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這種地方向來都是晝夜顛倒的,白天要麼乾脆不開門,要麼裏面寥寥幾個人有氣無力的挺屍。
大門上貼滿了色彩斑斕的切割玻璃,不規則的形狀被用心拼貼成某種透着狂野和放/盪的造型,被推開的瞬間有陽光照進來,玻璃片上頓時折射出無數耀眼的光線。
幾個剛經受了宿醉的人哀嚎一聲,下意識就罵出聲,可當他們看清了推門進來的人是誰後又瞬間變臉,正在酒吧里百無聊賴的一眾人頓時來了精神,跟聞見腥味的貓似的湊上前。
「霍喬!」
「霍哥你來啦!」
「哎呦霍哥好久不見,去哪兒了?」
來人不過十來歲的樣子,滿臉稚氣,可酒吧里七八個成年人都心甘情願的給他伏低做小,陪着笑臉裝孫子。
因為他家裏有錢,很有錢。
有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妞兒飛快的往門外瞥了眼,然後像條蛇一樣纏上去,嗲聲嗲氣的說,「霍哥,又換車啦?」
霍喬喜歡車,喜歡飆車,更喜歡換車。
外面停着一輛銀灰色的奔馳跑車,流暢的車型在陽光下越發醉人,看的過往行人口水直流,還有幾個忍不住停下合影留念的。
這是這個月第二輛了,普通人家買輛車都要大半輩子的積蓄,更不要提這種動輒數百萬的豪車,可霍喬卻能輕而易舉的換,就像尋常人換衣服一樣。
聽那妞兒□□,其他幾個人也紛紛隔着窗子撒麼,看完之後又對着霍喬大肆吹捧。
霍喬無視吧枱上方糊弄人的「不得向未成年人出售煙酒」的標語,熟練地點了一杯雞尾酒,渾不在意的擺擺手,「這有什麼,想換就換唄。」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好像嘴裏說的真的不是什麼價格巨高的跑車,而是街頭販賣的大白菜。
一個頭髮燙的活似爆炸現場的年青人嘿嘿笑了幾聲,非常諂媚的問,「霍少,那之前那輛呢?您開煩了能不能賞臉給我過兩天癮?」
霍喬最缺的就是耐性,喜歡什麼東西也長久不了,過了三幾天就沒了最初的熱情,經常把車鑰匙隨手一拋,誰搶着算誰的。
霍喬哼了聲,臉上有點不爽,「過屁的癮,前兒喝的有點多,出去的時候報廢了。」
他說的雲淡風輕,周圍聽的人卻是一臉肉疼。
報廢了啊,說完就完了,特麼的那可是將近兩百萬呀!
見他如此財大氣粗,一群人稍微肉疼了下也就釋然,然後越發的恭維起來。
霍喬也很是受用,得意洋洋的哼哼幾聲之後大手一揮,「今天晚上我做東,咱們開趴,所有費用都算我的!」
話音未落,一群人就已經鬼哭狼嚎的歡呼開了。
習以為常的在酒吧里鬼混了幾天,霍喬終於還是被家裏派來的人抓了回去,剛進門就迎面扇來一個大耳瓜子,打得他眼前直冒金星,耳朵里也嗡嗡的響。
「混賬,老子辛辛苦苦養着你就是讓你出去花天酒地的嗎?小小年紀不學好,早知道我就該一把掐死你!你……」
霍震的痛罵就想暴雨一樣,劈頭蓋臉的砸下來,嚇得家裏的保姆兩股戰戰。
但霍喬對此早已習慣,他幾乎是從記事起,兩隻耳朵里就被灌滿了類似的罵聲,早就不覺得是事兒了。
罵了半天的霍震見兒子依舊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無所謂樣子,一陣怒火攻心,飛起一腳把他踹翻在地,又熟練地解下皮帶,狠命往他身上抽打起來。
「我讓你不學無術,我讓你混,嘿你還敢瞪我,媽了個巴子的,你再瞪!」
噼里啪啦的抽打聲在空曠的客廳中迴蕩,越發的讓人膽戰心驚。
「你,你這是要幹嘛!」
出去打牌的霍太太剛一回來就見丈夫和兒子活像仇人似的,眼淚登時就下來了,一路小跑着衝過去。
「你別管!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教育他不可!」
霍震氣的臉紅脖子粗,衝着妻子喊道。
霍太太乾脆趴在兒子身上,失聲痛哭,「你又發什麼瘋?這是你兒子,不是你的殺父仇人,你這是要幹什麼,幹什麼!」
不問還好,一問之下霍震又遷怒了,他把袖子一挽,指着妻子質問起來,「你還有臉說,我問你,我供你吃供你花,一把把的錢給你買首飾,唯一的兒子你就給我教育成這個樣子?」
「好啊好啊,你這是又給我抖起威風了!」霍太太暴跳如雷,當即把高跟鞋一甩,張着指甲就去撓霍震的臉,一邊廝打一邊罵,「老娘還沒找你算賬呢,你以為你平時乾的那些腌臢事兒我不知道麼?一個又一個的小老婆,小狐狸精!也不怕得花柳病!」
「你,你胡說什麼!」
「是我胡說嗎,啊?霍震你摸着良心說,這是我胡說的嗎?!」
一轉眼,霍震夫妻兩個人就扭打成一團,一開始霍震還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不好動手,結果誰知道妻子戰鬥力太嚇人,冷不丁的就給他臉上撓出八道鮮血淋漓的血痕來,疼得他齜牙咧嘴。
他明天還要去公司呢,這副尊容怎麼見人?!
於是,原本還有些理虧的霍震也惱了,顧不上什麼「好男不跟女斗」的傳統,也沒頭沒腦的推了妻子幾把。
這下就捅了馬蜂窩了,霍太太一個沒站穩摔倒在柔軟的沙發上,臉上滿滿的都是難以置信。
「你,你竟然打我!」
霍震有口難言,極其震驚的看着她,有點心虛卻又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我,我哪兒打你了?!就是輕輕一推,你就倒了嘛!」
霍太太尖叫幾聲,氣急敗壞的抓起茶几上一切能抓的東西砸過去,什麼花瓶、果盤、電話……要不是力氣不夠,她都想搬起身邊的單人沙發砸人。
一時間,整間客廳都變成了戰場,兩個人你來我往,打的昏天黑地不可開交。
霍震人高馬大,手勁驚人,盛怒之下尤其嚇人,幾皮帶下去霍喬的襯衣就都破了,上半身明晃晃掛着幾道血痕。
霍喬也是個犟種,明明疼的嘴唇都發白了還是一聲不吭,不僅不求饒,反而拿一雙眼睛死死瞪着霍震,直讓他越發覺得自己威信受到挑戰,越發的火冒三丈。
好不容易霍太太來了,他還沒來得及感受下來自母親的安慰和疼愛,前者就已經就婚內出軌問題跟丈夫廝打起來……
霍喬就這麼冷冷的看着客廳中兩個服飾精美的大家長打的狼狽不堪,生生把幾十萬的裝潢砸成菜市場,只覺得一切都是這麼的可笑,連他自己都好像一個笑話。
既然不打算管我,為什麼還要生我?!
一家人打的正熱鬧,傭人也都躲得遠遠地,竟沒人發現霍喬什麼時候離開了。
現實不是,霍喬滿臉陰霾的衝出家門的時候照例是艷陽高照,不僅沒有瓢潑的大雨和滾滾悶雷,甚至熱的簡直要曬死人。
可是他卻覺得渾身都在發冷,看什麼都想衝上去毀了。
沒人問他過得好不好,沒人問他疼不疼,更沒人跟他平心靜氣的說話,聽聽他對自己的未來到底有什麼想法……
我就是個多餘的人,他死死的抓着方向盤,嘴唇都給自己咬出血也不覺得疼。
飆車,似乎是每個紈絝子弟都必備的技能,不少偏僻的路段隔三差五還會聚集一群富家紈絝飆車比賽,只不過這次霍喬不走運,大白天的在主幹道上飆車,順理成章的被交警逮了個正着。
對方似乎也是個憤世嫉俗的,一看他的打扮,再看看他開的車,頓時嗤笑出聲,「有錢了不起啊?」
霍喬頭腦一熱,沖他挑釁一笑,然後一個拳頭就揮了出去。
接下來就是一場大混戰,霍喬就跟瘋了似的,不管不顧的跟人扭打在一起。
或者他真的是瘋了,後來聞訊趕來的幾個交警過來支援,三四個人都拉不住他,他根本不防守,一味的出擊,打的滿頭是血。
再然後,他就被抓起來了。
天氣雖熱,可拘留所卻十分陰冷,霍喬不知怎麼的就發起了燒,迷迷瞪瞪的,睡一會兒醒一會兒,最後乾脆說起了胡話。
等到霍震聞訊趕來的時候,霍喬整個人都燒糊塗了。
可即便如此,霍震還是不管不顧的一巴掌扇過去。
耳光清脆,霍喬根本站立不穩,直接倒下去,還帶倒了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驚得所有值班交警全體起立。
霍震也愣了,他沒想到這小子竟然這麼不經打。
還是一個中年交警看不下去,過來勸和,順帶着說了霍震幾句,「他才十五,還沒成年呢,你這個教育方法有問題啊,什麼樣的好孩子打不壞?」
霍震脾氣是暴躁,但還沒有愚蠢到挑戰權威,再加上霍喬滿身血污的昏死在地,他也顧不上記恨了,連忙招呼司機把人送到醫院去。
霍喬這次在醫院裏一躺就是三天,這72個小時裏,除了傭人阿姨定時過來送飯之外,竟然沒有一個人過來看他,甚至連通電話都沒有。
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霍喬眨巴着眼睛看外面一閃一閃的星星,突然就很沒出息的哭了。
那些什麼朋友都特麼的是狗屁,我消失了三四天啊,你們竟然都不理我……
混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