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跟我還在敘舊,白丁香突然風風火火跑回來:「壞了壞了,闖禍了。」
我和大哥一臉沒聽懂,白丁香特別不忿氣:「剛剛有兩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女人,說話特不客氣,我一生氣就抓了她的手,結果她告我打人!」
我還當發生什麼大事呢,不以為然地瞟她一眼:「有我呢,怕什麼。什麼人這麼囂張?改天我去找她算帳。」
白丁香托腮,嘀嘀咕咕想半天:「我哪知道她是誰?她們一個叫什么娘娘,一個叫什麼橘子的……」
我就無語了,這宮裏叫娘娘的一抓一大把,而且什麼橘子不橘子,誰知道宮裏有沒有叫橘子的人?!丁香這人一看就是個缺心眼的,找人干架好歹記一下別人叫什麼,不然怎麼告狀?
我擺擺手,讓她別慌,凡事包在我身上。
我都這麼保證了,丁香還是着急:「不行啊,我打了皇帝老兒的老婆,剛好被他瞧見了!」
「什麼?」我心頭一跳:「你遇到皇上了?」
白丁香使勁點頭。
我皺眉:「他沒怪罪你吧。」
「那倒沒有……」白丁香捧着臉若有所思:「不過……是不是你們宮裏的人悶多了腦子特別容易出問題?我總共就遇見那麼幾個人,個個都古古怪怪。」
我臉一抽:「你是不是想兜着圈子罵我腦子有病?」
白丁香一臉無辜:「我沒有。」
我哼了哼,勉強放過她。「放心吧,你打的那不是皇帝的老婆,他老婆在這呢。」我指了指自己,懶洋洋地擺手叫她放心,「有我這麼個正宮在背後撐腰你還怕甚麼?待會我派人去查查情況,你先跟大哥回家吧,凡事有我罩着呢。」
我頭一回在丁香面前顯擺,覺得自己特麼高大上!
待我送走了大哥和白丁香,我找來小鏟子問情況。宮裏頭就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丁香是在御花園發生的衝突,別看好似周遭都沒人,實際上盯着的眼睛可多着呢。
直到小鏟子告訴我,皇上摒退了眾人,與丁香單獨說了會兒話,我這才察覺不對勁的地方。皇上身邊有御影,只要他不想讓別人知道,明里暗裏再多的眼睛都會被清掃乾淨。
誰也不知道,御花園中皇上與丁香說了什麼。
……我覺得自己可能多想了,按丁香的反應,不至於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也許皇上只是因為她跟大哥新婚,特別跟她道了一聲喜而己。
我思忖半晌,心裏越發不舒服。雖然明知丁香暗戀我大哥好多年了,從小到大整個身心都是他的,現在還是我大嫂呢。可當我回想起成親當日皇上看拜堂時那眼神,我就按捺不住心裏的慌。
皇上不會是喜歡丁香吧?她都已經是有夫之婦了!
我暗暗發愁,心裏苦澀得難受。他明明對我那麼冷淡,卻連對丁香這樣的陌生女子都比我溫柔。呵呵,我本就不該抱持那些念想,就因為近日與皇上接觸的多了,才會徒增那麼多的枉念。
「娘、娘娘——」屋外傳來小桃紅殺豬的聲音。可惡,我還沉浸在悲傷之中不可自拔呢!我怒目一瞪:「吵什麼!」
小桃紅兩眼淚泡,激動得顫抖:「娘娘、皇上、你……」
緊接着我家三寶公公齊齊撲了進來,哆哆嗦嗦直道賀:「娘娘,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我聽了半天聽不出他們想表達什麼:「說人話!」
「海公公傳令,今夜皇上將移駕鳳儀宮!」
嘖,我還以為他們要說什麼。以前一月一次他們激動開心也就罷,最近皇上來得挺頻繁的,我以為他們開心勁應該已經過了才是,怎的還這麼毛躁?
我端起茶輕啜一口:「哦,那你們下去準備吧。」
四人八目,齊刷刷地盯着我。小桃紅膝蓋蹭蹭蹭地往我腿邊跪,兩頰興奮得潮紅:「娘娘!海公公讓咱們給您好好準備呢。」
「什麼準備?」
「侍寑的準備啊。」
聞言,我含着一口茶沒忍住,噗她一臉。
皇上要我侍寑?不可能!我忍不住質疑:「你沒聽錯吧?!」
小桃紅滿臉冤:「我們幾個全聽見啦!」
我怔怔地坐回椅子上,不可置信,頭一個想法是:他腦仁壞了?
還是說丁香跟他說了什麼,讓他受了刺激?否則他不可能召我侍寑的。我越想越覺有可能,以我對丁香的了解,她說不定會指着皇帝的鼻子一通教訓,佑嘉皇帝一輩子就沒被人這麼當面罵過,肯定受刺激了,然後來找我撒氣。
完了完了,佑嘉皇帝要來找茬了。我蹦到地上來回渡步,完全沒想過那個『侍寑』的問題,而是擔心起白丁香沒頭沒腦跟皇帝說了啥,萬一皇帝惱了,將來順便把白家也給抄了怎麼辦?
我埋頭思考化解這個噩耗的方法,天不知不覺暗了下來,直到小桃紅來催我吃飯,我才恍然發現時間不多,我居然一個法子也沒想出來!
完了完了!
我心不在焉地吃完飯,剛填飽肚子皇帝就找到大門口來了。
我暗暗嘆息,率宮人出迎。本來我是想偷偷瞧他的反應,孰知這一偷看就被逮住了,可他的神情看上去總有那麼點莫名的諱和,說不上究竟哪裏奇怪。
對了,他今晚怎麼老瞪我?我招他惹他了?我輕咳一聲,轉移話題:「皇上您用膳了嗎?」
佑嘉皇帝久久不吭聲,我忍不住皺眉,海公公適時插嘴:「皇上還沒用膳呢。」
……這晚飯時間都過了,你不吃飯跑來我這,是想找我一塊吃飯嗎?你怎的不早說,我都吃飽了現在難道還要陪你再吃一頓不成?
「朕不餓。」他輕聲帶過,示意我進屋。
我跟在他背後進屋,有些莫名其妙。雖然他說不餓,可我怎覺得他已經餓得有氣無力,說話的聲音都弱了好多的樣子?身為賢惠又體貼的皇后我,悄悄吩咐小錘子去御膳房給皇上弄點吃的過來。
我帶他坐上暖炕,他看起來有點呆,捧着茶坐在炕桌旁一動不動。
「皇上,您還沒用膳,不要喝茶了,對胃不好。」我忍不住勸了一句。
他垂下眼瞼,濃密的羽睫輕輕煽動,在燭影下留下一圈暗暈。他神色淡淡,明明跟以前一樣木着張臉,又讓我覺得與以往的每一個時刻都不盡相同。
好奇怪,今天的他好奇怪。
為什麼?丁香到底跟你說了什麼,讓你這麼在意?
我心裏禁不住地冒酸泡,鬱卒地低頭。這時宮女將膳食送了上來,一一擺上炕桌。我雖吃過了飯,但還是讓人備多一份筷子,見海公公退到一邊不動作,我索性執筷給他夾菜。
他低頭看着一桌菜,目光緩緩移至碗裏那些我夾給他的菜,雙唇微動:「皇后……」
我『嗯』了聲,漫不經心地等待他接下來的話。反正我都已經習慣了,每次當他好像要說不說什麼話的時候,往往是準備揭我黑歷史,吐出一些氣死人不償命的廢話。我都已經淡定了,覺得他嘴裏就說不出多么正經的話來。
他定定地看過來,眼底閃爍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光芒,似乎有什麼話呼之欲出:「皇后,你是不是……」
「咕咕!」
我抬眼,奉天撲稜稜地飛進屋裏來,一下子落在皇帝的肩上。小海子見奉天如見親兒子,欣喜道:「皇上,您看奉天一見到您那欣喜的模樣喲~」
奉天站在皇帝肩上蹭了又蹭,充滿了對主人的期待和喜歡。平日裏特別疼愛它的皇帝抱起它來往小海子一塞,吩咐他帶出去,轉而又扭頭看我:「你……」
「咕呱呱呱呱——」
奉天此生就沒被皇帝如此冷待過,立刻呱呱大叫,再次打斷了皇帝。小海子多心疼,抱着奉天直順毛:「皇上,您看它這麼久沒見你,奉天是想您了……」
皇帝頓了頓,終於招了招手將奉天抱入懷裏順毛。我低頭瞅了一眼:「皇上,依臣妾看來咱們奉天太久沒見您,怕是得相思病了。您看要不……乾脆把它接回去吧。」
皇帝也不說好,只答二字:「再議。」
我看他確實好像不怎麼把心思放奉天身上,也不多說,只叫他趕緊動筷,菜都涼了。
奉天呱呱叫,這屋子裏就屬它聲音最嘹亮,也許是見了親主人心情好,一會兒撲騰上天一會兒飛溜下地,活潑得特別詭異。
我將目光移回皇帝臉上:「對了,皇上,您剛要說什麼來着?」
「……」皇帝默了默,木着一張臉埋頭吃菜:「待飯後再說吧。」
「哦。」見他不願多說,我也沒再追問。
晚膳過後,皇帝坐在暖炕上一動不動,我問他要喝茶他也不說喝,我問他要下棋他也不說下,然後我們兩個乾瞪眼瞪了挺久。我就奇怪了,皇帝今晚一雙眼粘膩膩直往我身上糊,我一想到小桃紅說的『侍寢』,心裏別提多彆扭。
其實要說真侍寢吧,我是打死不信的。我猜他多半有話要說,就像上一次那樣,陪我蓋蓋棉被純聊天,第二天啥事也沒各玩各的。但是我又想起白天丁香跟我說的事,難道丁香把彤婕妤打得這麼傷,把皇帝給心疼大發了?
……那我要不要飛書回家讓大哥趕緊帶丁香逃命去?
我猛搖頭,皇帝不可能會因這種小打小鬧的事為誰出頭,他要是敢因為這事為彤婕妤出頭,我今晚非跟他扛上不可。
屋裏被窩暖好了,我承受了無數的注目禮,問他:「皇上,可要就寢?」
皇帝沉吟一聲:「好。」
於是當我們肩並肩踏入寢室,我居然完全不似上次那麼緊張急促,態度坦蕩蕩得小桃紅在一旁直對我豎大姆指。正當小桃紅替我解開鳳冠,皇帝忽而說:「朕來。」
我等用十分古怪的眼神回視他,皇帝接過小桃紅手上的梳篦,在我身後站定。
我僵着身子坐在銅鏡之前,抿着要笑不笑的雙唇,當梳篦輕輕梳過髮絲,只覺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別誤會,我真是激動的。兩輩子加起來也不曾有過的待遇啊!你讓我能不激動嗎?!
「朕記得皇后出嫁之前乃是京城第一閨秀,又得洞簫名家白老先生真傳,閨名可謂名動一時。」
我回神,忙不殊地點頭,結果忘了頭髮還在皇帝手裏,被他抓得緊緊,差點沒把頭皮給拔了。
我大叫一聲,吃痛地捂住頭皮。皇帝忙鬆手:「你沒事吧?」
「臣、臣妾無礙。」有礙也不敢說吧,你是皇帝啊!你給人梳發,至於把別人的頭髮抓得這麼緊嘛!
我越想越不放心,皇帝這矜貴得壓根沒侍候過人,一個大男人粗手粗腳的,剛剛那一抓也不知拔了我多少頭髮,保險起見我還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皇上,還是讓臣妾來吧。」我伸手想奪過他手中的梳篦,孰料皇帝猛地捏住我的手心。
我還沒反應過來,皇帝已經眯起眼:「說起來,朕從前就十分好奇,皇后身手敏而快、步履輕便不似一名大家閨秀,倒像一個……練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