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屋裏頭,一時低頭盯着腳下的地板,一時又抬頭看那已經沒影了的方向,深深意識到一件事。
我傷害二哥,我傷害他了。
他一定很傷心。
我只覺腿腳發軟,頹然地蹲在地上,抱住腦袋埋住臉。
明明一開始是我主動提出要跟二哥合夥送賀禮給大哥,結果失約的人卻是我。他一定很生氣,被我氣的。他肯定很傷心,我傷害他了。
「娘娘?」
「皇后?」
我心裏頭難受得不行,壓根不想理會吵死人的叫喚聲,不想理會皇帝。都怪他,都怪他自己準備了禮物,非要說是和我一塊送的!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
都怪我。
是我不敢對皇帝說我跟二哥一起準備了賀禮,是我優柔寡斷,是我不講義氣,是我對不起二哥。
看見二哥頭也不回離開的背影,我難過得想哭。
佑嘉皇帝始終不理解我此時的舉動,伸手拉起我的手臂:「皇后身有不適?能走路嗎?是要喚大夫,還是去給佟將軍道賀?」
「道賀。」當然要是道賀,造了這麼大的孽,不就是為了給大哥送賀禮嗎!
我順着他的力道站了起來,情緒卻是一落千丈,連一點表情都做不出來。
在府內下仆的帶領下,我們往大哥新房走去。
也許是我表現得太明顯,佑嘉皇帝一路回頭看了我好幾眼:「你沒事吧?」
我頭也不抬,沒精打彩地回了一句:「我沒事。」
他突然拽住我,我一踉蹌差點沒摔着,一臉莫名地就着他的手站定。
「再走一步,你就要摔出去了。」
我猛一回神,才發現自己走偏了,差點往曲欄撞去,所幸他拉住了我。
「你若有心事,不妨告訴朕。」他頓了頓:「或許,朕能幫你。」
我仰頭看他,突然意識到,他這番話……是在關心我?
他在關心我?我是瘋了才會產生這種幻覺吧?我煩惱的根源還是出自他身上呢。我心中自嘲,臉上卻擠不出笑,蔫蔫地低着腦袋,仿佛要把地磚盯得戳成洞,木愣愣地出神,就着這麼僵持的動作,以一種極小的聲音嘟囔:「你能不能恕我欺瞞之罪?」
「什麼?」他輕聲問。
「其實我準備賀禮了。」我深呼吸,豁出去地仰起腦袋與他對視:「我自己也準備了賀禮,你不必替我準備的。」
他雙眼微微睜大,我登時手足無措起來:「我原也準備了賀禮,可是沒想到皇上也準備了,所以才……」
最後,我的嘀咕聲越來越小:「所以才沒敢跟你說。」
其實早就該說清楚,我覺得如果我不說清楚,就是真的傷害了二哥。無論怎麼做,都無法彌補自己的過錯。如果我不是那麼懦弱,也許早就該跟皇帝說清楚,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說出來了,說什麼都沒有比這更安心。
我將腦袋垂得很低,沒敢看他。都怪這心虛作崇,才會把事情變得更糟糕。若是剛才能夠在二哥面前說出來,也許事情發展會不一樣,也就沒了誤會。
可惜,勇氣始終來得太遲。
「朕明白了。」
我眨眨眼,一臉傻地抬頭。他神情看起來還是那樣淡得寡味,仿佛壓根沒在意過這種事:「……朕有錯,確實朕事先並沒有問過你的意見,便擅自作了決定,不怪你。」
我有些犯傻,乾巴巴的不知怎麼接話。
什麼嘛,原來他一點都不在意這種事,枉我自己埋頭糾結了老半天。
原來一切不過杞人憂天。
我扯了扯嘴角,心裏卻是空蕩蕩,倍感失落。
這樣也好,總算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將二哥端出來,只要待會找到二哥跟他道歉,他這麼疼我,還怕不原諒我麼!
我強作精神:「多謝皇上體諒。」
這一路浪費了不少時間,我催促着趕緊前往新房的院落。半路上,皇帝忽而又問:「說起來,朕似乎並未見到你身上揣有賀禮。」
「哦,還在二哥手裏呢。」我想也不想地說。
「佟卿家?」
我驀地感覺不對,連忙說:「唔……因為是在宮外找人專門訂製,二哥替我跑了一趟,所以還在他手上。」
於是,他篤定道:「你的賀禮,是與佟卿家一起送的。」
「……是。」我只想匍匐膜拜,高呼一聲皇上明察。
他站住,我趕忙也剎住腳步,小心看他。
「皇、皇上?」
就在我琢磨着是否應該催促一下時候不早趕緊跑之際,佑嘉皇帝終於肯挪移尊步:「皇后真是費心了。若論工匠,宮中的才是真正數一數二。」
我一愣,只覺肩上一緊,他的手按在我的肩上,繼而鬆開,繼續前行:「走吧。」
我呆了呆,忍不住摸了摸被他按住的位置。
……有點疼。
*
穿過拱門,我們來到了大哥的院落,此時佈置成了新房的門上貼了大大的喜字,幾串燈籠高高掛起,怎麼看怎麼喜氣。
我們到來時,發現娘正跟大哥在門□□頭接耳說着什麼,他們一見我跟皇帝,趕緊上來行禮,只不過皇帝的出現並未讓他們感到驚訝,想必早就收到消息,心裏有底些。
路上皇帝發話了,雖說我自己準備了賀禮,但那僅屬於妹妹送給哥哥的禮物,而皇帝準備的則屬於帝後對臣子的賀禮,不當算在一起的。
所以,雖然我不太情願,但還是把皇帝放我這揣着的錦盒交到大哥手上:「大哥,這是我與皇上送給你的賀禮。」
大哥一臉感恩戴德地向皇帝至謝,小聲地蹭到我身邊跟我說了句謝謝。
我勉為其難接受了,趁着我倆靠得近,拉住他小聲道:「還有一份賀禮,是我跟二哥一塊送給你的,在二哥手上。」
「哦?」
我耐着性子叮囑他:「待會你見到他,一定要對他說,妹妹已經告訴你了,這是妹妹和二哥一塊送給你的賀禮。」
大哥一臉疑惑,頓覺腦子不太好使:「為什麼?」
「哎呀你別管這麼多!」我彆扭地駁他一句,忍了忍,又拉住他叮囑道:「還有,你幫我跟他說,就說妹妹錯了,不要生氣。」
大哥這回聽懂了,樂呵道:「你惹明容生氣啦?」
我作勢要翻臉:「不關你事!」
大哥一臉受傷,嘀咕道:「你讓大哥替你傳話,就這態度?」
我立刻斂起小情緒,期期艾艾地央求:「你就幫我一次,就一次……」我偷瞄被娘親拉到一邊說話的皇帝,悄聲說:「你跟二哥說,賀禮的事對不住,我已經和皇上說過了……晚一些我若一得空就去見他。」
我細細地叮囑大哥,大哥暈呼呼地聽了大半,大掌一拍說包在他身上。我被他那麼用力一掌拍下去,只覺肩膀要掉了。
「只不過……」他摸摸我的腦袋,笑了笑:「你啊,別太寵你二哥。」
我很想鄙視他,大哥你說反了吧?明眼人都知道是二哥寵我,哪來我寵他的道理?
大哥笑笑不說話,娘親這時已經和皇帝一起走過來。我剛想說進去瞧瞧白丁香,結果被我娘一通教訓,說什麼也不讓打擾新房等候的新娘。我就無語了,這不打擾我怎麼鬧新房?
最終娘親死活不讓我進去,要不是皇上在,送完了賀禮娘親就要趕我走了,簡直有了兒媳婦就不要女兒了!
也不知剛才她跟皇上在那邊唧唧歪歪說什麼,以娘親那不着調的性子,實在令我堪憂啊。
後來還是大哥答應過兩天帶白丁香進宮看我,我這才罷休。隨後他去了宴客廳招待來賓,皇帝與我回到小偏廳,爹已命人準備酒席。難得來一場,豈能連一杯水酒也不喝?
直到大哥出現在宴客廳,今晚的喜宴才算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