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宗再次見到素天心,沒想到她竟是專門來送一杯酒。她站在囚室外以一種奇怪的審視的目光打量着張元宗,輕紗下的面容似笑非笑,有些迷幻。她將酒杯從鐵欄外遞了進來,隨意道:「喝了它。」
張元宗淡淡一笑,烏沉沉的囚室仿若化為江南水鄉,同樣隨意道:「前輩終於扛不住,要同他們沆瀣一氣了嗎?」素天心一雙靈動的眸子盯了他半晌,裏面有什麼東西幻生幻滅,然後無可奈何道:「喝了這杯化仙散,你可暫保性命。」
張元宗疑惑道:「化仙散?」素天心看透他的心思,帶了幾分傲氣道:「中土的化仙散還是千年之前的老方子,只能壓制功力兩個時辰,那及得上我的化仙散,要是沒有解藥,一輩子都甭想恢復功力……」
她戛然止聲,醒悟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然後仔細觀察張元宗的反應。張元宗故意不去深究「中土」「千年」「解藥」的字眼,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素天心沒想到他這麼幹脆,不由打趣道:「你就不怕這是穿腸毒藥?」
張元宗輕敲面前的鐵欄,輕鬆道:「這個囚室由玄鐵鑄成,我根本就逃不出去,你們要殺我易如反掌,又何必多此一舉。說不定喝了化仙散,淪為手無縛雞之力的繡花枕頭,還能放我出去散散心,不用再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素天心聞言咯咯笑了起來,盯着張元宗道:「你果然有趣。」她既然是醫毒雙絕,定是駐顏有術,其實際的年齡只怕也同外表不相符合。張元宗淡淡看着花枝亂顫的女子,覺得她性情灑脫直率,並沒有絲毫令人嫌惡之處。
真是一語成讖,翌日張元宗便被放了出來,不用再接受昏暗囚室的待遇。他雖然心存疑惑,但是既來之則安之,瀟灑地撣撣身上的塵土,出了地下囚室,來到地面他才發現此地竟是嶗山巨峰。他的行動範圍有限,不過對於階下之囚來說已是格外寬鬆。
巨峰自上次損毀後,已然修葺一新,宛如天上宮闕一般。他依次見到了楚寒心、公孫純陽和林婉君這些熟人,不過只有素天心愿意同他說話,楚寒心和公孫純陽皆板着一張臉,而林婉君更是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
這也怨不得林婉君心胸狹窄,那夜峨眉之上,寂照劍隔空飛來,她的恐懼同第一次並沒有什麼不同,死亡如此貼近,避無可避。若不是楚寒心如法炮製,隔空脫劍,擊中寂照,她早已入了黃泉。
當時她承受着兩柄劍氣勢的凌壓,雖是逃過一劫,但渾身的力氣都好似被抽光了,踉蹌摔倒在地,一時悸在當場,任由冼星見將人救走。當她餘悸消散,惱怒異常,加入了戰團,極盡勾魂奪魄之能事。
楚寒心大敵當前,寂照劍落在他處,張元宗無暇封閉三識,也無法以劍鎮邪,不久便中了林婉君的攝魂術,方才被楚寒心制住。如今,見他大搖大擺地在眼前晃來晃去,林婉君不由想起那夜的屈辱,恨不得用青玉手掏出他的心來。
不過除了素天心,所有人都當他不存在一般,也不擔心他逃離嶗山。如今嶗山上任何一人都能輕易殺了他,更何況嶗山上還有公孫純陽的陣法。完全沒有逃出去的可能,他只好安之若素,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不是欣賞嶗山的海景,就是同素天心下棋喝茶。
素天心的確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甚至令張元宗想起了素未謀面的娘親。張素瓊正義凜然,英氣逼人,而素天心嬉笑怒罵,灑脫率性,她們都是蓬萊人中的異數,或許以前她倆在蓬萊還是志趣相投的好友。
張元宗每日過得輕鬆自如,完全沒有陷入龍潭虎穴的覺悟。雖然功力盡失,但是他還是時而興起練劍,時而打坐冥思。眾人依舊熟視無睹,似乎並不擔心他找出化仙散的破解之法。不得不承認化仙散果然厲害,他怎麼努力也無法從丹田、經脈中提出一絲內息,但他一點也不急躁,照常一副閒人模樣。
素天心似乎也是個閒人,其餘人都神出鬼沒的,不知在忙些什麼,只有她閒得有些百無聊賴,常常找張元宗下棋。隨着一天天日落星移,她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越來越多,偶爾提起,她也一味搪塞過去,張元宗不去追詢,只是但笑不語。
這一日,素天心卻是忍不住了。兩人在元龍百尺殿的屋頂上,一邊閒話、品茶、下棋,一邊遠眺滄海橫流。素天心盯着張元宗平和淡然的模樣,每每欲言又止,落子一再失誤,連輸了十幾局。張元宗笑道:「前輩還是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這一次素天心並未遮掩,但斟酌半晌也沒說出話來。張元宗丟了棋子,好整以暇道:「前輩是想問的應該是不能問的問題,那麼不如由晚輩揣測前輩的所想,再答之。這樣就不會讓前輩作難,如何?」
素天心驚奇地望着張元宗,默然地點頭。張元宗微微一思,道:「第一個問題,我為什麼還活着?我雖然不知道你們是誰,收集血液幹什麼,但我約莫知道只有一些特殊之人的鮮血才是你們的目標,而你們手上有一份這些人選的名單。」
「上次嶗山設局,大張旗鼓,卻功虧一簣,想必你們也懊惱得很。我雖沒什麼勢力,但是還有幾個至交好友,困在嶗山的這些時日,江湖上只怕已經鬧翻天了吧。你們不殺了我以絕後患,想必是要以我為餌,欲故技重施,將目標一網打盡。」
張元宗道出真假參半的話來卻氣閒神定,素天心聽在耳中已是驚濤駭浪,他竟是這般通透。張元宗淡笑道:「第二個問題,憑什麼我能成為這個誘餌?上回楚前輩勢在必得,得意忘形之餘泄露了消息,指明我們一行人中有四個人選,再加上前輩在峨眉見過的魚清池,目前已知五個人選。」
他故意未提及他猜測巫千雪多半亦是血祭的人選,接着道:「我雖然疑惑這個名單從何而來,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些人都與我相識,或許名單上還有一些人同我有關聯也說不定,那麼我還算得上一個不錯的誘餌。」
素天心表面平靜,內心卻狂濤瘋浪,青衣男子哪像階下之囚,反而像一個伸手佈局之人。張元宗目光溫和,稍頓道:「第三個問題,江湖震動,你們不怕弄巧成拙嗎?答案是你們不怕,因為還沒到我做餌的時候,他們根本就找不到你們。」
「這些天嶗山不是沒有人來過,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能上得了巨峰,想必是陣法幻境的作用,他們自以為到過巨峰。公孫前輩是陣法宗師,布出以嶗山為陣這樣的大手筆,人力豈能與之相抗,再多的人也是徒勞,只會增加傷亡。」
此時素天心眼神怪異,似乎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男子一般。張元宗並未停止,又道:「第四個問題,何時才是拋出我這個魚餌誘餌的時候?其實你們根本就不會把我這個誘餌拋出去。這些江湖豪傑,沒有誰是蠢笨之人,直接將我公之於眾,與此地無銀三百兩無甚區別,這就會存在變數。」
「你們不怕人越來越多,卻怕沒人進入你們的陷阱。如果這一次你們再失利,又暴露身份行跡,豈非得不償失?最好是他們自己千方百計地查出我的所在,以為識破你們的奸計,然後就會乖乖奔入嶗山。」
「似乎我並沒什麼用處,但是你們卻不能殺我,萬一世事變化,不得不走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路子呢?我還是有那麼一兩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義氣朋友,總比兩手空空來得划算。由此可見,你們對這次的佈局極為重視,絕不能再失手。」
素天心當場呆住,對面雲淡風輕的男子似乎比她這個蓬萊長老對整個佈局看得更透徹,她甚至感覺張元宗看透了蓬萊的籌謀。她終於忍不住道:「你還知道些什麼?」張元宗平靜道:「第五個問題,我對你們了解多少?」素天心頓時提起神來,等待張元宗的回答。
張元宗心道應趁機將水再攪得渾些,沉吟道:「在下猜測你們屬於某個古派,信奉某種神異,擁有古老的祭祀,而在下就是祭祀的人選。」他故意說對血祭的事實,而說錯事情的方向,咋聽起來很是令蓬萊人信服。
果然見素天心輕鬆地淺笑不言,認可張元宗聰明之餘,相信他並不知曉蓬萊的存在。張元宗故意問道:「晚輩猜得可對?」素天心依舊淡笑不語,好似默認其言。張元宗心思一轉道:「最後一個問題,我會坐以待斃嗎?」
素天心眼珠一轉,開口道:「你會嗎?「張元宗淡笑道:「當然不會。」素天心等了片刻,疑惑道:「沒了?」張元宗煞有介事道:「是。」素天心頓感被人戲耍,忽然伸出手來,食指上繚繞着一團緋紅色的霧氣,秀眉一挑,道:「你是想試試我的藥嗎?」
張元宗敬謝不敏,連連擺手道:「答案我早已告訴前輩了。」素天心垂眸思索,惱怒道:「少在我面前故弄玄虛,我自有靈藥讓你乖乖開口!」張元宗一本正經道:「晚輩的答案就是前輩您啊,只有您才能救我一命,我不正在同前輩套交情嗎?」
素天心惱羞成怒,但是最終沒有讓張元宗以身試藥,而是縱身飛下了元龍百尺殿。張元宗在後喊道:「前輩,且慢。晚輩下不去啊。」素天心充耳不聞,須臾間便不見了身影。此時張元宗普通人一個,施展不了輕功,根本就無法從聳高的殿頂下去。
張元宗貌似看通關竅,其實也是間接印證自己所想,從素天心的神情看來,蓬萊是真得準備在嶗山來個守株待兔。這一次他們似乎不擔心重蹈覆轍,想必能夠應付梁臨川這個變數而無恐,那麼他們到底有怎樣的計劃?
話說回來,素天心並不是一個好的突破口,她貌似與其他蓬萊人不同,但是楚寒心等人卻放任她與自己接觸,說明他們相信她。原因是素天心雖然不願參與蓬萊的計劃,但是也絕不會背叛蓬萊。
他心中還有另外一個疑惑,就算被當做誘餌,也不需要給他這樣的自由,甚至沒必要讓他活着。素天心口風極嚴,並未向他泄露任何消息。最後思來想去,一切只可能是那個原因,他不由有些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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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山門前,夸葉兄妹被兩個霜色的道姑擋住,不得進入峨眉派。夸葉若兮提起「張元宗」「魔頭」之語也於事無補,氣得當場直跺腳,夸葉木樨將其拉到一旁,勸道:「其實也不一定非要進入峨眉派。」
夸葉若兮覺得有些道理,張元宗多半會經過峨眉主道,於是便從腰畔取下一個陶罐,罐口斜向掌心,放出一隻蠱蟲來。此蠱指甲大小,似蜂似蟬,兩對薄翅,渾身呈粉紅色,素日以花瓣為食,正是靈蠱尋香。
夸葉木樨從懷中取出張元宗所書的刀譜,雖然殘留的氣息幾若如無,但是對於尋香蠱來說並非難事。只見靈蠱在刀譜上徘徊片刻,忽而展翅飛到空中,左右遠近遊蕩的一圈,辨別相似的氣味,然後擇了一個方向飛行。
尋香蠱正是朝着來路的方向,兩人緊緊跟隨來到山腳下,找到事先留下的馬匹。兩人躍上馬背,一路策馬奔馳,隨着尋香蠱的身影一直向東。尋香蠱的嗅覺天賦異稟,途中幾無停歇,未曾出現紕漏。
兩兄妹星夜兼程幾日,着實有些吃不消,便進入萊蕪城休整一番。夸葉若兮首先召回尋香蠱,以血與花餵養之,然後才和三哥踏入三仙樓。酒樓幾乎人滿為患,泰半都是江湖豪客,好似都是因張元宗引起的這場波瀾而出動。
店小二擠出一張熱情而歉意的笑臉,將兩人領到一張已然坐了一人的桌子旁,點頭哈腰道:「三位客官,小店實在沒有空桌,還請多多擔待。」兄妹倆性子豪爽,絲毫不見介意之色,而早先在座的那人也淡淡點頭,以示同意。
酒樓人聲沸天,說的都是江湖事。鄰桌坐了六七人,皆佩長劍,氣質不凡,其中一少年抱怨道:「三師兄,嶗山都快被踏平了,也沒找出一根毛來,我們還去湊什麼熱鬧?」他身旁那個被稱為三師兄的男子淡淡道:「我們就是去看熱鬧。」
少年稍稍一頓,然後附和道:「對,我們就是去瞧熱鬧。那張元宗曾讓吳師叔難堪,也算與本派結下了梁子,更何況他那妹妹……」三師兄臉色一沉,冷喝道:「住口!」少年面上懼色一現,三師兄斥責道:「這些事,你還嫌不夠丟臉嗎?」
這的確是本派不光彩的事,少年低頭道:「三師兄,我錯了。」三師兄語氣冷淡道:「小師弟,別怪為兄責備你,我們行走江湖,代表的是師門,言行注意些,別辱沒了師門。」本桌和其他桌的師兄弟也紛紛出聲贊同,少年點頭道:「謹遵三師兄教誨。」
少年只管悶頭吃飯,不敢再多言,三師兄微微皺眉道:「小師弟,為兄叫你注意言行,只是勸你要有分寸,並不是不准你說話。」他對面坐着一位蓄了一縷青須的男子,張口笑道:「是啊,看小師弟安安靜靜,我還真不適應。」幾桌頓時轟然一笑,少年不由臉上泛紅。
氣氛漸漸活絡起來,少年最後忍不住問道:「張元宗會不會死了?」眾人一默,三師兄淡淡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張元宗就是名聲再響,也不是天下無敵。我們只管看着這場戲如何落幕。」他平靜的面容下透着一股暢快之意。
青須男斬釘截鐵道:「張元宗肯定是死了。你想想峨眉幾乎都斷了香火,可見那魔頭厲害至極,他張元宗還能逃出生天去!魔教和雲家將江湖都鬧翻天了,他要是還活着,這半個月怎會毫無音訊。我看他一定是死了。」
「胡說八道!」一聲稚嫩的怒喝在鄰桌響起,這這些人皆抬頭望去皆,只見一個苗族少女正氣鼓鼓地望着他們,她旁邊的苗族少年也是一臉忿忿不平。青須男毫不在意道:「小姑娘,難道我說的有什麼不對嗎?」
夸葉若兮堅定道:「元宗哥哥絕對不會死!」青須男一愣,轉而調笑道:「喲,小姑娘,張元宗何時又多了你這麼一位妹妹。」那三師兄冷哼一聲,淡漠道:「他張元宗又不是三頭六臂,怎麼就不會死?我看他就是死了,指不定還死無葬身之地。」
夸葉若兮指着兩人,臉頰通紅,怒氣沖沖道:「你們是怕了元宗哥哥,只敢在背後說人壞話,有本事你們找元宗哥哥去。」青須男沒了笑容,黑着臉道:「小姑娘,小心禍從口出。」夸葉若兮挺着胸脯,傲然道:「我元宗哥哥最是厲害了,哪像你們沒有真本事,還自以為是。」
這些人受辱而生怒,青須男欲要出手教訓,可是又不願擔上以大欺小的名聲,一時猶豫。三師兄陰着臉道:「小師弟,你去教教她什麼叫做天高地厚。」少年微一踟躕,領命道:「是。」然後他拔劍向夸葉若兮揮去,劍光霍霍,明眼人都瞧出此招虛張聲勢,乃是為了嚇唬她。
「阿妹,讓我來!」夸葉木樨毫不拖泥帶水,拔刀斜擋,徑直將少年的劍格偏。少年見對方與己同齡,心氣不免被撩,持劍便向夸葉木樨攻來。他的劍法機巧百變,造詣頗為不俗,青須男見他劍招有些火候,不由讚賞地點了點頭。
夸葉木樨不以為意,揮刀便同少年戰在一處。他的刀法本來就不弱,張元宗傳授他刀法絕技之後,更是一日千里。別瞧他年紀不大,出刀卻透出一股大氣,穩穩壓了少年一頭。青須男咦道:「沒想到這小子竟有兩把刷子,雖然刀技不熟,但刀法卻是精妙。」
酒樓的江湖客們幾乎都沒離去,或坐或立,或遠或近,都看着這邊的熱鬧,還偶爾為苗族少年發出一兩聲喝彩。見小師弟落敗只是遲早的事,三師兄的臉色愈有些難看,向青須男使了個眼色,青須男會意,微微遲疑後,道:「小師弟退下,讓師兄來領教小兄弟的高招。」
他揮劍接下夸葉木樨的刀,讓少年退了出來。周圍的看客對此雖有微詞,卻依舊存了看熱鬧的閒心。青須男的劍法比少年高了許多,精妙絕倫,嫻熟流暢,夸葉木樨頓覺壓力倍增,本來以他的修為不是青須的對手,可是他硬憋着一股氣,全身心投入到刀上,生生多了幾分感悟,原先生澀凝滯之處,更是一股腦圓通不少,出招更顯凌厲無拘,一時不見敗象。
青須男越戰越奇,苗族少年的刀法極是不凡,偶爾還有神來之筆,若不是他修為欠缺,只怕難以佔據上風。他不由有些疑慮,這苗族少年莫不是某位刀道前輩的弟子,可千萬別惹出麻煩來。轉眼間,兩人斗到幾十招外,竟有旗鼓相當之勢,引得旁人喝彩連連。
青須男有苦說不出,想他堂堂名門弟子,竟然勝不了一苗族的少年,着實汗顏。三師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隨手揮劍格開兩人,端是行雲流水。他淡淡道:「小兄弟,刀法精妙,不知師承何處?」夸葉木樨疑惑道:「你們漢人還真是奇怪,打架就打架,問什麼師承,莫名奇妙。」
三師兄臉色一僵,名門大派相鬥謂之切磋,這苗族少年避而不答,更直接以「打架」俗名相稱,可謂火上澆油。他森然笑道:「那我到要瞧瞧你能在我手下走上幾招,是否有辱尊師。」話音未落,他的劍好似靈蛇吐信,倏然間直刺夸葉木樨。
夸葉木樨慌忙揮刀迎上,然則出招匆匆,力道稍弱,而對方出劍的角度奇詭,直接擊在其最薄弱之處。一股奇力襲來,幾乎握不住刀柄,心中頓時大吃一驚。三師兄露出不屑之色,劍招狠辣凌厲,兩三招便逼得夸葉木樨左左支右絀。
三師兄比青須男又高出一籌,已是劍道絕頂高手,是青年高手中的佼佼者。他臉上忽的厲色一閃,猛然一劍擊落彎刀,再如蒼鷹旋翅直射夸葉木樨的面門。夸葉若兮見狀花容失色,急喊道:「三哥,小心!」手中單手直刀向三師兄迅捷劈去。
三師兄冷笑一聲,左手握着劍鞘利落地擊在刀面上,右手劍如光如電,不改去勢。周遭眾人皆是紛紛變色,沒想到這個三師兄出手竟是這般冷血無情。夸葉若兮只覺手中巨震,單手直刀脫手而落。夸葉木樨感覺一道寒意直撲面門,雪亮的劍尖飛射而來,心中登時大駭。
就在此刻,一隻瑩白的手突兀地出現在三師兄和夸葉木樨之間,距離長劍半尺外亮掌,長劍頓時被震斷。三師兄心中一悸,身影即時飄退,忌憚地盯着來人。諸位看客並未瞧清是怎麼回事,更不知道這劍是如何被斷的。
夸葉若兮三步並作一步,上前把夸葉木樨拖在一邊,檢查身上沒有損傷,方才鬆了口氣。她感激地望向施救之人,正是方才同桌的那人。這是一位清麗素雅的妙齡女子,一襲淡藍色的衣裳,眉目間含着蒙蒙的愁緒,又透着股凜冽之氣,美得絕塵脫俗。
她語氣清冷道:「天山派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知羞恥,今日我便斷了你的劍,以示懲戒。」三師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是天山弟子一輩的高手,除了大師兄褚飛星和二師兄殷寒玉,他不曾服過誰。今日被一個女子斷了佩劍,真是奇恥大辱,而對方言語中對天山多有侮辱,令他更加怒火中燒。
酒樓眾人中本就有不少人認出他們是天山弟子,而今女子當眾叫破師門,他們更不能就此罷休,使得天山成為笑話。三師兄咬牙徹齒道:「敢惹我們天山,真是不知死活。」一眾天山弟子霎時圍了上來,紛紛拔劍出鞘。
眾人見這架勢紛紛後退,天山可不是好惹的,別看熱鬧不成,反而引火上身。妙齡女子盯着三師兄淡淡道:「我方才已是手下留情,你卻不知進退,明知不是我的對手,還要慫恿師弟們出手,你是傻嗎?還是說你一人受辱,心中不平,還要拉你的師弟們也一起受辱?」
她直直白白說了出來,整個酒樓頓時一靜。三師兄已然怒不可遏,奪了小師弟的劍便又殺了上去。雪亮的劍,快如閃電,寒氣森森,妙齡女子皺眉道:「我看你才是不知天高地厚。」她素手一揚,一道劍氣破空而出,直射劍尖。
只見長劍節節寸斷,叮叮噹噹落滿一地,只剩下三師兄手中的劍柄。正當他驚愣當場,妙齡女子倏然飄近,目光鋒銳如劍,駢指點在他胸前的膻中穴,一縷劍氣如龍游蛇走,竄入奇經八脈,頓時渾身劇痛不止,摔倒在地。
天山眾弟子都奔了上來,齊刷刷出劍斬向那女子,劍光連綿成一片光幕,罩向劍下之人。妙齡女子輕聲道:「不知死活。」然後天山弟子們便感受到一股汪洋般的劍意,心中生寒,手中的劍幾欲失去了控制。
妙齡女子如素手握劍,一道勁猛的劍氣橫貫而出,呼吸間斬斷了十幾把劍,接着揮灑出十幾道細微的劍氣射向每一人的胸前膻中穴。她看着天山弟子一臉驚恐,忽然回手消了劍氣,冷淡道:「今日放你們一馬,還不快滾。」
天山弟子劫後餘生,渾身冷汗沁透,慌忙後退,這個女子實在太可怕了。青須男忽然叫道:「三師兄,你怎麼了?」三師兄癱軟在地,徒有滿眼憎恨,卻是說不出話來。妙齡女子隨口道:「我廢了他的武功,讓他今後安生點。」
青須男怒目圓睜,厲聲道:「你怎麼能廢了他的武功?!你好毒的心腸!」妙齡女子淡淡一笑,道:「他方才要殺這位小兄弟,可曾想過怎麼能殺他?」青須男駁斥道:「可他現在不是安然無恙嗎?」妙齡女子眉目凌厲之氣陡生,冷冷道:「他有以強凌弱之心,就要有淪為弱者的覺悟,這是他咎由自取!」
青須男渾身一寒,張口無言,妙齡女子又道:「我之所以廢他,主要是因為他說了不該說的話。」青須男嘶啞道:「三師兄到底哪句話得罪了姑娘?」妙齡女子冷冷道:「他不該說張元宗死無葬身之地。」
青須男一陣愕然,他一直以為妙齡女子是為了打抱不平才出手的,未曾想竟是為了這麼一句戲言,害得三師兄淪為廢人。他此刻心亂如麻,根本靜不下心去思索緣由是否合理,脫口問道:「為什麼?」
妙齡女子道:「因為我是張元宗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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