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天色大亮,長安城的居民們也陸陸續續地活動起來。因為再放三天假的消息已經被通知了下去,現在聚集在皇城外的大臣們就比昨天少了。畢竟,就算大家都很關心這件事,可乾等在門外也沒什麼用。實際上,大多數到場的官員,只是為了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在如此敏感的時刻,很多話都只能對自己最信任的人說,所以大臣們都是三五成群地散開議論。
「李相這回看着是不好了……」有人低聲道,「我聽說,李府已經換了防,現在全是西北軍了!」
西北軍到底聽誰的話,大家都知道。
「宮裏形勢平定,換西北軍過去也無可厚非。」有人接道。若不是有西北軍,叛|軍哪裏會在一個時辰內迅速敗北,還是被完全擊潰的那種敗北?等此事前面部分處理完,兵部一定要招很多新人來填補編制啊!
不過考慮到兵部尚書是侯玄表,沒人懷疑他的工作效率。
「現在想想,陛下之前叫侯尚書過去,八成是已經知道了。」第三個大臣也低聲道,一臉細思恐極的模樣,「不管是調動西北軍、還是讓沈復開玄武門,都一定需要陛下手裏的魚符!照這麼猜測,定然是侯尚書把魚符交給了德王殿下!」
眾人一齊點頭。德王確實是奉命勤王,那肯定就有傳命的人;除去侯玄表,就再也沒別人了!
「侯尚書在不在?」有人開始左右打量,想從正主身上驗證他們的猜測,但最後只能失望了。「他這時還閉門不出?很該是他說話的時候啊!」
「侯尚書最不喜歡的就是人多這樣的熱鬧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另一個大臣無奈接口,「而且你們注意到沒有,沒來的可不僅僅侯尚書一個!」
這話意有所指,大家都開始左張右望。然後他們即刻就發現,太府卿顧東隅不在,司農卿元光耀不在,禮部侍郎黃源潔不在,吏部尚書鄭珣瑜不在,刑部尚書魚德威不在,工部尚書陰秀不在,大理寺卿陰秋不在,中書令趙岷不在……就連門下省侍中兼太傅魏群玉也不在!
這麼一看,六部尚書只來了禮部周雅靖戶部張元鎮,三個宰相統統不見人影……竟是關鍵人物全都無影無蹤的節奏啊!
「其他人就算了,為何太傅此時不露面?」眾人紛紛表示驚恐。這豈止是不正常,簡直就是天要下紅雨了好不好?
「太傅莫不是已經進宮去了?」有人忍不住猜測。
「我一早就過來了,誰也沒看見啊!」又有人反駁。
「莫不是他們私底下已經通過了氣?」
這個猜想一出,大家都有些恐慌。這時候正是抱大腿的時機,不然誰也不能保證能保住自己!
就在一團亂糟糟的時候,忽而有個新消息從天而降——
「通化門那邊戒嚴撤了!」
頓時,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家都想知道通化門到底發生了什麼,所以,雖然知道此時大街上八成已經打掃完畢,但還是有不少人轉過去看。
通化門邊最大的路口正是昨日凌晨右驍衛埋伏太子及其殘部的地點。此時,箭矢屍體都已經處理乾淨,石板街面上乾乾淨淨,還濕漉漉的,顯然用水清掃過了。不過即便如此,空氣中依舊殘留着絲絲隱約的血腥味。它和寧願繞遠路、也不願從上面走的人們相結合,明白無誤地昭示了戰況的慘烈。
「屍體都運到城東亂葬崗去了?」
「聽說死的都是叛|軍,右驍衛的人一根汗毛都沒少!」
「那是自然,不是德王殿下統籌謀劃的嗎?」
一提到蕭欥,眾人就默默地無言了。雖然他們都沒親眼見過蕭欥在西北沙場上的表現,但對方的手段光從此之一戰中就能看出來——
通關了sss級精英副本再回來刷a級普通戰場,可不就是虐菜嘛!
就算之前再搖擺不定,此時也些傾向了。太子要倒,德王立了大功;相比之下,剩下秦王一個對皇位有意,然而他頂多只能算無功無過……
就在眾臣好不容易在這件事裏發掘出秦王江王的存在感時,這兩個親王也已經快到宮城外面了。
「……消息準確吧,老四?」蕭旭最後一次確定。
「肯定準,二哥!」蕭晨拍胸脯保證。「老七半夜裏回府,天亮前又去了魏太傅府上,兩人再一起進了宮……這事兒板上釘釘是真的!我的人親眼所見!」
蕭欥性子嚴謹,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半路溜號。若是急事,肯定直接派人通知魏群玉進宮,而不是他自己出宮來、隔了一個時辰再去叫人。
結論就是,皇帝必然已經清醒!
「那就好。」
蕭旭點了點頭。昨天出事後,他已經和大臣謀士商量過了。只不過預計失誤——早知道皇帝這麼快醒,他就該搶佔第一個晚上!
「這下可好,風頭全被老七一個搶走了!」他頗有些憤憤。
雖然蕭晨也覺得這事兒他們落了下風,但他並不覺得這是個很大的問題。「沒關係,咱們來的速度也很快!畢竟,昨晚守夜的不是咱們,對吧?老七這次完全就是借了西北軍正好輪戍長安的東風,咱們以後還有機會!」
蕭旭終於放下心。「說的也是。若不是父皇春秋鼎盛,太子才等不下去。現下沒了他這個最大的絆腳石,咱們日後要加快進度也輕鬆得多。」
無論是蕭旭還是蕭晨,他們都不知道皇帝雖然醒過來、但半邊身子癱了的事情。若是他們知道,怕是要後悔得捶胸頓足了——
雖然計劃不如變化快是常事,但這變化特麼也太快了吧?!
由於現在皇城依舊還在戒嚴中,就算是親王,也得在外頭等裏頭皇帝傳喚。而皇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愣了一愣:「老二和老四?」怎麼來得這麼快?除非他們昨晚盯着蕭欥一整晚?
魏群玉也這麼想。「陛下,」他看了看長几上已經準備好的筆墨紙硯,「臣要迴避嗎?」
皇帝想了想。「東西先收下去,」他吩咐劉永福,再轉向魏群玉,「你就待在這裏,等會兒幫朕瞧瞧。」
這一來一回通報的時間有點長,蕭旭和蕭晨都要等不及了。好在最終能進去見皇帝,他們也就按捺下這點不滿——想別的都沒用,表現孝心的機會來了,趕緊上啊!
皇帝想讓魏群玉瞧什麼暫且不提,至少立政殿這頭的人暫時想不到外頭會有什麼變化了。因為除了元非晚與蕭欥之外的人,無一例外地覺得自己變成了敬職敬業的超級大燈泡——
蕭欥說話簡短,元非晚就幫着解釋;蕭欥表情不夠,元非晚就幫着打圓場;蕭欥和皇后基本沒話說,元非晚就拉着蕭月寧唱雙簧帶動氣氛……
這也就算了!畢竟大家已經知道,元非晚可是個能把方方面面都打點妥當的人。
但反觀蕭欥,不管元非晚說什麼,他都點頭;不管元非晚做什麼,他都注視着她,眼神溫柔得簡直能滴出水來;在提到過去兩天的事情時,他不提太子也不提皇帝,只說自己一直在擔心夫人……
臥了個大槽!還能不能一起愉快玩耍了?
眾人紛紛怒而掀桌,在心裏。
要不要做得這麼明顯啊,德王殿下?請問你一個傳聞中鐵血冷酷的王爺,如何get到這麼多的寵妻技能?從開始到現在,你儂我儂的鏡頭就沒停過,簡直閃瞎人眼!
這還是在剛剛宮變的時間點上啊,能不能拜託你倆收斂點?不就兩天沒見嗎,至於這樣?還有,說好的關愛單身狗呢?上來就放十萬伏特光彈還不帶停歇的,虐狗也不是這麼個虐法啊!
眾人心中吐槽刷了滿屏,蕭欥自然有所察覺,但他一點也不在乎。夫人高興就行了,他管其他人怎麼想?
什麼?問他怎麼知道老婆高興?
因為他和元非晚心思都是一樣的——拿下皇帝/皇后,走上人生巔峰!這事兒已經有八成確定,元非晚還能在乎其他人嫌棄他們□□愛嗎?
被迫圍觀的皇后表示她很心累,畢竟她不能直接嫌棄主動來看望她的蕭欥。她本來想,能知道皇帝和太子的消息,見見蕭欥也應該;然而未曾想,真知道以後,她更加心塞了——
太子被押在嘉德殿,皇帝醒了但是可能偏癱……這麼說來,她很快就要升格當太后了,而且是那種什麼事情都管不了的太后?看元非晚這兩日的表現,就知道現在叫她當皇后也沒問題,完全用不着她這個婆婆教導,眾人有口皆碑……
老天爺一定在耍她,是吧?
相比之下,蕭月寧的反應就真心得多。「……什麼?」她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立刻跳起來,「我要去見父皇!」
元非晚趕緊出聲制止:「等等,阿姊!還不知道太醫怎麼說呢!若父皇需要靜養,咱們貿貿然地過去,豈不是攪擾父皇休息?」
她一邊說一邊詢問地看向蕭欥,但蕭欥還真不能做決定。「我瞧父皇精神頭還好。若是阿姊想探望,先派人過去問問也可。」
話說到這份兒上,皇后也不得不表態了。「本宮也想知道陛下的情況。不過這麼多人,還是先讓人去甘露殿請示為好。」
蕭月寧無法反駁,只得怏怏地坐回原位。然而她大概運氣不錯,因為派出去的宮女剛出門就又回來了,後頭還跟着劉永福。
「皇后娘娘、太華公主殿下、德王殿下、德王妃娘娘,大家請你們都過甘露殿去。」劉永福恭聲道。
「這是……」皇后有些迷惑。搞成這樣,感覺怎麼像交代遺言的樣子?但聽蕭欥剛才的話,再看劉永福現在的表情,皇帝應該還好好的啊?
蕭欥眼珠轉了一轉,正好和元非晚視線對上。兩人都從對方眼底深處看出了瞭然——「有誰進宮了?二哥和四哥,還是皇姑?」
蕭旭和蕭晨很明顯,但劉永福顯然不知道蕭欥能猜到南宮長公主那裏去。「秦王殿下和江王殿下剛剛進宮。而南宮長公主遞了帖子求見,大家已經准了。還有紀王殿下,也已經派人去請了。」他回答,不得不說,有些驚異——果然還是大家看人准!
皇后這下終於悟了。皇帝這是要擺家宴,以表示自己好得很!只要這事情傳出去,外頭一票急得跳腳的人知道皇帝沒事,也就會消停了……
還真是可怕啊!就算極其憤怒,也能在第一時間內冷靜下來處理殘局!太子和皇帝一比,果然還是太嫩了!
皇后閉了閉眼。她終於發現,她將不得不面對她最不期待的命運,還必須笑着面對。「走吧。」
相比之下,蕭旭和蕭晨也不怎麼高興。
確切地說,他們本來挺高興。一大堆人在宮城外等,結果只有他們倆能進去,這難道還不能說明他們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嗎?
然而打擊還在後面,而且接二連三——
什麼?皇帝突發中風以至偏癱?搞什麼鬼?
什麼?皇帝讓魏群玉與他們一起談話?難道不給親兒子留下一點專屬空間嗎?
什麼?皇帝辦個家宴,還要魏群玉陪同?到底陪同個什麼勁兒啊?
這三點加起來,蕭旭和蕭晨怎麼能高興?有魏群玉在,他們準備的很多獻殷勤的話都說不出來啊——魏群玉可是有名的不分場合臉色的毒舌!若是觸動他某根神經、被痛批一頓,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嗎?
蕭旭深深地憂傷了。他當然知道魏群玉是皇帝最看重的大臣,他也嘗試過和魏群玉拉關係,奈何後者就像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拉攏不成還得倒貼臉皮……
所以說,皇帝到底看重魏群玉什麼?而且話再說回來,蕭欥是怎麼讓魏群玉不愛說他的?難道就因為話少、抓不住什麼把柄嗎?
雖然魏群玉也覺得自己在皇室家宴中顯得太過多餘,但其一皇帝讓他留下來,其二他也確實想摸摸底,也就順水推舟地默認了。這會兒再看蕭旭和蕭晨的臉色,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他心裏早就轉過了好幾個來回。
立政殿離甘露殿距離不遠,幾人很快就都到了。宮外的遠些,但來得也算快。南宮長公主一知道皇帝偏癱,眼淚立刻就下來了,攔也攔不住。受此影響,蕭月寧忍了許久的情緒迸涌而出,乾脆伏在皇帝腿邊嗚嗚大哭。女人們情緒爆發,男人們不好勸,皇后和元非晚只得一人一個地去搞定她們,可費了一番功夫。
說了些話,又來這麼一通折騰,就差不多到中午了。宴席上,皇帝自然是重點關注對象,所有人都時不時地望向上頭,心裏想着各自的心思。
在一眾人等中,大概只有蕭暘一個人與眾不同。雖說在這種時候,所有人都不太關心自己吃的什麼,但他特別地食不知味——
雖說吃的是家宴,大家還是一人一張桌子,但是誰能來告訴他,為什麼這樣他還能看到某兩個人在不停地秀恩愛啊?沒說什麼話,也沒對什麼眼神,但那種不可言喻的「我們很幸福」的背景氣氛到底是怎麼回事?
要是立政殿的宮女們知道他這麼想,一定會表示她們的鄙視——
紀王殿下,您真是太單純了!剛才在我們這裏,德王和德王妃秀恩愛更沒下限呢!相比之下,在甘露殿更收斂的程度都受不了,您以後還要怎麼活下去啊?
反正到最後,這一頓飯蕭暘基本什麼都沒吃,因為光心塞就塞飽了。飯後,蕭旭和蕭晨提出要去看望母妃,他也趕緊跟上——
沒辦法,再看下去他就要忍不住了!
燕淑妃住臨湖殿,比起陰貴妃的凝陰閣,更靠近甘露殿。這是因為當年蕭暘身體不好,皇帝為方便太醫趕到,特意安排的。由於方向相同,蕭旭、蕭晨和蕭暘同路。
「見父皇這樣,我心裏真是難受。」蕭旭沉沉開口。
「沒錯,」蕭晨附和道,義憤填膺的模樣,「太子這次真是作了孽,竟然把父皇氣成那樣!」
「真不知道父皇想怎麼處置太子。」蕭旭又道。
「父皇已經招了魏太傅進宮,應該就是為了這個吧?」蕭晨若有所思,「魏太傅本就掌管玉璽,而李相、趙相又牽連叛|變,三省只存其二;若父皇親自擬定詔書內容,那……」
他們兩個就足夠寫完和這件事有關的所有聖旨!更重要的是,這時候無論怎麼看,最大贏家都會是蕭欥啊!
但不管他們說什麼,蕭暘從始至終保持沉默,臉色難看得很。等到臨湖殿外,他朝蕭旭蕭晨拱了拱手,就轉身進去了。
見對方這模樣,蕭旭若有所思。等他們兩人繼續向凝陰閣走出一段距離後,他突然道:「老五臉色不是一般的差。」
蕭晨一時還沒轉過彎來。不過,某些事是他告訴蕭旭的,所以這會兒回想起來特別快。「哥,你難道是說,他臉色差可能還有別的緣故?」比如說看見心愛的女人而不得?
「德王妃全身上下挑不出一個不好,」蕭旭哼道,「老五的眼力竟然也好使了一次。」蕭暘平日裏醉心風花雪月,在他眼中就是不務正業,自然看不大起。
這話就是變相同意了。蕭晨嘴巴一歪,就笑了起來:「哪裏好使了?看上有夫之婦算好使?而且老七還是個難對付的?」
「所以,不能光讓咱們頭疼這個。」蕭旭如此回答。
蕭晨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不由拍了下手。不能讓他們頭疼,就是要讓蕭暘頭疼蕭欥、蕭欥也頭疼蕭暘?
「這竟然是個雙關義!」他瞪大眼睛,又組織了一下語言,「就是說,好處不可能全讓老七占走?」為達成這個目標,就要努力給蕭欥添堵!而以蕭欥對元非晚的上心程度,從元非晚方面入手絕對是個好主意!
「就是這個意思。」蕭旭肯定。「趁這個機會,正好告訴母妃。」
蕭晨一想,可不是嗎?就算他們想從中搗亂,也必須要有女眷配合。這事兒交給陰貴妃,她再擅長不過!這麼條計謀流暢而下,思考時間還不用一盞茶……
「哥,你真不愧是我哥啊!」蕭晨欽佩道。
兩兄弟對視一眼,不出聲地陰笑起來。
再來說臨湖殿這裏。燕淑妃原本和其他嬪妃一樣,對宮中形勢擔心得要命、又不知該怎麼做,簡直要坐立不安了。這會兒見得兒子進來,她立時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只一疊聲地問:「見過陛下了嗎?」
蕭暘點頭,他臉色仍然很差。
但燕淑妃理所當然地把這理解成了皇帝情況不妙。「怎麼了?陛下到底情況如何?」
知道她完全被蒙在鼓裏,蕭暘不得不把事情從太子把皇帝氣得吐血暈過去再到皇帝醒過來卻偏癱都說了一遍。
「……什麼?」燕淑妃只覺得眼前一片眩暈,幸而她正坐在長榻上,不至於發生軟倒在地這種事。皇帝有所準備她是猜出來了,但突發中風以致偏癱?不對啊,說好的劇本難道不是皇帝完美地解決這次宮變嗎?
「那以後要怎麼辦……」她喃喃道。君臨天下的人,怎麼能偏癱?
蕭暘沒吭聲。因為在他看來,這沒什麼好怎麼辦的。左右是蕭旭和蕭欥掐,和他半文關係都沒有。而且,照現在的情況看來,蕭欥穩贏。
蕭欥連太子的命都留了,還能對其他兄弟下毒手不成?那還擔心什麼?
燕淑妃陷入了自己的思索,一時半會兒沒有說話,殿中沉靜無比。然後她就發現,她其實是被嚇懵了,因為細想起來確實不怎麼影響她和她兒子。
不對啊,蕭暘又不蠢,肯定比她先想到這個,那還能一臉別人都欠他錢的樣子?
燕淑妃想到某種可能,心裏不由咯噔一跳。「你剛從甘露殿過來?」
蕭暘點頭。
「陛下留你用了午膳……」燕淑妃又問,覺得自己的感覺越來越糟,「其他還有誰?」
「除了魏太傅,都是家裏人。」蕭暘乾巴巴地回答,因為他真心很不想正視元非晚已經是他七弟妹、將來還有可能成為皇后的事實。
燕淑妃一聽就知道,問題還是出在元非晚身上。她在勤王中出了不少力,從昨天到今天一直留在宮中幫忙善後,皇帝必定會叫上她一起用膳;這樣一來,蕭暘就肯定見到人了……看他現在的表情,肯定是被人家秀了一臉恩愛、心裏酸得要死吧?
燕淑妃現在哭的心都沒了,只想去死一死。別家的兒子生出來是建功立業的,自家兒子生出來真是討債的啊!
再來說甘露殿這頭。三個親王都告辭離開,蕭欥這種本來想避嫌的親王就更不會留。而皇后見皇帝如此,也實在沒臉繼續裝病躲懶。如此一來,蕭欥便能攜同夫人元非晚,一同回府去。
皇帝很願意看到小夫妻恩愛,不過這高興只能持續短暫的一陣子而已,因為太子的事情還得處理——
「肇有皇王,司牧黎庶,咸立上嗣,以守宗祧,固本忘其私愛,繼世存乎公道。故立季歷而樹姬發,隆周享七百之期;黜臨江而罪戾園,炎漢定兩京之業。是知儲副之寄,社稷系以安危;廢立之規,鼎命由其輕重。詳觀歷代,安可非其人哉!
「皇太子旦,地惟長嫡,位居明兩,訓以。庶宏日新之德,以永無疆之祚。而邪僻是蹈,仁義蔑聞,疏遠正人。親昵群小,善無微而不背,惡無大而不及……
「前後愆過,日月滋甚。朕永鑒前載,無忘正嫡,恕其瑕釁,倍加訓誘。選名德以為師保,擇端士以任宮僚……
「自以久嬰沈痼,心憂廢黜,納邪說而違朕命,懷異端而疑諸弟。恩寵雖厚,猜懼愈深,引奸回以為腹心,聚台隸而同游宴……
「往者已從顯戮,謂能因茲改悔,翻乃更有悲傷。行哭承華,制服博望。立遺形於高殿,日有祭祀;營窀穸於禁苑,將議加崇。贈官以表愚情,勒碑以紀凶跡,既傷敗於典禮,亦驚駭於視聽。桀跖不足比其惡行,竹帛不能載其罪名。豈可守器纂統,承七廟之重;入監出撫,當四海之寄。
「旦宜廢為庶人。朕受命上帝,為人父母,凡在蒼生,皆存撫育,況乎冢嗣,寧不鍾心。一旦至此,深增慚嘆。」
皇帝說,魏群玉寫。直到最後,魏群玉的手都有些抖。因為他聽出來,皇帝語氣帶上了掩飾不住的鼻音,顯然極度傷心。
可事已至此,就算貴為天子,又有什麼辦法呢?
魏群玉抿緊唇。在正文給皇帝過目無誤後,他才提筆在明黃緞面上落下標題——
廢皇太子旦為庶人詔。 臨鳳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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