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紹鈞等人回到邊城,果然夏翼已經重新奪了回來,如今城牆上楚朝的軍旗正迎風飄揚。城中那個大坑裏的屍體已經不見了,連大坑裏的那些削尖的竹竿都被拔走了。也不知道夏翼是怎麼處理的,總之除了空氣中還帶着的一些血腥氣以外,根本就看不出這裏曾經發生過如此大規模的傷亡。
「殿下傷勢可重?」夏翼見了李紹鈞,慌忙迎上來,「快,快去給殿下多打幾盆熱水來。殿下,您的帳營已經重新準備好了,就在老地方,快些進去吧。」
李紹鈞點點頭,在眾人的攙扶下進了自己的帳營。不過他並沒有急着休息,而是問夏翼:「塔韃那邊如何?」
夏翼如實回答道:「前幾日不知怎麼的,塔韃那邊突然內亂起來。探子帶回來的消息,說是塔韃那幾個本來聯盟的部落又有了分歧,已經死了好幾個部落的首領了。首領都死了,那些部落怎麼可能繼續合作的下去?都吵嚷着要給自己的首領報仇。這不是,在草原上就開殺起來了,都打了好幾天了。」
「難怪這邊的塔韃遲遲等不到救援。」
「也是他們倒霉,鐵了心要攻打我們,所以派出來的都是精銳。這下倒好,留在那邊的除了少數精兵,其他都沒什麼大本事,要是咱們趁着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摸過去,補上一刀,西北起碼有三十年的太平!」
孫金勇一聽就樂了:「那敢情好啊!夏將軍,不如多給我一些兵,我現在就把他們老窩給砸了!」
夏翼搖頭道:「咱們這邊兵力也是損失慘重,除去戰死的,還有不少受了傷沒法跟着長途跋涉的。這時候過去,得不償失啊。」
姜言年想了想,問道:「這些天兵部那邊給來信沒有?增援的兵力和糧草輜重到底什麼時候到?」
夏翼一拍大腿,說道:「正是,險些把這好事情忘了!就在殿下進荒山的第三天,兵部就來信了,說再過兩天增援的軍隊和軍餉就要到了。我估摸着,應該就這兩天的事情。」
李紹鈞聞言,原本就沒多少血色的臉更加蒼白,沙啞地說道:「我知道了,這次辛苦各位了,大家都先去休息吧。」
眾人知道李紹鈞受了傷,也不好繼續打擾,各自告辭。
這幾日楚朝軍隊以休養為主,但對草原上那幾個塔韃部落的動向一直都保持着嚴密的監視。
其實根本不需要那些探子冒着生命危險去打探什麼,這幾個塔韃部落打起來簡直和鬧翻天一樣,半個草原都成了他們的戰場,血流成河,傷亡人數竟然超過了和楚朝軍隊作戰時的數量。
混戰之中,查打所率領的部落異軍突起,後來居上,竟然隱隱有了凌駕於其他部落之上的勢力。
而就在這時候,西北大軍的糧草輜重和援軍終於來了。
相較於塔韃的元氣大傷,楚朝軍隊大佔優勢,趁着塔韃內亂,揮師北上,逼得塔韃眾多部落不得不一路西竄。
那些大部落的首領死的死,剩下的都背負着謀害其他首領的嫌疑;至於小的部落,本身實力不濟,在這內憂外患的局勢下,只能依附着其他部落。
如此的境況,給了查打一個機會,他的部落一躍而起,成為了草原上眾多部落推舉出來的一個。不管其他部落是真心拜服也好,虛偽奉承也罷,如今他們都不得不多考慮考慮查打的想法了。
而查打新官上任後的第一把火,就快把整個塔韃部落都給燒壞了。
他決定,向楚朝低頭。
不管其他部落是如何激烈反對的,三日後,查打親自派遣的三名使者和一支百人的小隊,向着邊城出發了。
李紹鈞等人提前接到查打派人送來的求和書,心中已經有了打算,並沒有立刻答應見這三名使者,而是讓姜言年和孫金勇去挫一挫他們的威風。
姜言年見到了這三名使者,大吃一驚,一時之間竟然忘了要開口招待。
好在旁邊的孫金勇不是一個細心的人,並沒有發現他的異常,這會兒正心急火燎地瞪着那三個使者,要不是來之前李紹鈞特意囑咐過他,不可在姜言年說話前先開口,這會兒說不定已經罵上了。
姜言年收了收心神,說道:「你們送來的求和書殿下已經看過了,殿下說了,當初寧古漢在的時候,曾經與他簽下條約,許諾年年稱臣,歲歲納貢,並劃西北百里獻給楚朝皇帝,這還作數麼?」
兩邊的兩個使者面露不忿,中間的那個倒還算好,只是猶豫着說:「只是,我聽說,當初貴國殿下與寧古漢簽訂的,可是西北五十里,並不是百里。」
姜言年冷笑一聲:「不知道你們是從哪裏聽來的?什麼五十里,就是百里!殿下說了,若是你們不答應,楚朝的鐵騎也就不客氣了,你們再回去好好想想吧,送客!」
「請等一下!」那使者連忙喊道,「請容許我們傳信給首領,請他做主。」
姜言年玩味地看着那三個使者,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哦?你們還想留在這了?是想刺探軍情呢,還是想藉機行刺啊?」
使者一臉憤怒,緊握住雙拳,怒視着姜言年:「請不要侮辱我們!」
「侮辱?我竟不知道,這就算侮辱了。」姜言年乾脆站起來,說道,「殿下的意思我已經傳達了,至於你們,就留在這裏吧。今天寫好給查打的信,交給我過目,若是入得了我的眼,自然會有人替你們送去。」
三名使者縱然縱使恨不得用眼刀殺了姜言年,卻還是不得不接受他的安排。
當天晚上,正是輪崗的時候,才從許州回來不久的阿鑫帶着一個個子高大的人進了姜言年的帳篷里。
阿鑫挑起帳篷帘子的一角,對着裏頭小聲道:「殿下,姜大人,人來了。」
姜言年起身,親自迎至帳篷前,說道:「來得正好,快進來吧。」
那人進了帳篷,脫下裹在腦袋上的粗布,露出一張塔韃人的臉來。
只見他看着坐在面前的李紹鈞,突然跪下,用一口帶着許州方言的官話恭敬地說道:「草民田耿,拜見秦王殿下。」
姜言年走到李紹鈞與這人中間,介紹道:「殿下,這位就是我和你說過的,之前郭湛安特地尋來安插在塔韃的內應,姓田名梗。」
「起來吧。」李紹鈞和顏悅色地說道,「這一年多來,辛苦你了。」
田耿起身,恭敬地站在李紹鈞面前,回答道:「多謝殿下關心,這次塔韃原本預計總共要召集三十萬的士兵攻打西北,多虧了郭大人的主意,草民才有機會將塔韃這一汪水給攪混了。」
「郭大人?郭湛安?」李紹鈞奇道,「我怎麼從沒聽他說過。」
田耿忙解釋道:「前些日子,我突然收到了郭大人派人送來的密信,他讓我找個機會那聯盟的幾個大部落的首領幹掉一兩個,讓他們相互猜疑,寧不成一股繩。正好那些日子他們見攻破了邊城,以為拿得下西北,為了西北的分配差點就動起手來了。我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瞅准了機會殺了其中一個,結果第二天他們就亂了。後來他們相互猜忌推諉,又死了兩個首領,剩下的早就嚇破了膽,根本就不再相信其他部落的人了,原本好好的一個聯盟,就這麼崩了。」
李紹鈞這才知道,不由嘆道:「不愧是郭湛安,當年埋下你這枚釘子,我原本以為起碼要五年後才能奏效,沒想到現在你就立了大功。等這件事結束後,我一定不會虧待你。」
說到這,田耿卻連忙搖頭推拒:「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殿下不必這樣。而且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雖然現在查打的部落似乎是成了草原上的霸主,但他根基不穩,其他部落不過是因為現實所迫,不得不聽命於他。想要讓塔韃部落遵守約定,必須要讓查打成為草原的王,再有我在他身邊,免得他起什麼征服西北的心來。」
姜言年有心勸道:「那你可想好什麼時候回來?」
田耿一笑:「殿下,姜大人,我田耿此生都不想再回來了。我這樣的長相,在西北可是處處都吃不開,鄉親們雖然知道我身上一半流的是楚朝的血,對我很不錯,但常年遭到塔韃的侵擾,面對我這樣的長相,哪裏能高興得起來?倒是在草原上,他們都信任我,我想,當初那些迫害我母親的人都死了,這些人雖然也是塔韃,但他們和當年那群人並不是一個部落的,不能把狠轉移到他們身上去。我雖然沒什麼本事,但還是想試試,在我有生之年裏,能不能平息塔韃和楚朝之間的戰火,讓兩邊的百姓都不再受到戰爭所帶來的痛苦。」
李紹鈞聞言,盯着田耿問道:「這是你的心裏話?」
田耿一拍胸,說道:「殿下,您放心,我田耿絕對不會做出教唆塔韃攻打楚朝的事情來。說到底,這樣的戰爭不過是一些人的私慾作祟,苦的是兩邊的百姓。那些犧牲的塔韃戰士,他們的妻子、兒女、財產,一切都成為了部落首領和長老的財產。如果沒有了戰爭,這樣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李紹鈞良久沒有說話,最後嘆了口氣:「罷了,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就不逼你了。只是,我要的條件,一樣都不能少。」
田耿苦笑道:「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信已經送出去了,就看查打首領的意思吧。」
「還有,」姜言年補充道,「你知道是誰把寧古漢的事情泄露給塔韃的麼?」
田耿神色一凜,說道:「正要和殿下與姜大人說這件事呢。幾個月前,草原上突然來了兩個中原人,我曾經聽見他們兩個私底下說話,官話很溜,口音和郭大人很像,似乎也是京城那邊的。不過那時候查打首領並不屬於聯盟的核心,所以很多事情他只是知道一二,我就更加不清楚了。不過,這兩個人似乎是被京城裏的人派過來的,有提到『王爺』什麼的。後來塔韃起了內亂,那兩個人在混亂之中逃了出去,結果被巡邏的士兵當成探子給殺了,屍體送了回來。我想雖然人死了,但頭上沒什麼傷口,看長相或許能知道這兩個人的身份,就讓人把他們兩個人的頭砍了下來,處理好了用盒子裝起來。這次來怕驚擾到殿下,所以並沒有帶來,殿下和姜大人若是要,我再追一封信,讓他們把這兩個人頭送來。」
田耿說得輕描淡寫,李紹鈞和姜言年卻有些吃不消。
不過這的確是一個好主意,李紹鈞也就顧不得那點子忌諱,說道:「既然如此,就把這兩個盒子送來吧。」
「是!」
經過大半個月的商談,查打終於退了一步,答應年年稱臣,歲歲納貢,並且往西退一百里,終身不踏足楚朝地界。 嫡子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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