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桐花縣中流傳出了這麼一個說法——不歸山中藏有大量金銀,只消找到其中一件便富可敵國。
有人不信,可很多又有人傳出來,村子裏的李虎,在進山打獵的時候撿到了好幾個金元寶!
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跑去找李虎問個究竟。李虎打着哈哈,連說沒有,那人不信,等到了晚上,偷偷趴在李虎門外頭偷聽,果不其然聽到裏頭李虎和自家婆娘說話間泄露出諸如「元寶」、「發財」、「不歸山裏頭」等等字眼。
這謠言越傳越凶,不過幾天功夫,就有人提着鋤頭悄悄進山尋寶去了。
進山的人越來越多。後來乾脆也不再偷偷摸摸了,每家每戶起個大早,各自扛着鋤頭,相互招呼着進山尋寶,不知道的還當是眾人約好了出門踏青呢!
桐花縣人雖然眼饞這寶藏,但好在大家也不是什麼勾心鬥角的人,只想着先來後到,誰先挖到這寶藏就是誰的。
就連陳擷浩也忍不住寶藏的誘惑,帶着兒子進山尋寶。
眼看着就要完工的溝渠一事也只能暫時擱置——沒人幹活了,全跑進山里尋找傳說中的寶藏去了。
「大人真是好主意!」這日,李虎從山中歸來,將從山中獵到的小鹿處理乾淨,留下皮子在家中讓自家婆娘鞣製,新鮮的鹿肉則送到縣衙來。
郭湛安笑着讓賈歡收下,送去廚房,又讓福全重新沏茶:「這鹿肉來得正好,昨天霍玉還吵着要吃嫩嫩的鹿肉。」
李虎喝了口茶水,笑着說:「二少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要吃啥,別的沒有,肉我李虎還是拿得出來的。」
郭湛安笑笑,擺擺手讓福全退下,等屋中只剩下他與李虎二人後,問道:「外頭怎麼樣了?」
李虎放下茶杯,回答道:「這段時間有不少人跟着我哩。」
謠言裏說李虎發現了金元寶,故而有些人便偷偷摸摸地跟蹤李虎,想藉此知道寶藏的下落。
可這寶藏的謠言是郭湛安授意李虎放出去的,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他們跟得再緊,也找不到寶藏的影子!
郭湛安點點頭:「那你行動就不便了,可有別的安排?」
李虎點頭說道:「按照大人的吩咐,我有兩個兄弟,是過命的交情!不過我也沒告訴他們這事與塔韃有關,只說是外頭的仇家最近可能要找上我,讓他們這段時間幫我留意有沒有形跡可疑的人。」
郭湛安嗯了一聲:「你這麼做很好。」
收到李紹鈞的傳話後,郭湛安知道自己不能再守株待兔了。於是他選擇主動出擊,叫來李虎,讓他放出不歸山中有神秘寶藏的謠言。
他們從地下室里找到的還有大批金銀,李虎甚至從中拿了兩個出來,隨便扔在不歸山的草叢裏,就等着被人發現。
昨日,那兩個金元寶總算是被人發現了。好在桐花縣的人還有些腦子,知道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不歸山中有寶藏這件事,只在桐花縣裏流傳,而桐花縣地勢偏僻,外頭的人尚不知道。
這給郭湛安省了不少力氣——若是傳到外頭,外縣的人都涌過來,這可就不好分辨到底誰是同夥,誰只是一個普通的淘金客了。
當然,這在郭湛安謀算這個計劃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了。
「今天我兄弟來和我說,昨兒個下午剛發現金元寶,晚上就有陌生人出現在桐花縣裏了。」
郭湛安心中一凜:「抓到了麼?」
「沒有,」李虎搖搖頭,「那時候太晚了,我兄弟起夜,遠遠瞧見有個人在街上走,他還以為是隔壁老王,喊了兩聲,結果那人撒丫子就跑。我兄弟去追,結果轉了個彎,那人就不見了。」
郭湛安手指在杯壁上摩挲着,說道:「看來這人對桐花縣地形很熟悉。」
「大人的意思是,這人並不是陌生人?」
郭湛安不置可否,而是問李虎:「前任縣令在的時候,他那些衙役有幾個?」
李虎想了想,回答道:「大約十幾個吧,我記不清了。他們都不是桐花縣人,全是上一任縣令上任時候從外頭帶過來的。」
郭湛安又問:「那縣令被抓,他們去哪裏了?」
李虎再仔細想了想,搖搖頭:「不清楚。縣令被抓後,他們安生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哪一天,突然就不見了。」
郭湛安當機立斷:「你和你兄弟注意這些人,應該就是他們了。」
李虎一驚:「大人這麼確定?」
郭湛安點頭說:「私通塔韃這件事非同小可,很難瞞過身邊的人。而且,這些衙役都是他從外頭帶過來的,比你更不是從桐花縣招募,明顯是不打算隱瞞他們。」
郭湛安設身處地,如果他私通塔韃數年,必然會將身邊的人一一敲打,確保他們不會泄密。因為,一個人再謹慎,幾年下來,也難免會露出馬腳。
譬如他,身邊的霍玉、賈歡,肯定是瞞不了的。
而且,這件事光一個人可做不到,一定要找幾個幫手,那些從外頭帶來的衙役就是最好的人選。
縣令被抓後,他們突然消失,想必是潛伏起來,靜待事態變化,再作打算。
至於為什麼沒有處理掉不歸山中地下室里的東西,郭湛安猜想多半是事出突然,縣令來不及反應。而那些衙役聽命於他,首腦被抓後,他們一時半會拿不定主意。
這次,郭湛安讓李虎放出消息,甚至拿了兩個金元寶出來刻意讓人發現,如果他們一直關注桐花縣的事態變化,就一定會出現的!
郭湛安心中有了七成的把握,又吩咐李虎說:「這幾天再添一把火,只要抓到一個,剩下的就不用擔心。」
李虎點點頭,說道:「大人放心,這件事就包在我李虎身上了!」
兩個人又細細討論了當中的各個環節,李虎這才告辭。
郭湛安疲憊地按了按眉心,西北也好,京城也好,他對於這兩地的事態發展與瞎子無異,只希望自己能早日人贓俱獲,送去京城,好替西北的李紹鈞和姜言年解決一樁麻煩。
霍玉進來,就瞧見郭湛安愁眉不展的樣子,關切地問道:「哥哥累了?我這兒有風油精,哥哥不如用一點?」
郭湛安目光一冷,旋即恢復如初:「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霍玉還太小,郭湛安並不希望他知道這件事。
霍玉說道:「剛剛才進來的。我還敲門了呢,可是哥哥好像沒聽見。我還以為哥哥不在書房,想着我今天的功課還沒做完,就進來了,還請哥哥恕罪。」
說到最後,霍玉向郭湛安行了一禮。
郭湛安擺擺手:「你我兄弟之間,不用這麼客套。對了,今天去哪裏了?」
霍玉笑着說:「去釣魚了。今天我釣了兩條鯽魚,都送去廚房了,讓廚娘晚上給哥哥和爺爺各熬一碗魚湯!」
孫老年紀大了,更愛吃一些重口味的東西。雖然霍玉勸過他,但孫老不聽,霍玉也只能由他去。所以,現在孫老的吃食和霍玉郭湛安他們的是分開的。
郭湛安瞧了霍玉幾眼,點點頭說:「是該出去玩耍玩耍,看看,這樣子才有朝氣,之前都成小老頭了。」
自從霍玉按下心中對郭湛安的欽慕,認真學文習武以來,郭湛安發現霍玉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了。他仔細想了想,才發現霍玉這幾天連零嘴都不怎麼吃了!
若說一開始郭湛安對霍玉好,只是出於報恩,和培養一個幫手的打算,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是真心把霍玉當成自己弟弟一樣疼愛了。
十三歲的小孩,就該是熱熱鬧鬧無憂無慮的,更何況霍玉還有他這個哥哥在呢,更不應該整天一副小老頭的樣子!
因此,今天等霍玉跟着武鑫練完功,郭湛安便停了他的功課,讓人出去和玩伴們玩耍一番。
沒想到才過晌午,霍玉就提着魚回來了。
罷了罷了,好歹是出去玩耍過的,回來的時候又恢復了以前的笑容,郭湛安的目的已經達到,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霍玉不好意思地撓着後腦勺,說道:「哥哥別說我了,我是想能快點幫上哥哥的忙,才這麼認真的。人家都是不認真被罵,我認真了,哥哥還嫌棄我。」
這是為了他,才壓抑住天性,乖乖呆在縣衙當中學文習武呢!
郭湛安心頭一暖,但他卻還是擺出一副嚴厲的樣子,說道:「欲速則不達,你有這份心,持之以恆便是。難道還以為一個月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就能成一個武林高手或是文學大家了?」
自己還沒表態,就努力成這樣了,若是他再表揚霍玉幾句,豈不是真要頭懸樑錐刺股地學習了?
霍玉被戳中了心思,笑着說:「那哥哥可別嫌棄我學得慢。」
郭湛安見他這樣子,心中愈發覺得暖貼,說道:「誰嫌棄你了?」
兩兄弟又聊了一會,霍玉提到今天的見聞:「我今日特地繞去看溝渠,結果發現只剩下一段了。」
郭湛安點頭說:「是快完工了,等過幾日,桐花縣的農夫就不用再去十里地開外的池塘挑水了。」
霍玉問道:「再過幾天就能完工麼?今天我去看的時候,那邊都沒人了,石料散落一地,聽說全去不歸山挖寶了!」
郭湛安有意逗他:「你也想去挖寶麼?」
霍玉搖搖頭,說道:「寶藏的事情只是謠言,我才不去呢。」
郭湛安「哦」了一聲,覺得霍玉的回答十分有趣,便問他:「你怎麼知道寶藏一事是謠言?」
霍玉嘻嘻一笑:「若是真的,哥哥才不會放着寶藏不管呢!」
這倒是出乎郭湛安的意料之外:「難不成你覺得我是個貪財之人?」
霍玉搖搖頭:「且不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外頭的人都知道,桐花縣的郭大人自掏腰包修建水車溝渠,若寶藏一事是真的,哥哥怎麼不把寶藏找出來,用來修建水車溝渠呢?這可不是哥哥的作風!哥哥沒有動作,就足以見得寶藏一事只是謠言。」
郭湛安不動聲色,表揚了霍玉幾句,內心卻暗暗驚嘆霍玉心思縝密。別說別人,就是他自己,也沒想到這一層!
只希望那些藏在暗處的同夥不像霍玉,沒有看出這個破綻。
郭湛安見霍玉面露困意,將旁邊一疊沒動過的梅花糕推了過去:「去睡吧,順道把這點心帶回去。看看你,臉上肉都沒有了。」
霍玉一見梅花糕,眼睛發亮,拿起一塊吃了起來。
郭湛安好氣又好笑:「行了,只能吃一塊,再多吃,可就不能睡了。」
霍玉點點托,含含糊糊地說:「我知道了,哥哥放心,只吃一塊,不會積食的。」
如果換做別人,一邊吃東西一邊說話,郭湛安一定把人攆出去。可霍玉這樣子,郭湛安卻看得有趣。若不是霍玉太困了,郭湛安怕他吃多了就睡,到時候肚子疼,肯定讓他再多吃兩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