷地鑽研。而他唯一的試驗品,就是他自己。他現在的這具身體,早就不是最初的那一具了,算起來使用了差不多七八十年。之前還換過一些,但林林總總的時間都不算長。」
「那……你和他認識的時間,又有多久?」
問出這個問題的下一秒鐘,白秀麒就有點後悔了。這畢竟屬於個人的私隱,說與不說都情有可原,刨根問題卻未免顯得長舌了一點。他正在懊悔,忽然看見商斗星一下子就把頭扭向了山洞入口那邊。
「他回來了。」
商斗星明顯指得就是花陽:「剛才我對你說的事,不要告訴他。免得他又粘着我不放。」
「……」原來還有這麼彆扭的人啊,又要關心又覺得對方麻煩,商斗星是不是玄井公寓裏頭最彆扭的傢伙?
白秀麒心裏頭雖然在苦笑,可是已經點頭答應了下來。幾秒鐘之後,就看見洞口的那從綠蕨搖晃了兩下,花陽和花陰從裏頭鑽了出來。
「幹什麼哪!」花陰一馬當先地瞪着她的大眼睛:「白秀麒我警告你可別打我商大哥的主意!」
「小孩子胡說什麼。」花陽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又抬頭看着白秀麒身旁的商斗星,彼此之間都沒有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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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成路很快就從放玉桃樣本的「鬼屋」里趕了回來,正好在大廳里遇到了已經集合完畢的另外三個人。花陰搶在前面「告狀」,說白秀麒背着他和商斗星偷偷「幽會」。江成路哭笑不得,正好趁機一本正經地宣佈晚上要對白秀麒進行制裁。
閒話少說,那個裝着玉桃片的絲囊已經被撈了起來。他們幾個走出旅館之後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打開,從囊袋裏倒出來的東西完整地落在江成路的手掌心裏,用手一掐,硬硬的,還是石頭一塊。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但是卻失望的情緒卻溢於言表。幾秒鐘之後,花陰首先「哎喲」一聲叫了起來,跺着腳坐到了一邊的台階上。
「往好處想,至少這塊玉桃還可以再重複使用。」江成路說道。
白秀麒問:「染色的情況怎麼樣了?」
「一切ok,非常明顯的乳白色,島上可以打牛奶浴的招牌了。」江成路比了一個大拇指。
白秀麒點了點頭,又去看花陽的表情。
或許在場的四個人中間,再沒有比花陽更感覺失望的了。他臉色蒼白地看着江成路掌心裏的玉石,似乎對於登島這件事本身產生了嚴重的懷疑。
「走吧。我們還有幾十次機會。」白秀麒記得自己對商斗星的許諾,輕輕拍了拍花陽的肩膀:「說不定宗叔介紹的那個才是我們要找的溫泉,到時候你就會覺得之前的擔心都是沒有必要的。」
「哼,說得倒是輕鬆呢。」沒想到花陰卻在一邊冷哼了起來:「你的身體還是新的,至少幾十年都不用擔心缺胳膊少腿兒的。我哥可不一樣,你根本就不了解他的情況。」
說誰不了解了,我看真正不了解情況的恰好是大小姐你吧?!
縱使白秀麒也忍不住要惱火起來了,他回過頭來狠狠地瞪了花陰一眼。而一直以來都習慣了白秀麒隱忍迎合的花陰也着實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江成路拉到一邊去了。
花陽也不是那種自怨自艾的人,低沉了一陣很快恢復了常態,並且一把拉過妹妹制止了她的胡言亂語。宗叔介紹的大溫泉在瑰火島南部的最高處,他們於是轉身沿着橙色小街往北前進。
不走不知道,原來越往上邊走,人氣反而一點點旺盛起來。有人居住的房子變多了,甚至出現了便民的小賣部和租書店——理由其實也挺簡單,地勢低的地方容易漲水,像海神廟每年颱風季總有那麼幾十天是被泡在海水裏的。而且上邊距離黃向遠的私人宅邸也更近一些,所謂的「皇城根兒」、「天子腳下」或許也就是類似的道理。
他們往上走了一陣,路過一個開滿了火紅卷丹的觀景平台,一片開墾在滑坡泥地上的菜園,遠遠地就看見高處的房屋之間有騰騰的白汽冒出來。
「喲。看起來還是個露天的。」江成路咋舌。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