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霧吞沒了森林,讓森林的闃寂從感官世界浮上來,一切呼吸被壓抑着,生命的無奈再次流露。誠然,對有些捕獵者卻是夢寐以求的。
霧水從一片葉子滴到另一片葉子,通過打折的方式壯大自身。
沉寂的林間小路上,一對前蹄邁了上來,不緊不慢。耕牛的背上騎着戴面具的白髮人。他是一個殺牛賊,可以清晰看到:一副面具,一頭白髮,一把平頭刀,一頭耕牛——只有一個騎在牛背上的殺牛賊,披蓑戴笠。
死沉沉的霧氣流動起來,頭頂樹冠上的霧水滴落在靜立的殺牛賊身上。他剛拔出的刀招架住從頭頂飛下的千牛郎。一把刀對決三把劍,一陣星火過後,寂靜再次襲來。三把劍與一把刀冷面相向,寒光逼視。蓑衣上的水珠打落在路上。
「放下屠刀,我們留你全屍。」千牛郎說。
「笑話,自我戴上面具,手中的刀從來沒有落地。就憑你們三個年紀輕輕的千牛郎嗎。」話落地,殺牛賊身體騰空旋轉,千牛郎舉劍相迎。
蓑衣碎裂,斗笠飛落,草木震顫,殺牛賊落地時,三把劍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
「很奇怪吧,心中一定在想:為何今日的體力急劇下降。」千牛郎說,「是濃重的霧水將你擊垮了。」
一個千牛郎上前奪過殺牛賊的刀。
「大霧對我身心的制約此次我是深有感觸,但是為什麼你們------?」殺牛賊說。
「酒,水的外形,火的性格。它可以幫助我們抵禦大霧對身體的侵蝕。」千牛郎將腰上的酒囊舉到殺牛賊面前。
「如果你們醉酒,我們可以友好相處。」殺牛賊說。
「是嗎。我們到要看看你的脖子是怎麼從我們的劍吻下逃脫的。」千牛郎說。
他長得很瘦,可以用骨瘦如柴來形容,肌膚潔白,但是有着一副男不男女不女的臉面。這張臉一笑,看見的人起碼十天也吃不下去飯食。
「知道嗎,石頭中含有的金屬是千奇百怪的,最為堅硬的不是哪一種金屬,而是合金。鍊金術的奧妙就在這裏。就像我們草藥的調配。」他一手握着劍,一手握着刀,對身後的妻子說。「我問過我所見過的每一個人,面對陰魂者,你是喜歡刀還是劍。每個人的回答都是一樣的,喜歡劍,因為劍比刀要文明,手上舉着劍,我們想到的是劍道;手中提着刀,我們總會感覺自己是一個殺牛賊,一個任意剝奪動物生命的陰魂者。十年了,刀與劍的戰爭持續了十年,有多少耕牛被持刀的陰魂者抽筋剝骨,有多少人在刀劍的戰爭中失去了生命。難道天地創造人,就是讓人擔當起這樣的流血使命嗎,仙人臉的神沉默着。在陰魂者的粗野殺戮面前,我們顯得多麼脆弱呀。蜀國還能堅持多久呢?」
「只要我們能夠解開困擾我們的一個個迷惑,祛除陰魂者這種傷痛的日子就為時不遠了。」裁剪布匹的妻子回應道。
「那樣,我們也只是知道了陰魂者的目的。難道我們的劍能夠戰勝陰魂者的刀嗎?人類的文化血脈,離不開武功的護佑了,既然神沉默着。」
「大地是不會沉迷戰爭的。蜀地之外的武功高手,不是正在穿過三峽的封鎖,進入蜀地嗎。」妻子說。
「這只是治標不治本的聊以**。」
「你是說以暴制暴不能將陰魂的創造者消除?」
「難道不是嗎。靈魂者在陰魂者面前永遠是門外漢,它們太能讓人意想不到了。不過陰雲總會散去的,即使是百年雲集。」丈夫說。
「你聽,樓下來了敲門聲。我們偉大的蜀王,是找你的。」妻子笑道,「我知道,你今晚不回來了,哎可憐的王后呀,你度過了多少個寂寞的夜晚。」
「放心吧,陰雲總會散去,我們會見到陽光的。」丈夫抱了抱妻子。
「不然我們生孩子吧。難道我們的生命中注定見不到陽光,我們連兒孫繞膝的快樂也不享受了嗎。」
丈夫的臉色變得格外難看,「還是那句話,我不能接受自己的兒女在陰雲與戰爭中誕生。好了,現在不是敲門,改作拍門了。」
妻子看到國王的身影消失了,她走到樓梯口,竊聽下面報告些什麼。
「稟告國王。我們抓到了。」來人歡快得說。
「捉到了什麼?」國王問。
「一個殺牛賊呀。」
「這就好。這麼說,我們今晚就可以啟用我們創造的審判這個詞中的『判』字了。」
「判字的意義將在今晚大放光彩。」
「走吧。」
又是一聲門響,門被關上了,但是靈魂者創造的判字所帶來的恐怖在妻子腦中浮現,她回想着人間地獄創造的一幕幕殘無天性,暴殄天物。她轉身將剪刀放在桌上,變作一隻貓兒離去了。
這是大重慶第二大殿堂,與圖書館一樣用石頭砌成。不同的是,它只有一間,巨大的一間,有五百平方米。一層層台階上可以坐下四百人,最低處是攻堅桌。今天夜裏,國會大廳足足擁擠了五百人,還有數不清的老鼠與貓兒。
十七個民族的十七個服飾上,佩戴着所屬部門的木雕標示,或棉朵,或棉桃。五位老人與國王面對眾人坐在攻堅桌前。坐在最底層的台階上的人,他們的人生階段屬於棉桃部,在武功部任命,所以,各個手中握着劍,今晚,他們也戴上了面具。真正的老年人已經不多了。
「將他帶上來。」站在側門口,同樣帶着面具的武功部門的人說。
三個戴着面具的人出現了,一個走在前面,兩個跟在後面,前面的那位是活捉的陰魂者。他將面對人類的第一次審判。『判』這個字就是為它創造的,以木樁的方式立在攻堅桌與眾人之間的空地上。
這是戰爭十年來蜀國第一次活捉到陰魂者,或者說是失蹤的人。他銅枷壓身鎖鏈縛腳。
「啊。」人們的心情該是多麼複雜呀。這個戴着面具的陰魂者,他為什麼會暴殄天物,他是哪一個失蹤的人,他還是人嗎,它們為什麼總是以面具的形式犯下滔天行徑,他為什麼要背叛子孫,難道只有用重枷與鎖鏈才能夠控制他的行為嗎。這個在陰雲下迷失了的人,他真得會在我們面前讓它們的世界昭然天下嗎?他此刻有着怎樣的心路歷程呀。
陰魂者走到木樁面前,「看來這就是人類給我的見面禮。一個判字,難道比我們的人間地獄還要可怕嗎。」面具下的那張臉一定是不知羞恥的,因為他說得不慌不忙,還大義凜然的口氣。「十七個民族的七個文字都用上了。我說,還是半個刀組合的判字最為形象。一眼就讓我感覺到,面對你們這些文明人,我接下來會遭受什麼。」他巡視了一眼牆上的貓兒,「即使你們守衛森嚴,高手雲集,我們的人依然會將我解救。」
「太可怕了!」每個人不由得這樣想。
從攻堅桌上站起一位老人,他是棉朵部的,手中握着劍,走到陰魂者跟前,「不要停下來,我們活捉你,就是想知道:面對蜀國的審判,你能夠暢所欲言些什麼。」
「這就是為什麼你們一直讓我戴着面具嗎?」陰魂者說。
「不,除了不讓你再暴殄天物,我們給你一切自由。」
「是嗎。那麼你們稱之為的陰魂者還要武功幹什麼呢。只有我們自身能夠滿足我們的欲望。大家看到那個女孩了嗎,我現在要與她同床共枕,你們能夠給我這個自由嗎?」
「啊!太不可思議了。」眾人譁然。
然而,沒有人對他給以暴力的警告,好讓他懂得面對靈魂者的分寸。
「看來這張面具背後,遮掩的是天地間最為殘忍,沒有靈性的動物。」國王金喜峰走出說,「我們見過數不盡,靠機會維持生命的動物。卻沒有面對過,你們這些用人類的語言難以詳盡的陰魂者。傳說中的妖魔鬼怪也沒有你的想像。」
「魔鬼的地獄,豈能與我們的人間地獄相比。妖怪的鍊金術,豈敢與我們的武力對決。受到神的垂顧,你們不過七十古稀罷了,而我們卻可以長命百歲,直至生命的永恆。知道嗎,從我出生到現在,我已經活了八十個年月了,但是,我有一百五十歲。看看我的光滑肌膚,誰能相信呢,但是我確實有着一百五十個歲數,如果願意,我還可以活得更加長久。」面具下的那張嘴巴慷慨激揚地說。
「這麼說,你們的一歲也就是一年了,但是為什麼要用歲字呢?」國王問。
「我們的王說,歲是夕陽落山後的產物,歲是蜀地的新希望,是人類自我肉體開發的跨越。你們的年華與靈魂一樣是虛無的,然,我們的歲卻是實實在在讓我們享受到肉體為何物。」陰魂者說。
「那麼肉體為何物呢?」棉桃部的老人走過來問。
「肉體是整個世界,沒有肉體,你們所謂的再高貴的靈魂也是虛無的。而如果肉體能夠永恆,即使自始至終沒有靈魂,世界也便是肉體的。」陰魂者說。
「我明白了,你們活着就是為了滿足肉體的畸形欲望。」國王說。
「畸形欲望?!哈哈,就像你們自稱為靈魂着,文化人;稱我們為陰魂者,殺牛賊一樣。你們看看森林中的任何一種動物,哪一種不是為了滿足自身而活着。我很奇怪,你們的老年人為什麼會坦然面對死亡,就為了自我陶然與靈魂的功德圓滿嗎?太可惜了,對於僅有的一次肉體來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啊!」眾人更加吃驚了。
「不錯,人人都是為了滿足自身而活着。」白花部的一個孩子從台階上走下來。「我們的白花部用十二個年華來培養發覺每一個孩子的靈性,從而使他們進入棉桃部後能夠自我實現。我們以文化的方式滿足自身智慧對奇妙自然的欲望。而你們這些陰魂者,永不饜足的肉體,你們何時有過滿足的坦然與祥和。你們通過武功,以戰爭侵蝕掠奪陽光創造的一切,肉體的滿足永遠是不用智慧的。你們通過武功,將自身的肉體寄生在我們的文化創造上。變態的身心帶來的畸形欲望,不錯,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但是,你們的為己是建立在他人的流血犧牲上,你們的為己,帶來的史無前例的戰爭;我們的為己建立了人類的文明,生態的祥和。難道對生態的踐踏蹂躪,不正體現了你們的畸形欲望嗎。天上的鳥兒銷聲匿跡,地上的生靈慘遭戰爭塗炭。你們的為己為什麼在陰雲下,而不在蜀地之外的陽光中?因為你們是黑暗的。正像你說的,你們的歲是夕陽下山後的產物。陰雲總會散去,你們何處苟喘?」
「哈哈,只有肉體不死,一切才是真實的。是的,陰雲總會散去,但是,你們的肉體會堅持到那樣的歲月嗎。」陰魂者說。「重要的是結果,而不是過程,沒有一個陰魂者會在意自我滿足的過程多麼不可思議。如果你們願意,依然可以長命百歲。想一想吧,當陰雲散去,你們的肉體已是槐樹下的一掬塵土。年輕的孩子們,難道你們甘願自己的一生不見天日嗎。看一看,我們的力量已經封鎖了蜀地,我們的力量已經掌控了陰雲下的天空。而你,名義蜀王,除了參與你們的國會與對我的審判外,你有什麼權力呢?你能夠向我的王一樣賜予我們歲數,賜予我們年輕,賜予我們武功,賜予我們真正的肉體嗎?你不能。你更不能讓任意一個人對你俯首下跪。我知道,你們智慧的崇拜在內心,我們肉體的崇拜在行為。然而強權左右一切。最為強大的神不正是通過力量來左右大自然的嗎。」
「不!他通過陽光,通過愛!」一個小孩叫道。
「也許吧,但是,他的陽光與愛,在蜀地流失了,他將蜀地賜予了我們的長命百歲。我們為滿足自身而戰爭,你們為什麼而反抗呢?是本能嗎,是靈魂的意志嗎?千萬年的進化證明,任何生靈都有活下去的本能。既然可以長命百歲,既然可以肉體享受,既然可以武功天下,既然可以駕馭文化,既然可以與神抗爭,既然可以讓公有的據為私有,我們為什麼不變通呢。在武力面前,你們的博愛多麼脆弱呀。看看你們的武功部,還有多少武功者可以支撐我們的自我肉體滿足。你們說陰魂者如行屍走肉,沒有靈魂,沒有愛。我想,你們也看到了,陰魂者為了共同的目的與利益,他們團結起來的力量遠遠強大與你們所謂的愛的力量。」
「陽光的力量是無形的,當你們與這無形的力量較量時佔了上風,再說這麼狂妄的大話吧。」國王說。「或許你們從你們的王那裏得到的某種力量可以使你們活得更加長久,難道你感覺不到它也對你身心的改變太可怕了嗎。捫心自問,你們這些慘無人性的陰魂者何時真正滿足過-------」
「欲望滿足的過程太爽了,結果就是在爽的過程中活得更加長久。」陰魂者說。
「你們太累了。你們甚至不敢面對自己人間的子孫,不敢面對自己,所以你們戴上面具。肉體的變態所引發的畸形欲望,讓你們的生存成為一種沒有根底永遠盲從的惡性循環。你們不僅僅自己活在人間地獄中,也將整個蜀地變成了人間地獄。你說,你們是團結的力量,但是,你們有朋友嗎,如果有真正的朋友,那麼為什麼又彼此戴着面具,看不到對方的真面目呢。你從父母那裏承襲的姓氏是什麼?」國王問。
「姓名,婚姻,家庭,傳宗接代,學習,風俗,等等,凡是與文化有關的都是我們的累贅,因此我們將這一切拋棄了。所以,加入我們吧,肉體為什麼要有姓名,肉體不結婚我們照樣有數不盡的美女;肉體沒有家庭的依託,我們照樣住在大房子;肉體能夠永恆,為什麼還要傳宗接代;肉體通過武功滿足一個個享受,為什麼還要學習;為什麼要讓純樸的風俗給肉體戴上重枷鎖鏈。」陰魂者說。
「啊,他是沒有心靈的!他只有肉體的感覺,心靈上沒有任何感覺!」眾人叫道。
「雖然我聽得不大明白,但是我知道,他是人類的耗子。」老鼠說。「貓捉老鼠中的耗子,什麼捉人類中的耗子呢?」
「你這裏真得沒有一點良知了嗎?」國王摸着陰魂者的胸口。「當然,我們大家也能夠想通,這些陰魂者,只有通過時刻的沉淪,通過接連不斷的畸形欲望的滿足,來忘卻生為靈長類,生為人類的高尚與純潔。它們沉迷在罪惡中,所以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是暴殄天物。說吧,我們怎麼可以將你救治。」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們真得是救治我嗎。你們是在斷送我的長命百歲,是在剝奪我積累的一百五十個歲數。且不說你們怎樣,又是從那裏得到靈魂,單單你們將我體內植入靈魂,就是要我拋棄自我,進入你們的天下為公的可怕無我中。聽着,我永遠只做我自己,而不會成為神的工具。」
紅花部的老人說,「看到了吧,陰魂者沒有心靈,也就心靈無所需。我認為,我們的文化自然的造物,在陰魂者面前無能為力,不可救治。只有以武功的方式,將它們當做行屍走肉清除了。」
「不錯,它們是行屍走肉!」人們叫道。
眾人議論着,從哪裏為一個陰魂者找到失去的靈魂呢。
「那麼審判我吧。我們的人不會視而不管的。你們通過什麼方式讓審判中的判在我身上彰顯呢。是生吞活剝,還是抽筋動骨?」陰魂者問。
「不,只要你放下屠刀。我們依然包容你,嘗試着將你救治。並且你可以戴着面具。」國王說。
「將我救治,包容我。你們的世界以什麼來包容我。我一頓生吞十斤牛肉,我任由自己的口味享盡天下美食;我們的世界給我提供銷魂盪魄的美女;我們的世界讓我的生命成為永恆。你們說,我為什麼要放下屠刀?就為了與你們一樣,只有可憐的六十幾歲七十歲嗎。看看你們的一生吧。整個白花部用來學習了,短暫的紅花部會很快讓人厭倦眼前的妻子,而棉桃部呢,說是人生的自我實現,卻體現在無盡的勞作中。進入棉朵部了,不僅僅要面對死亡,還要擔當每個部門的監督者。難道這樣忘我的一生就是靈魂的嗎,難道這樣的生命就值得恪守嗎?你們看看,幾十年了,天日已經將你們拋棄,整個蜀地徹底流失在天日的時空外。大家清醒吧,是上天與大地將蜀地賜予了我們的王。所以我們的力量能夠將蜀地封鎖,我們的力量能夠將鳥兒驅逐。你們包容我,不,那是你們精心設計的對我的摧殘方式。放下屠刀我只有一死。每一次,當我享受掠奪的成就時,那種滿足的幸福感,不是你們的想像能夠形容的。既然是動物,我們為什麼不能嗜血,肉體能夠坐到的,我們就要成就他。所以,舉起你們的劍,去森林中享受殺戮的快感吧。」
「難道,當你的刀對準耕牛時,你們的心裏不流血嗎。那些強壯的耕牛,可是為人類開墾了一望無際的田園,你真得忍心將它們屠殺?」千牛郎問。
「哈哈,你們讓它們駕馭車犁,不也是剝奪了它們的自由嗎。我們不過更加徹底。不要再五十步訓斥百步了。俗話說,鈍刀子割肉,越割越疼;快刀子割肉,還沒感覺疼,肉就掉了。你們駕馭耕牛的一生,使用的不正是鈍刀子嗎。」陰魂者說。
「我明白了,你們將掠奪視為勞動------」
「難道不是嗎。我們的生活方式也是流血又流汗呀。但是我們無怨無悔,因為我們生命永恆,我們享受一切。我們沉迷其中。」陰魂者說。
「啊。可怕的沉迷者!我們該怎麼讓他重獲心靈呢?」眾人說。
「雖然有些話我聽得不太懂。但是我知道,陰魂者是人類中的耗子。有貓兒捕捉老鼠中的耗子,什麼來清除人間的耗子呢?」老鼠再次這樣說。
「陽光呀,你那麼神奇,普照天下,為什麼就將蜀地忘卻了。」老鼠說。「難道你真得要成為蜀地的傳說嗎。」
「哎,它已經是我們生命中的傳說了。」老鼠說。
國王再次將手伸到殺牛賊的胸前,與面具中的那雙眼睛對視了好長一會兒,直到殺牛賊驚悸,然後氣定神閒地說:「可憐的遭受那種物質迫害的人。不要放下你的眼臉,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當然,我知道滿頭白髮的你沒有夢,我不相信,當你小憩時,你不會回想自己的美好童年,那時的玩伴,那時父母親切呼叫你的名字。你有着與耕牛絮語的美妙時刻,你有着不可磨滅的幸福童年,你有着祥和的天籟,你有着春夏秋冬的色彩,你有着朋友們的嬉戲。然後,你進入了學堂,接受人生理想的教育,在那裏,你依然衣食無憂地快樂着,你好奇着從一堆堆竹簡中解惑智慧的奧妙,你吸收着期望中的智慧,期待着進入棉桃部後能夠實現人生理想。當你懂得了愛情,對愛情有着怎樣的承諾。當你進入紅花部,感受生命得到延續的神奇與美妙。當年的你是一個男子漢。難道當你用手中的刀,斬斷這一切美好時,曾經的祥和就沒有激盪你的腦海?我從你的眼眸中看到了,是你所謂的王,用一種你看不見的毒藥毒化了你,使你成為它不可告人秘密的殺戮工具。」
「不,你錯了。我們的王使進入老年的我返老還童,使我長命百歲,使我的肉體不再遭受歲月的侵蝕。」陰魂者反駁。
「它說你可以長命百歲,難道你就相信了。你的生命中一定遇見過陰魂者斃命的那一刻,它變成了可怕的皮包骨頭。醒醒吧,你光滑的肌膚下是虛發的力量。一旦你離開了那種毒化你力量的支撐,你就會成為皮包骨頭的屍首。所以,陰魂者不敢面對飢餓。甚至不敢用熟食果腹。」千牛郎上前說。
「你說的一切愛的祥和,在我的永恆肉體面前多麼渺小不堪一擊呀。不要疏忽了生命是靠肉體支撐的。如果我的肉體能夠永恆,世界便是我的。自然的愛會延長我對肉體的享受嗎?不會,最多也就七十歲罷了,但是我現在已經活了八十歲了。如果肉體真得死了,皮包骨頭與火化的骨灰跟糞土沒有什麼區別。在座各位,拋棄虛無的夢,讓我的王為你們脫夢吧。肉體的永恆享受才是實實在在的現實。」陰魂者叫道。
「多麼可怕呀。他只有感官世界,沒有心靈與精神世界。」眾人說。
「回答我,你所謂的王用你的靈魂幹什麼了?」老人問。
「管他幹什麼。反正是他讓我的肉體甦醒。大家想一想,既然利用肉體的永恆通過侵略的方式我們可以滿足生命所需,我們為什麼還要將時光浪擲在學習上;既然生食可以讓我們精力充沛,我們為什麼還要精神;既然肉體永恆,我們為什麼還要傳宗接代;既然美女如雲,我們為什麼還要被婚姻羈絆;既然可以武功天下,將一切美好據為己有,為什麼還要天下為公?難道,在座各位,就沒有捫心自問嗎?你們可是受着戰爭的壓迫呀。」陰魂者說。
「我們的內心有精神,我們的心靈有感覺,我們的天良未滅。」眾人回答。
「現在你明白自己喪失了什麼吧。你沒有心靈,沒有精神,天良盡失,所以眼睛被蒙蔽了。因此,你只有通過一次次感官的滿足來自我寬慰。心靈缺失了,你只有通過肉體的滿足來彌補心靈的缺失。」國王中肯的話說出了在座各位想表達的。
「呸!可笑的名義國王。我們的王將以實力坐擁天下,而你,有什麼實實在在的權力能夠讓國人為你俯首。」陰魂者問。
「我與國人有什麼區別呢?難道身為王,就應該讓國人為你俯首嗎。王這個字眼,真的是坐擁天下的解釋嗎?我們都是在天下為公中通過公作發揮自己的才能,實現自己的理想。」國王說。「大家已經看到:感官世界帶來的迷亂欲望,把陰魂者身上的靈性完全侵蝕光了。我們心中總是有這樣的疑問:怎樣將他救治,讓他回到我們身邊,回到愛的祥和中。」
人們交頭接耳。
「就讓靈魂對肉體的審判開始吧!」陰魂者叫道。
他放下面具中的眼帘,進入期待中的回憶。那是幾日前,黃金面具降臨在他面前,對他說,「殺牛賊,有一件重要的任務由你來完成。」「偉大的巫,你讓瀕臨死亡的我返老還童,你賜予我歲數,我的生命就是你的。」「選擇一個大霧天,讓武功部將你活捉。為了確保事情的真實性,你必須在大霧天裏讓武功部將你活捉。並且,之前,你不能進食。」「遵命。」「然後呢?」「我聽偉大巫的安排。」「他們一定會在國會中對你詢問,了解我們的世界。」「我們的事業與成功的奧秘怎麼可以讓我們的宿敵知道呢。」「所以,你的任務是在他們面前光大我們的美好,慫恿更多的人加入我們。現在我們的力量足夠強大了。武功部也只是一些殘渣餘孽,他們的反抗是妄為的垂死掙扎。因此,我們可以對我們的事業進行一次正大光明的宣揚了,很有必要讓困惑的他們知道我們的世界。」「但是-------」「什麼該說,什麼不該向他們透露,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總之,你是否能夠活命,作壁上觀的我們的人是否救你,就看你面對靈魂者的審訊時能否發揮得恰到好處。給你提個醒,你可以告知他們醉酒的微妙。這樣對於我們無疑是一箭三雕呀。」「偉大的巫,這我就不明白了,難道讓他們知道我們的酒肆,從而--------」「不,我說了,你要把握分寸恰到好處。不可以讓他們知道我們的隱秘力量。他們知道了我們趁着醉酒對他們的作用,武功部一定會清除酒肆,埋伏在酒肆中等待我們的顯身,如此我們就可以消除武功部的殘渣餘孽了,同時又可以吸收更多的戰友,另外,蜀國對酒的治療與撤除會產生內訌。要知道,靈魂者的精神也是有漏洞的。事成之後,你會得到二十個歲數。」
閉上眼睛沉默的陰魂者,感覺國會大廳寧靜了好長時間,他睜開眼。
每一雙眼睛都望着他,裏面是無奈,是同情,是困惑。
「陰魂這顆毒囊在你體內成長了十年,我們的審判怎麼會用立竿見影的方式呢。」老人說。「你說,你們只吃生食。這樣就對了。這麼說,陰魂者的血液中確實容不下火的神性。」
「因此,我們先讓你忍受胃口的折磨,然後給你提供火熱的熟食。」孩子說。
「不,不要再浪擲你們的精神了。我的人不會袖手旁觀的。」陰魂者叫道。「醉酒吧,貪杯吧。醉得不省人事,你們就會長命百歲。」
「啊!」眾人驚叫一聲。
「這麼說,真得跟我們調查的如出一轍了。」國王說。「你們慫恿我們醉酒,然後你的王在我們的靈魂神志不清時,剝奪了我們的靈魂,從此喪失靈魂的人如你這般成為你的王的行屍走肉。用一生的黃金,從你的王那裏換取了長命百歲,肉體的返老還童。我們的調查沒有偏離事實吧?」
「不錯。但是你們知道永不生鏽的黃金被用來幹什麼了嗎?」陰魂者問。
「沉醉於物質,精神便不再明亮。這是我要說的。」孩子說。
「它用陰魂替補了你的靈魂,真因為你身上有了它的物質,所以你忠實與它。將它視為你認為的最為偉大神聖的神。然而,深受其害的你並不清楚,正是它引起你對物慾癲狂的幻念。所以,你們每一次畸形欲望的成功滿足,都令你們陶醉。」國王再次恰如其分地說出靈魂者想說的。
「而,**是這種陶醉於勝利感覺的總動員。」陰魂者說。
「我們看到了,一次次物慾的膨脹使靈魂的潛在力一次次流失。這種潛在力就是人性之美。」白花部的孩子說。「但是,我們通過什麼來使你體內的陰魂一次次流失,從而為你彌補靈性?」
從台階上再次走下一位行醫的老者,說,「事實已經清晰,自然的博大在陰魂者面前無能為力了。我們的草藥與熱酒難以讓陰魂者胃口飢餓引起的身體疲軟恢復健康,更沒有神效使它們內心的疲軟得到精神。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通過飲食,讓金木水火土在他體內同時作用,讓他在這種寂靜中聊以卒歲吧。」
「總有一天,我們的王會讓你們戰慄的!」陰魂者叫囂着。
「那麼就說說你們的王,你們的世界吧。」國王說。「你們殺害我們的耕牛,用牛筋幹什麼了?」
「掌握陰雲,擁有天空。」陰魂者回答。
「那麼黃金呢?」國王問。
「無可奉告!」陰魂者回答。
「我想,有一樣東西可以殺殺陰魂者的狂妄。」老人說着,對站在側門邊的千牛郎點點頭。
很快,千牛郎從石門後面推出一個木輪推車。上面堆放着什麼,用火紅的棉布遮蓋着。老人接過推車,將它推到陰魂者面前。
「知道嗎。十年來,我們一共失蹤了一萬兩千三百四十五位同胞,三千具武功部英雄的屍首是你們的屠刀造成的。更有兩萬頭強壯的耕牛成為你們的刀下魂,腹中餐。鳥類幾乎是滅絕了,鼠朋友每天也有失蹤。戰爭的一切,就是為了滿足你們的歲數,你們的物慾,你們的**,你們的懶惰,你們的變態,你們的貪婪,你們的麻木。」老人說着將遮蓋推車的棉布抽去,一堆閃耀的寸金。「黃金可以使你從你的王那裏換取長命百歲,換取它賜予你們的那種罪惡物質。這裏是一百塊寸金。如果你坦白,你帶着它們接受我們的治療。」
陰魂者一看到黃金,眼眶就放大了眼珠子像是要從眼眶中躍出,身體就顫慄起來,他的內心開始亢奮了,心跳急劇。然而,人們看到的是他對黃金的變態欲望所流露的醜態。
「知道嗎。戰爭使我們喪失了同胞,神賜予我們體現財富的黃金也打折了。十年前,每人一年一塊寸金,今天,一個人三年兩塊寸金。你們的王用代表我們勞動價值的金屬幹什麼呢?」老人說着。只見台階上的五百人震驚地站了起來。他回頭看見,戴着重枷的陰魂者身體扭曲着,面具下的嘴巴翕動着。
瞠目結舌的審判者還沒有反應過來,陰魂者倒在了黃金上,停止了心跳。
「啊!」這是眾人的驚嘆。
人們小聲互問,「他死了嗎?怎麼會突然死去呢?」
行醫的老人與千牛郎圍上去。老人為陰魂者把把脈,又看看瞳孔,再摸摸胸口。最後站起來對攻堅桌上受驚老人與國王搖搖頭,說,「他死了。」
「死了。但是他的肌膚-----」國王再次說出了人們心中的疑問,看來他是一個最富智慧的國王。
「我知道。我這就為大家解開疑問。」行醫的老人說。他再次蹲在死去的陰魂者身邊。將它的面具摘下。
雪白的頭髮下,一副年輕的臉龐十分白嫩。
行醫的老人對千牛郎說:「將枷鎖下了。」
枷鎖被去除後,死去的殺牛賊平躺在石板地上,在眾人的矚目下。
行醫的老人揮手讓千牛郎退去,然後取出隨身的小刀在死去的殺牛賊手腕上劃了一刀。隨着血液流出,陰魂者光滑的肌膚頓時失色,面黃肌瘦。很快,一副可怕的榆樹皮色的皮包骨頭就現形在眾目睽睽之下。
行醫的老人與幾位千牛郎小聲商議一番,然後揮揮手讓眾人坐下,他說,「根據我們武功部十年來與陰魂者的交鋒,現在,我們可以這樣告知人們。確實,陰魂者的肌膚摸上去、看上去確實是年輕的。但是,這樣的肌膚一旦有了傷口,開始流血。傷口周圍的肌膚將變成這個樣子。」老人指了指那具「榆樹皮」說,「如果它們的大動脈流血,它們轉眼間就成為這樣的皮包骨頭了。正如我們看到的,奇怪的是它們的雙手與雙足的肌肉毫不萎縮,永不變色。雖然我們對這樣的現象給不出確切的答案,也許跟手足動與行的特殊性有關吧。剛才,它莫名倒下了,千牛郎說它是看到這堆黃金後身體出現了亢奮。」
「我們見證!」眾人叫道。
老人點點頭繼續說,「也許是我們讓它看到了太多的黃金。而他又沒有精神,因此才會抑制不住身體的亢奮,心跳猝然停止。這就是為什麼它死後肌膚沒有驟然失色。」
「因為它是內傷。」眾人說。
攻堅桌上的六位議論一番,國王站起來說,「包裹它的衣服將被去除,也就是說,它將以最為真實的樣子躺在國會大廳中,直到我們消除戰爭,迎來和平。當然,如果大家還有什麼更為具體的想法,可以上書國會。書記員,寫好了嗎?」國王問台階一側,伏案記錄審判過程的一位棉桃部的人。
「完了。明天,關於整個審判的過程,國人可以在圖書館中查閱。」書記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