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十幾日,等許州即將是深秋時,何足道等人終於要動身回京了。
這段時間裏,郭湛安並沒有特意打探他們調查的進展,甚至命令郝運等人絕對不要自作聰明去打聽消息。而他這識相的舉動,也很快得到了回報。
黃明理勾結獄卒,殺害石果敢,誣陷郭湛安,又與貪墨的軍餉有關聯,兩罪並在一塊重罰,別說那頂官帽了,只怕項上人頭都要不保。
石果敢已死,郭湛安卻沒有升任知州,而是繼續做他的通判,新任知州則很快就要趕赴許州。京城裏也有了不小的動靜,四皇子李紹錦不知道因為何事而惹怒了皇帝李崇浩,連朝都不讓上了,直接呆在自己院落里閉門思過。前些日子,三皇子李紹鈞也是被皇帝好一頓斥責,原本今年能參一腳的科舉也沒他份了。
霍玉從郭湛安處得到消息,甚為不滿:「哥哥被人平白誣陷,受苦受累了十幾天,結果他們就當沒發生過一樣,實在是氣人!」
郭湛安倒是不氣,笑着說道:「不過是這麼點委屈罷了,我以前又不是沒受過。倒是你,急什麼,這十幾天落下的功課補完了麼?」
這話正好戳中霍玉的痛處,他連忙搖搖頭,求饒着說道:「還沒有呢,哥哥再寬限我幾天,一定會補起來的。」
其實郭湛安知道原因,如今一問不過是想轉移霍玉的注意力罷了——官場上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有些他就算解釋了,按着霍玉的性子也無法理解。
「既然要我寬限,那就寬限三天,若是再補不完,多拖延一天,可就欠我一次。」郭湛安豎起食指,故意湊近霍玉耳邊,低聲說道,「前些日子教你的,還記得麼?」
霍玉的臉一下子就變紅了,喏喏道:「哥哥別欺負我了,我去補功課就是了。」霍玉生怕郭湛安反悔,說話便跟兔子一樣一下子躥了出去,顯然是去書房補習功課去了。
正巧,這時候賈歡進來了,說道:「少爺,姜少爺來了。」
前些日子,姜言年見郭湛安無事,便派人來郭府送信,說近期休沐的日子會來郭府拜訪。
郭湛安點點頭,說道:「我就來。」
許州深秋天就冷了,屋裏面炭火已經燒起來了,郭湛安和霍玉說話的時候,身上只穿着一件簡單的袍子,這顯然不能穿出去見人。
他換了一身衣服,等來到前面會客的廳里,姜言年早就半盞茶下肚了。
姜言年眼尖,看到郭湛安衣角,便起身說道:「呦,咱們的通判大人總算是來了。」
郭湛安笑着說道:「不知姜大人今日到訪,有何貴幹啊?」他一邊說着,一邊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姜言年重新坐下,說道:「前些日子不便過來,今天休沐,總算是能來跟你商量些事情了。」
「可是京城裏的事情?」姜言年和李紹鈞一起在西北牧馬,在京城和西北之間建立起了隱秘的通信方式,加上郭湛安身為一州通判,身份敏感,李紹鈞不便與他有直接的聯絡,經常通過姜言年傳達消息,所以郭湛安才有這麼一問。
姜言年既不點頭,也不搖頭,說道:「京城裏的確有些事情,不過眼下我有一件頂頂要緊的事情要說。今年北方寒風比往常都要厲害,而且較之以往要乾燥許多。我們派出去的探子回來說,草原上的牛羊已經死了不少了,連原本冬日有的雜草也都大片大片枯死,怕是之後還會有很多的牛羊要餓死。」
塔韃是遊牧民族,常年靠牛羊為生,如今牛羊大片死亡,沒有了主要食物來源的塔韃,冬天怕是不好過了。
郭湛安面色沉重:「你的意思是,今年冬天塔韃或許又要來侵擾西北邊境了?」
姜言年說道:「不光是這樣,侵擾邊境的,大多是一些大的部落,那些小部落沒有足夠的馬匹武器和戰士,但我反而更擔心這些小部落。」
郭湛安不解,問道:「此話怎講?」
姜言年回答道:「你在許州這幾個月里,也見過有塔韃的子民在許州與我們的商人做買賣吧,這些其實是默許的。但是,這也只局限少部分塔韃人,那些塔韃小部落如果活不下去,很有可能會湧進許州。我擔心的是,會有塔韃的探子混在裏面。」
郭湛安想了想,問道:「若是嚴禁塔韃人進入呢?」
姜言年搖搖頭,說道:「這行不通,到時候大量塔韃人聚集在邊境,而且都是快活不下去的,他們會更不要命,我們的兵力不能完全覆蓋西北漫長的邊境線,必須想辦法分而化之。」
郭湛安手指敲打着桌面,說道:「這件事還要從長計議,絕對不能留有隱患。」
姜言年嘆了口氣:「所以我才來找你。西北軍營裏頭大多是都是奉行來了就打,打跑就算的,和他們講這些很難講通。雖然現在西北軍營做主的是李世安將軍,但他一個人也不能拿定主意。我希望你能替我想個長遠的法子,也好讓軍營那些人閉嘴。」
郭湛安點點頭,說道:「這件事我記下了,近些日子裏一定給你個答覆。」
他也知道,這件事不能再拖了,姜言年這麼多天都沒有拿出一個可行的方案來,想來是軍營里的阻力太大。雖然許州府衙和西北軍營一文一武,並沒有上下之分,但兩者相互制約,姜言年想要打壓軍營里某些人,由郭湛安出手,是再好不過的。
而且,再有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許州就要進入難熬的冬日,再往後推算一兩個月,塔韃中那些小部落的糧食就要耗盡,他們就只能南下侵擾西北邊境。
見郭湛安答應,姜言年便放心了。他眉心稍稍舒展開,說道:「再給你說個好消息,京城裏頭那位受盡寵愛的四皇子,近日來可是不好過啊。」
郭湛安笑着抿了口茶,問道:「他還會有不好過的日子?」
姜言年嗤笑一聲,說道:「去年柳家在宮裏頭那個,從貴妃被貶成了柳嬪,連宮務都落到了他人手裏,就指望着自己兒子給她爭口氣。結果,呵呵,那些被貪墨的軍餉,可不就是被柳嬪那不成器的兒子拿去養私兵了麼。」
郭湛安好奇,問道:「皇帝知道他養私兵,居然就只是斥責了一番?」本來按照郭湛安的分析,就算礙於有三皇子李紹鈞在,需要扶持一個旗鼓相當的,才能讓那些皇子不把目光放在自己的龍椅上,皇帝李崇浩也要重罰李紹錦。
畢竟,私兵這件事放到哪個朝代,都是殺頭的大罪。
姜言年搖搖頭,說道:「私兵那件事,皇帝還不知道呢。柳元亨這下是徹底栽了,為了給自己外孫開脫,他主動攬下這罪名,如今連大學士的名頭都沒了。要不是咱們的皇帝死要面子,不希望讓天下人知道他親家居然犯下這樣的大罪,恐怕早就把柳家趕出京城了。」
郭湛安甚為不屑:「什麼親家,一個小妾的娘家罷了,也配得上國丈的稱謂?姜後雖然去了,但姜家大有人在。」
姜言年倒是不在意,揶揄道:「別,你可別這麼說,他柳家可是皇帝親自提拔培養的,哪裏是我們姜家可以比的。」
郭湛安想到前幾日得到的消息,問道:「對了,我前幾天聽說三皇子也被斥責了,可是與這件事有關?」
姜言年搖頭道:「你放心吧,不過是皇帝心裏頭不痛快,硬是找了點錯處發泄。咱們的人腦子都清楚着,不會在這時候出頭。」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約定等十日後的休沐再見,姜言年便離開了。
等姜言年離開後,郭湛安便去書房,也不讓人通報,就站在門口,笑着看霍玉坐在書桌前埋頭苦讀。
倒是霍玉,讀書的時候總覺得有一道視線黏在自己身上。等他抬頭一看,見是郭湛安,真是又驚又喜:「哥哥什麼時候來的,也不告訴我一聲。」
郭湛安進了書房,開玩笑般地說道:「打擾了我們二少爺讀書,萬一到時候沒拿到狀元,那可怎麼辦?」
霍玉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一本正經地道:「哥哥不要取笑我了,我才讀了幾年書,若是我都能拿狀元了,那天下的讀書人豈不是都要羞愧而死了麼!」
他開蒙太晚,雖然現在讀書寫字不在話下,但到底不能喝那些小小年紀就請來教書先生讀書的人比。
郭湛安也是隨口一句玩笑,就霍玉這樣的性格,他是十分不願霍玉步入仕途的。雖然說士農工商,入朝為官是無數讀書人的夢想,但霍玉的性子在官場中只怕連渣子都不會剩下。就拿他被人誣陷一事來說,霍玉為了他出謀劃策,累得人都受了好幾圈,他可不願意霍玉再多幾次這樣的經歷。
他心疼霍玉,想着反正有自己在,霍玉愛做什麼都行,沒必要硬是違背自己的本意,去做不愛做的事情。讀書練字,也是為了讓霍玉養性而已。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免不了提到許州的冬天。
霍玉因為小時候的遭遇,特別畏寒,就算房間裏炭火燒起來了,也習慣穿得比平常人厚一些。他一邊把玩着郭湛安溫熱的大手,一邊道:「今年是頭一次在西北過冬,哥哥,你說,許州的大雪會比桐花縣的還要大麼?」
郭湛安一邊享受着手中柔軟的觸覺,一邊道:「我也是頭一次來許州,不清楚。玉兒是想家了麼?」
霍玉點點頭,說道:「想爺爺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身體怎麼樣了。」
郭湛安親昵地在霍玉額頭上吻了一下,說道:「放心吧,當日我交代過的,一個月一封書信,這個月的書信過幾日就到了。」
霍玉放開郭湛安的手,難得主動去摟郭湛安,說道:「好在還有哥哥在我身邊,哥哥,今年除夕我們也吃熱乎乎的鍋子好不好,和去年一樣。吃完了鍋子,我們還能一起放鞭炮,我還要陪哥哥守歲!」
郭湛安任由霍玉摟着自己撒嬌,笑着說道:「還好意思說想爺爺了?你爺爺可是說過的,你年紀小,身體又不好,要早點睡,這些都忘了?」
霍玉乾脆破罐子破摔,往郭湛安懷裏縮,討好道:「哥哥最好了,就讓我陪哥哥一起守歲吧,要不然讓哥哥一個人守歲,多寂寞呀。」
這小傢伙,是心疼自己呢。
想到這,郭湛安心裏甜蜜極了,起身把懷裏的霍玉放在椅子上,自己則彎下腰去親吻着霍玉,邊親邊說道:「想要陪我守歲,那就拿出點誠意來。」
霍玉當然明白郭湛安的意思了,雖然他內心羞澀,是極其不願意主動做這些事情,但眼前的人是他心意相通的愛人,又怎麼會因為羞澀而不主動呢?
於是,他捧住郭湛安的臉頰,主動抬頭獻吻。
郭湛安先是一愣,隨後笑意滿滿地接受霍玉難得的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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