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達坐在吊椅里看着夏廈從衛生間出來,脖子上掛着毛巾,頭髮被她擦得毛躁躁的,像頂着一個被抓亂的毛線團。看着她躡手躡腳的朝放着小蛋糕的餐桌走過去的時候,那樣子十成十的像一隻剛從貓媽媽懷裏走出來的小奶貓,正在試探着她所不了解的世界。
葉達輕笑起來,叫道,「夏廈,你洗完了?」
夏廈像是觸了電一樣,人一抖,脖子上半撩起來擦頭髮的毛巾差點掉了,幸虧夏廈反應敏捷,及時抓起來訕訕的笑道,「沒什麼。」
夏廈看着葉達朝自己走過來,心裏不免嘀咕,剛才明明仔細看過,他到底是從哪裏出來的。看葉達走進自己了,她再朝吊椅看過去,吊椅里已經被葉達鋪了軟墊子,乍一看真看不出來有個人坐在上面。
葉達走到餐桌前審視一下蛋糕,淡淡的問夏廈,「你是不是想吃我的蛋糕啊?」
夏廈撇撇嘴說道,「我才不想吃了,就是看看而已。」
葉達深深的點了個頭,意味深長的說道,「哦,原來你不想吃啊!」
夏廈驚覺聞到了葉達話里的意思,那意思應該是,你想吃我就給你了。蛋糕散發着甜甜的芬芳,一個勁兒的往夏廈的鼻子裏鑽,夏廈覺得肚子好像又空了一些位置出來,能塞下好多個小蛋糕。就因為她弱小的自尊,這個位置慢慢的變得無窮大,似乎是要吞沒她一般。自尊這個東西,可以先放放,等吃了再穿起來也不遲啊。再說,這不僅僅是關乎蛋糕的問題,問題是她夏廈要在葉達的後院點火。
夏廈思量着要一個怎麼樣的法子才能吃掉葉達的蛋糕,還不能讓他發脾氣,只能悶在心裏,頭頂上卻傳來葉達的聲音,「你去衛生間把頭髮吹乾,我去洗澡。」
夏廈的思緒被葉達的這句話嚇的沒了個蹤影。什麼?!葉達在裏面洗澡,她在外面吹頭髮?!這已經超過她的接受範圍了!這個葉達,到底有沒有底線啊!!孤男寡女,一個衛生間,隔着一個薄薄的磨砂玻璃,一個在裏面光溜溜的洗澡,一個在外面吹頭髮!!太危險了!!絕對不行!!
夏廈覺得這個事情絕對不能做,手裏不禁抓緊了胸口的睡衣,睡衣胸口的那個小熊已經被她抓的都變形了。
夏廈還沒來得及說不,就見到葉達拿了衣服來邀她一起去衛生間。夏廈覺得自己的腿似有千斤重,提也提不起來。葉達見夏廈像一個雕塑一般呆呆的站着,嘆了一口氣,說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先去了,你自己後面來。」
夏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葉達往衛生間走,然後.
呃!!葉達怎麼轉身進了言生的房間?!夏廈使勁揉揉眼睛,又仔細的看了看,葉達真的進了言生的臥室,不大一會兒清晰的水流聲就從言生臥室的衛生間裏傳來了。夏廈腦子裏空白一片之後,緩緩升起一個問號來:言生和葉達什麼時候好到公用一個衛生間洗澡了?!
這個問題就像是一顆炸彈,瞬間把夏廈的認知炸碎了,很快讓她在炸毀之後的廢墟上看到新的東西——言生和葉達好到用一個衛生間洗澡了。
夏廈家的衛生間有兩個,一個是在言生的臥室里,一個是公用的。言生臥室的衛生間,言生是不讓任何人進去的,包括夏廈。用言生的話說,叫男女有別。久而久之,夏廈就覺得言生臥室的衛生間,就只能言生用,別人是不能用的。尤其是看到葉達剛來的時候,一直用的公用衛生間,更是覺得言生臥室的衛生間,是一種親密關係的象徵。
眼見着葉達和言生已經親密到這份上了,吹乾頭髮的夏廈走到餐桌前,惡狠狠的拿起蛋糕直奔自己的房間,還把房間上了鎖,稍稍坐定便大口大口的吃起蛋糕來,邊吃邊說,「不讓我吃,我非得吃,氣死你!」
腮幫子塞的滿滿的,鼓鼓的像塞了兩個小球。關上門也沒人看,顧不得吃相的好壞,張口就來,連嘴角上沾了好些奶油都沒覺察到。夏廈吃的開心,不禁搖頭晃腦,面帶喜色。吃完抽了一張紙巾胡亂擦擦手又擦擦嘴巴,滿意的關了枱燈躺在床上睡着了。
夏廈以為做的人不知鬼不覺,可沒想到就在她停了電吹風出來的時候,葉達就在言生臥室的門口看着她。一項有條不紊的葉達居然也有失手的時候,拿了一件準備洗的睡衣過來。只穿了大褲衩光着上半身的葉達,只好站在門後,看着夏廈像一陣風似得走到蛋糕面前,拿了蛋糕就回到自己的房間,還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像極了一個做壞事生怕別人知道的小朋友。
在美國讀書的時候,有段時間和同學一起租了一個房子,一人一間,樓上樓下男男女女都有。他也不是沒試過光着膀子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也沒覺得碰到女生有什麼尷尬的。只是看着夏廈在他眼前一晃而過的時候,葉達才有那麼一點覺得,自己光着膀子在她面前晃,實在是有點不妥。看到她被熱風吹的有些發紅的耳朵,覺得那麼一點點不妥無意中居然變成了實在是不妥,這種不妥完全不是出自對自己身材的不信任,而是另外一種未知的情緒,他只好站在門後偷偷的看着夏廈,巴望着她能趕緊進房間,可又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又希望她多在自己眼前晃晃。
這種情緒讓葉達覺得心裏好像有一個洞,這個洞深不可測。想去探探,又沒有那個膽量。想要無視這個洞的存在,可偏偏這個洞無時無刻都在提醒着他它是存在的,它會變大,它漸漸的在吞沒一些他的情緒,又吐出另外一些他從來沒有領略過的情緒給他。
葉達一直等着,直到看到從夏廈房間裏溜出來的燈光黯淡了,才悵然若失的從門後走出來。進了自己的房間,穿上了睡衣,本來是想在等頭髮乾的時候看看文獻什麼的,卻不想盯着文獻發了一會兒呆,一個字都沒看進去。葉達把文獻扔在筆記本旁,把先前沒看完的小說拿來看,結果看了幾頁居然不知道小說再講什麼。葉達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淡淡的說道,「哎,人老了,精力都沒原來好了。」躺下來卻發覺自己越睡越清醒,忍不住嘲笑自己,「看來是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