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路!」
將雨傘交到樂曜春手上,花陽走過去搖着江成路的肩膀:「你發什麼瘋!醒醒啊,睜大眼睛看看,這裏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是啊,阿江!你快點清醒過來!」樂曜春也跟着在邊上喊:「冰雹太大啦,快點停下來,有人會被砸到的!」
可是江成路似乎完全沒有聽見他們呼聲。他只是死死地抱着懷中的那顆頭顱,一遍一遍地小心撫摸着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龐。
僅僅幾個小時之前,這張臉的主人還親昵地倚在他的懷中,耳鬢廝磨,訴說着永不分離的誓言……可是轉眼之間,所有美好的、甜蜜的、值得珍惜與銘記的,又全都被狠狠地奪走、摔碎了,成為一場夢幻和泡影。
為什麼?
如果一開始就註定要被飛快地奪走,那為什麼還要安排這殘忍的相遇?
江成路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這不應該是他等候幾十年,最終得到的結果。
樂曜春實在拉不動江成路,一屁股坐在雨裏面,也難過得抽泣起來。硨磲更是什麼事都幫不了,只能夠躲在雨傘下面唉聲嘆氣。
花陽倒是還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從公寓裏面衝出來的大熊公仔一把拽住了胳膊,用力拉回到大門入口處的通道里。
「你一邊呆着去,我和他說!」
直到這個時候花陽才發現自己的左肩已經被冰雹打得變了形。他苦笑一聲表示自己會注意,拍拍商斗星的肩膀示意他趕緊去看看江成路的情況。
怒氣沖沖的大熊連傘也不打,就這樣邁着沉重的步伐重新走到江成路的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強迫他抬頭與自己對視。
「小子,你在這裏乾嚎幹什麼?就這樣乾嚎幾聲,白秀麒他就能夠活過來了?」
「……」
江成路沒有回答,唯有眼神透露出此時此刻他內心的混亂。
商斗星沉重地嘆氣,伸手拍了拍江成路的臉頰。
「你振作點!看看我,再看看花陽,還有小紅……死亡算得上個什麼東西,就你還需要把它放在眼裏?!不過真得趁早,不然等到白秀麒的魂魄進了地府,再想追回來可就難了!」
「……!!」
就像是一星火種被點燃,江成路的眼神亮了亮,終於產生出一點反應。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警車以快到幾乎危險的速度從遠處疾駛而來,一個甩尾橫着停在了距離他們僅僅五六步之遙的馬路中央。
飛濺起的泥水準確地落在了江成路和商斗星的身上。江成路急着去護懷裏白秀麒的頭顱,而商斗星已經轉身準備罵人。
警車的左右車門同時打開了,陶川和韋香荼一起衝出來,一看見江成路懷裏的人頭就知道遲了一步。
不過這一路頂着冰雹開過來,他們的心裏倒也有了一些準備。
韋香荼兩三步跑到江成路的身旁,首先就餵了一顆定心丸:「江成路,你冷靜點!事情還有轉機。我們完全可以再讓白秀麒活過來的!」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頭頂天空中的冰雹已經差不多停歇了。雨雖然還很大,但好歹不會對人產生威脅。
江成路的嘴唇翕動了兩下,終於吐出了支離破碎的幾個字:「對……魂魄,小白的魂魄……」
要想讓人復活過來,別的都可以商量,只有魂魄是不可缺少的。然而白秀麒的魂魄,現在究竟在什麼地方?
「還愣着幹什麼,下去找啊!」
商斗星用他那吸飽了雨水的熊掌狠狠地拍了一下江成路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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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不斷的雨水,幾乎將地道淹成了水鄉澤國。江成路踩着飛濺的水浪跑下台階,第一眼就看見了不遠處那團將熄而未熄的火焰。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團灰燼。異常高溫的火焰已經將白秀麒的身軀焚燒成為一團勉強能夠看出輪廓的灰燼,被雨水浸泡着,開始了緩緩飄散。
「看什麼啊!快去搶!」跟着跑下來的商斗星其實也愣了愣,但至少眼下的他要比江成路冷靜許多。
韋香荼和樂曜春自告奮勇幫忙撿拾這些灰燼,江成路則焦急地朝地下通道的四處打量。
沒有,白秀麒的魂魄並不在這裏。
可是怎麼會?按照道理來說,凡是在白天死去的魂魄,都會在離開肉身的那一刻躲藏到陰暗的地方,也許是地底、河道、也許是下水道或者某個建築物的內部,等到夜晚來臨,才再從藏身之處現身,踏上黃泉之路。
可是白秀麒如果不在這黑暗的地下道里,那他的魂魄又到了什麼地方?
江成路心緒不寧,他隨手拽過來唯一目睹了兇案過程的人,焦急地質問。
「我看見一隻鳥……」
雖然恭平還沒有完全結束恍惚的狀態,但他至少已經能夠說出一些有價值的東西:「那隻鳥從白秀麒的後背上飛出來,接着白秀麒的身體就開始了燃燒。然後那隻鳥向着地下通道的深處飛去,那個殺人的怪物也跟着去追……」
江成路立刻將目光轉向幽暗的地下通道。
即便在最深沉的黑夜裏,他也一樣能夠看清楚遠處的世界。可是現在,他卻什麼也沒看見。
「這條通道原本是地下人防工事和民用地鐵的一部分。雖然建造途中就被廢棄,但是廢棄前已經開鑿了相當的一段距離,而且還有可能會和其他市政設施連接,那就簡直像是進了迷宮,沒法跟蹤。不過我們可以通知生活在下水道里的鼠妖幫忙留意,一有消息立刻回報。」這是陶川所知道的情況。、
「陶川的話確實有道理。」
韋香荼接下來分析:「如果這位小哥看見的『神鳥』的確與白秀麒的魂魄有關係,那麼白秀麒的魂魄至少正在被某一種我們所不了解的力量在保護着。如今小白的肉身已經被毀壞,這種力量只能保護他順利往生,那麼白秀麒的魂魄很可能會被送到這個城市的鬼門,我們只要去那裏接人就可以了。」
「他們兩個說得都沒錯。」
商斗星也點了點頭:「魂魄的事你現在着急也沒有用,先把小東家帶回去,準備好一切能夠讓他復活的物質條件,到時候魂魄歸來就是水到渠成。」
「……這是什麼東西?!」
蹲在地上收拾灰燼的樂曜春忽然「唉喲」一聲叫了起來,緊接着抬起了自己右手。
他的手上捏着一隻斷手,手腕上還有一個圓形的刺青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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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人的力勸之下,江成路總算是勉強地冷靜了下來,抱着白秀麒的頭顱和身體剩餘的一點兒灰燼回到了玄井公寓裏。一群人卻沒有往白秀麒的公寓走,反而擁擠着進入了花陽的工作室。
「不幸之中的萬幸,我這裏至少還有現成的殼子,立刻就能夠進行『手術』。」
將其他眾人留在客廳里等候,花陽領着江成路來到了存放人偶的那間房間。
掀開珠簾之後,他徑直走到了房間的正中央,指着地面躺櫃裏頭的那具無頭人偶,朝着江成路吩咐道:「我的胳膊軟了,你先把小白的頭給我,再過去幫我把人抱出來。」
「……」江成路看着玻璃柜子裏那具完美但是蒼白毫無生氣的陶瓷人偶,眼神里有意思難以覺察的猶豫。
「還愣着幹什麼啊!」花陽忍不住踢了他一腿:「嫌這身體配不上你家小白?這身體我可是打算賣七個零的啊,七個零!愛要不要,過了這村沒這店!」
江成路這才如夢初醒,小心翼翼地將白秀麒的頭顱交給花陽,接着俯身將人偶從玻璃躺櫃裏頭抱了出來。
與之前想像的情況略有不同——人偶雖然是陶瓷質地的,但是抱在手裏的感覺卻是輕飄飄的,內部很顯然全是中空。
「跟我來。」
說話間,花陽已經掀開了通往第三進房間的珠簾。江成路跟着他走進去,發現不知不覺中進入了花陽的壺天世界。
這裏是一處鬱鬱蔥蔥的山谷,滿目都是春夏之交那種生命力旺盛的綠色。垂落的綠蘿和女蘿交織成綠色的簾幕,在山谷的腹地中搭出一頂碩大的帷帳。
帷帳中有一張白玉一般的石床,倒是和之前商斗星壺天裏的那種一模一樣。
江成路將人偶小心翼翼地放在白玉床上,接着花陽也將白秀麒的頭顱放在了人偶脖頸的上方。
「首先要做的是把腦袋重新縫製到身體上去。」
花陽開始發號施令,然後指着帷帳右側的一排木櫃:「右邊那個,豎七橫九的玄子格裏頭,把針給我取出來。」
江成路走過去打開相應的柜子,果然看見了一個黑色石盒,打開來裏頭是從大到小九枚不同的細針,通體晶瑩剔透,好像是萬年寒冰凝結而成。
「這一套是太素九針,能輕易穿透一切物體,不會破壞脆弱的物體、不會感染、不出血、不留傷痕。」花陽解釋了一句:「你再去拿線,左邊豎三立五宇字格。」
這一次江成路拿過來的是一塊紡錘狀的金色寶石,底部打有一個圓孔。邊上還配着一個細長的銀色支架。
花陽將寶石插在支架上,手指只輕輕一撥,寶石就沿着銀軸飛快的滾動起來。花陽又用細針在寶石表面劃了一圈,居然挑起了極細極細的一個線頭,繼而抽出一條透明到幾乎看不清楚的細線。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