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重生手札
重錦尚未得到京城傳來的好消息,就聽丫鬟匯報說是於十郎又來拜訪了,大約回去之後沒有好好的睡上一覺,眼睛下面青黑一片,短短几日下來整個人就憔悴了一圈,像是想清楚了,再次站在重錦面前的時候於十郎更加坦然堅定了。
就像是短短几日之內,他終於完成了蛻變。
於十郎,「我想見見阿橙。」
這種事情沒必要為難,桃花娘子沒一會兒就從門外走進來,看到站在中間的於十郎,眼睛閃爍了下,咬了咬下唇避開他的視線對着重錦行禮。
重錦,「我也不是那種看不得人家好非要拆散的那種人,你們不用顧忌我,只要你們談好了,你想走還是想留我都沒有意見。」
往後面軟綿綿的墊子上一靠,一手托着下巴,慵散的靠在那裏不動彈了,擺明了沒準備走開。
於十郎第一句話就是,「阿橙,對不起,我不能娶你了。」
桃花娘子臉色又白了一圈,只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到底沒有太失態,努力微笑的看着於十郎,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在意,眼圈卻是慢慢的紅了。
重錦在心裏說了句傻姑娘,既然已經看清了,那現在分開正好,省的日後感情深了,再面臨抉擇的時候更傷心,長痛不如短痛。
沒想到於十郎的話竟然還沒說完,看着桃花娘子泛紅的眼圈,一字一頓的道,「阿橙,你相信我麼?」
桃花娘子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既然已經說清楚了,我們之間只有一句戲言一般的諾言,婚約當不得說,日後各自婚娶各不相干就好,可見他鄭重其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好像只要她搖一下頭下一刻就能哭出來一樣,心裏猛然一痛,想起前幾日茂密的叢林裏,努力牽在一起的手還有各自劇烈的喘息,使勁的點了點頭。
她不相信他還能相信誰?無論日後如何,她想她不會忘記那日冒着危險趕來救她的少年。
於十郎鬆了一口氣,嘴角小小的翹了下,突然伸手舉到高處,「我在此發誓,我這輩子只要陶氏阿橙一個女人,生死相守,不離不棄,若違此誓,天打雷劈,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桃花娘子瞪大了眼睛,就見對面那個俊秀的少年對他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阿橙,你願意做我的妾室麼?」
&這輩子絕不婚娶!我只要你!」
&願意相信我麼?」
略為忐忑的看着她,桃花娘子醞釀許久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想都不想的使勁點了點頭。
只要你說的,我都願意相信。
一直等桃花娘子和於十郎走了,重錦臉上冰冷的臉色都沒有緩和過來,一干伺候的人嚇的大氣不敢喘,雖然重錦生氣的時候也不會遷怒於她們,可是那冰冷的煞氣讓她們稍微靠近一點都覺得難受,恨不得貼着牆壁遁走。
止戈試探了叫了聲,「小娘子?」
手緩緩的張開蓋住了眼睛,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嘲諷了說了句,「她會後悔的。」
感情正好,彼此有意,這個時候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什麼誓言都願意去相信,只是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尤其是感情,等到來日,對方變得面目全非,感情稀薄,她又能靠着什麼來生活?
他年紀小,什麼都可以許諾,當父母以死相逼讓他娶妻,他又當如何?一邊是她,一邊是父母,左右為難的時候,他還記得今日的誓言?就算他選擇了她,幾十年後他不會後悔?
重錦在心中已經異常的篤定,總有一日,她會後悔的。
心中的種種剛剛她通通沒有說出口,因為沒有必要,這是她的選擇,就像她開頭說的那樣,無論她什麼選擇,她都無所謂。
不過又是一個傻姑娘。
止戈見她神色冷凝,眼珠稍微轉動了一下,輕聲笑道,「小娘子為什麼認為她會後悔?」
&娘子考慮的總是多一些,可是對她來說,或許眼下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最後情意轉薄,能夠擁有現在的情濃對她來說就足夠了呢。」
將來只是一種可能,她能握住的是只有現在,將來的事情誰又能保證一切盡掌握之中呢?
&且,小娘子,您對感情的未免太過悲觀了些。」
這真的是止戈的心裏話,總覺得她對感情一事特別的不看好,甚至有些抗拒。
重錦斜睨了他一眼,輕聲冷笑了下,也不知道在冷笑了誰,「好,那我就等着看她們天長地久。」
止戈摸了摸鼻子,他好像多話惹小娘子不高興了。
***
依舊是十里荷塘,碧葉千傾,荷花的香氣清淡而悠遠,站在小舟之上任意一個角度就是一幅完美的畫。
重錦卻是瞧着泛舟而來的人狐疑的嘀咕了聲,「他怎麼來了?」
來的當然是風華無雙清俊過人的郭大郎,一人一舟,迎風而立,衣袂玉帶飄飄,加上俊美的長相,真可入畫,只是這人這舟正好攔在了重錦的畫舫前面,求見的意味很濃,重錦總不能無視他,想着他也快走了,就讓人請他上來。
見着了重錦第一句話就是,「曦和郡主果然難見的很,在下遞了幾張帖子都石沉大海,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出此下計。」
重錦,「……多日不見,郭家郎君變了不少。」
連行事風格都和以往有些不同了,以前這位可不會這麼直白的說出來,拐彎抹角不着痕跡的套話才是他的風格才是。
郭大郎不親自坐,苦笑了一聲,「在郡主面前,若是不直說,怕是郡主也不會直言的。」
&想見郡主,郡主聰慧過人,蕙質蘭心,一直拒絕我的帖子,想必心裏早有答案。」
重錦見他坐在那裏侃侃而談,和第一次相比,現在的他顯然脫變的更加完美,溫潤如玉,偏偏眼底出現了一絲苦笑,就像是一座完美的雕像上出現了一絲瑕疵一般,只是這種瑕疵只會顯得真實半點也不覺得有損他的風采。
思考了足足有好久,她還是決定說一些實話,說的太敷衍了,就怕他不但不相信還不準備放棄,畢竟他不是那種因為一點困難就輕言放棄的那種人,越挫愈勇說的正是他,「我們不合適。」
郭大郎聽完這幾個字後真的苦笑了,「郡主你……」
什麼都沒有開始,就開始說不合適,真的像是敷衍。
&不準備嫁人,年齡到了,我會請阿爹招婿。」
&不準備去京城。」
這才是絕殺,真的拒絕的徹徹底底。
郭大郎嘴唇張合了幾次都沒有說出我不會去京城的話,他的仕途,他的抱負,還有他的追求,絕對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選擇放棄。
重錦正是看出他的這一點才會從頭到尾都拒絕的徹底,一開始她根本沒想過這一茬,就跟她對沉香公子說的一樣,她和郭大郎一點可能都沒有。
他追求的是位極人臣,光宗耀祖,手握權柄,揮斥方遒。她追求是自由自在,在蜀州這片土地上呼風喚雨,說一不二,從本質上來說,她們追求的都是權勢,讓他們其中一個放棄根本不可能。
半響後,郭大郎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酒壺,掀開壺蓋,仰着脖子就灌了幾口,酒液濺了他一臉,用手抹了一把臉之後才對着重錦苦笑了聲,「果然是你。」
果然這樣才是你。
他竟然一點都不覺得詫異,捂着嘴乾咳了聲,片刻後又端坐好,又是那個名滿錦官城的少年郎。
重錦卻突然問了句,「你喜歡的是這張臉麼?」
相見的次數不多,相處的時間少的可憐,一見鍾情根本不適用於郭大郎這樣的人,那他到底喜歡的是她什麼?
&然不是。」
&實我也不知道我喜歡什麼。」
也許是運籌帷幄的自信或者是殺機畢露的驚艷亦或者是那偶爾才會流露出來的寂寞……想了想,站起來往來時的方向走,背着她揮了揮手,「在下馬上要隨阿爹上京了,日後或許再也見不到郡主了,在此恭祝郡主心想事成。」
當晚回了家,郭大郎難得的酩酊大醉,月光正盛,把星光壓的黯淡無光,美麗的高不可攀,嗤笑的念着上流傳千年的佳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君子好逑……」
莫總督沒了性命,京城遲遲未有任命下來,徐大人代理總督一職,只是這職位搖搖晃晃的一點都不穩當,若是不順了她的意,下台不過是早晚的事情,等郭刺史一走,新刺史來這裏毫無根基,方家日益沒落,憑藉着她的手段,在錦官城說不一不二,只是時間的問題。
給她時間,整個蜀州也不在話下。
這種捭闔縱橫的樣子真的讓人想想就目眩神迷,只可惜,
&不同,不相為謀。」
對着月亮舉了舉杯子,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