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嘉皇帝先我出了林子,我剛追了出去就被小桃紅撲了。她哭喪着臉:「娘娘,您怎麼進去那麼久,嚇死奴婢了。」
我把燉盅往她懷裏塞:「皇上呢?」
小桃紅指了過去,我一看佑嘉皇帝越來越遠的背影,氣不打一處來,顧不上小桃紅就拼命追了上去。
「皇、皇上。」我提着裙子氣喘吁吁,好不容易才追上了他。
「皇后可是有事?」他平靜地偏過頭來。
你說有什麼事?不帶你這麼說話說一半的!我內心狂吼,卻着實不敢在他面前噴。我緩了緩勁:「皇上,臣妾方才好像聽錯了,您能再說一遍麼?」
佑嘉皇帝態度冷冷清清,反問說:「哪裏聽錯了?」
「就是……」我一時語塞。哪裏聽錯了?難道你要我來重複一遍給你聽?
「既然皇后說不上哪裏錯了,那就等你想到了再來問朕吧。」他留下這句話,兩袖飄飄又要走。
我急急抓住他的袖口:「等等!」
這回終於迫使他停下腳步,我勉勉強強攔在他前方,小心翼翼地試探:「你說……說什麼徇私來着?」
他的聲音徒然拔高:「徇私?」
我立刻警醒地搖頭:「不不不,不是徇私,皇上沒說要徇私。」
佑嘉皇帝眯着眼,表情看着有那麼幾分危險的意味,然後他不說話兀自從我身邊繞過。
我鬱卒地盯着腳下的地板,心中卻是怎麼也不甘心——
「這個世上縱有千千萬萬的人,除了皇后還能有誰讓朕徇私?」
我杵在原地,直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可我猛地抬頭,他又要走遠了。我驀地意識到自己這真不是錯誤的聽覺,頓時瞠目結舌。
我三步並兩步追着他,期期艾艾地看着他:「皇上,您剛才說話了嗎?」
他不說話。這回我也不慫,懶得再做那些虛假的旁敲側擊,我站在他的身後,盯着他寬厚挺拔的肩背,我鼓着氣高聲呼:「為什麼!」
前方的腳步因這一聲呼喝而停滯,他身形一定,負手而立。佑嘉皇帝背對着我,只能看見他腦袋微微一垂,似是在思索,似是在發怔。
「你不知道,也莫要問朕。」
只這一句話令我徹底傻在原地。
……為什麼有那麼一瞬間我竟聽出一絲負氣的意味?我提起裙子追他,越是這麼莫名其妙的答話,越是令我無法釋懷。
我心裏很慌,堵得慌、硌得慌、瘮得極慌。我心底暗暗告訴自己,這是錯覺,是自我滿足所產生的美好幻象。可是他又為什麼要再次說出那樣的話?
就好像是情人間的甜言蜜語,最是令人無法自拔地淪陷下去。
我慌的無所適從,我甚至不知道現在所處的是不是現實,還是只有一場夢?我倉皇地摸着自己的臉,我在幹什麼?笑嗎?不由自主就笑了出來?
我趕緊搖頭,把臉上的笑甩掉。
不對,這一切都不對勁,我一定是被蠱惑……
「嗚啊!!」
佑嘉皇帝聽見慘叫聲時,我正彎膝向前臉朝地摔成麵餅臉。
「……」
「……」
這回總算把僵在臉上的笑意摔沒了。我勉強撐起身子,顫巍巍地半跪在地上痛不欲生地捂着臉。我追了一路,我裙子就絆了我一路,磕磕絆絆到現在才摔着,已經很說明皇后我的身手敏捷了……
這麼長的裙子這麼重的頭飾你倒是跑給我看看啊?!元佑嘉你個混蛋平日走路慢如烏龜今天倒給我大步流星起來了?欺負我渾身累贅是吧!
我登時被怒火遮眼,把腦袋上的各種頭飾全給拔了,一股腦地扔了出去,這才稍微減輕脖子的負擔。
步搖金簪掉落在地發出叮呤噹啷的聲響。我猶不解氣,忿忿地扶着牆壁試圖爬起來,手一伸摸到了溫熱的手掌,我的心咯噔一震,下意識地抽回手。
我窘得不敢抬頭,額間冒着冷汗。剛才一時惱羞成怒只顧着發泄,居然忘了佑嘉皇帝還在!
「……皇后你沒事吧?」他再次伸出手,這回倒是直接把我的手給抓了過去。
我用空出來的另一隻手摸臉——沒事!鼻子沒塌眼睛沒腫,就是有點丟人,一點問題也沒有!我借着佑嘉皇帝的手爬了起來,勉強擠出笑:「臣、臣妾沒事……」
我抬起頭來對上佑嘉皇帝驚訝的臉:「……?」
「皇后,你快躺下!」他急呼。
我莫名其妙地被他按在地,被他強行扳起腦袋。這種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狀況下受人擺佈最令人惶恐,我不安地仰着頭,這時只覺鼻息一熱,似乎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正在鼻間緩速回流。
……這下我淡定了。不就是流鼻血嘛,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剛剛那麼用力一撞,鼻樑沒斷就該感恩戴德了,何況只是流了那麼區區幾滴血。
嘖嘖,大驚小怪……
「皇后,用這個先捂着,朕這就帶你回去。」他從懷裏掏出一條手帕給我堵鼻血,沒經我同意直接把我整個人給打橫抱了起來。
沒等我反應,皇帝腳下生風,人已經被他扛着走了十萬八千里……
好吧,十萬八千里純屬是我誇大的。我仰頭對天什麼也看不見,只覺他速度很快。以這個角度正好對着他的下顎,沒有半點贅肉的下顎看着線條硬朗分明,顎骨呈現出一條漂亮的弧度,以及顎下的脖子中央那顆隨着走路動作輕顫的喉結。
……我眯着眼,今天已經是第二次注意到這個喉結了。為什麼?為什麼我好想咬下去?
不對,我要是咬下去的話佑嘉皇帝會不會一時受驚把我直接摔地上去?我今天不想再摔第二次!
我按捺着一顆蠢蠢欲動的心,生怕腦子一熱一時沖昏了頭真的做出什麼冒犯龍威的事。這一路好平靜,我下意識地抓着佑嘉皇帝胸前衣襟,眯着的雙眼看似無動於衷,卻不着痕跡地將腦袋往他懷裏挪移、再挪移。
倚着他的肩,感受着他熱呼呼的胸膛,其實這也算是和他緊緊相擁。有總比沒有好,得過一次總比一次也得不到的強。這一路並不平坦,也許是他急匆匆的緣故,抱得我並不特別舒坦,可我心裏就是特別地舒坦,舒坦得毫無防備。
我闔上雙眼,耳邊聽見宮人雜亂的驚呼聲。然後我被佑嘉皇帝放在一片柔軟的床榻上,聽見他喝斥宮人雜吵,聽他吩咐下人去請太醫,然後聽他在我耳邊輕輕地說:「皇后,你可還醒着?」
我雙眼緊閉,靜靜地躺着,一動不動。
原諒我想在這個美夢中再多逗留一會,我就是捨不得這種仿佛被他捧在手心呵護着的感覺。
一不留神,我張嘴就答:「沒。」
「……」
「……」
可惡,為什麼我的嘴巴要這麼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