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天,本是中土名山奇峰中常有的石景,因兩壁夾峙,縫隙所見天宇如一線而得名。此景一掌之數難以算全,峨眉、華山、黃山、武夷、九宮等處皆有較為知名的「一線天」美景,遊客如織,趨之若鶩。
然,江湖上另有一線天之名,卻讓人惶惑驚恐,因其乃是神秘的殺手組織。沒有人知道它的根基所在,主掌者又是何人,世人所知唯有殺手之王、春夏秋冬四使和二十四節氣殺手,因為他們之名皆懸掛在同外界聯絡買賣的十步閣中。
外人雖然不知個中乾坤,但是張元宗卻深知其詳,一線天組織之殘酷,高手之眾多,是世人難以揣度的。十步閣中掛着名號的不過是冰山一角,真正要完成一場殺人交易,前前後後需要的人力是不可想像的。
搜集消息、分析籌謀、殺人奪命、善後處理,皆由專人分工負責,嚴謹有效,但展現在世人面前的只有那殺人的一劍。此外控制人心、訓練殺手,一樣不缺,日常買辦、洽談生意,一樣不少,甚至還設有專門的力量應對江湖勢力的干涉。
曾有不少門派毀滅十步閣,欲探知一線天的所在,結果皆是在一夕之間被悄無聲息地滅門。漸漸,江湖各方無可奈何地默許了它的存在,也不敢以身犯險,唯恐招致滅門慘禍。一線天沒有爭霸的野心,甚至連殺人都很吝嗇,除非奉上不菲的酬勞,他們根本就不會出手。
某日,張元宗來到黃山腳下,感受到其雄渾的氣魄。黃山原名黟山,因峰岩青黑,遙望蒼黛而名,後傳說軒轅黃帝曾在此煉丹,故改名為黃山。黃山以奇松、怪石、雲海三奇名揚天下,再添溫泉、冬雪又被稱之五絕,素有「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的說法。
自古以來,黃山就承載了豐厚的文化底蘊,囊括遺存、書畫、文學、傳說、名人五勝,吸引了無數遊客領略其獨特的風姿。十步閣就坐落在這世所聞名的黃山蓮花峰上,對熙熙攘攘的喧鬧不以為意,倒真像是佔據地利,一本正經地做生意。
說來也巧,蓮花峰和天都峰之間就有一線天的景觀,便有江湖勢力存了心思,也曾仔細探查一番。沿着狹窄幽深的一線天,探尋到最後不過是一片雲海盛景,是觀日最好的去處,引得遊人紛紛履及。
後來江湖人心中瞭然,十步閣坐落在黃山一線天的附近,恰恰是為了故意惑人耳目,真正的一線天必不在此,甚至不會在中土任何一處一線天之景的所在。黃山人來人往,喧囂非常,一線天這種殺手組織怎會藏身於此?
張元宗之所以來到黃山,是因為他知道一線天就在黃山之中,正所謂大隱隱於市,黃山之名倒是成為最好的保護。他穿過兩峰之間的窄道,來到雲海之側,神色微微恍惚,雖然過了這麼多年,他還是對那段歲月心有餘悸。
因為道路盡頭是雲海蒸蔚的深淵,崖壁陡峭筆直,又目不可見,因此無人知道一線天就在雲海之下。張元宗根據記憶沿着峭壁斜斜飛入雲海,下落十丈左右,落在一處石台之上,然後改變方向,又下落十丈,落在另一處石台之上,依次經過九次石台,一條石階便出現在腳下。
就算因時間久遠,張元宗記不清石台的具體位置,但他知道一線天正對下方百丈處便是道口,以他如今的能耐,一切自不在話下。沿着石階再下百丈,眼界漸漸開闊,雲海浮於頭頂,視線所及乃是一片佈滿茂林的山谷。
石階苔蘚新綠,蜿蜒深入潮濕的叢林,隱隱有血腥氣在鼻端漂浮。張元宗微微有些發怔,這是一片修羅之地,不知吞噬了多少稚嫩的生命。一線天的殺手飽受血火煎熬,從中脫穎而出,手中的鮮血是怎麼也抹不去的。
資質出眾的孤兒從天南地北被搜羅至此,顛覆了他們的人生。這片叢林是他們磨礪的戰場,經過地獄般的訓練,最後能夠活下來的十不存一,在這個孤立的世界,殺人才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手段。
張元宗與其弟張蘭亭曾被一線天相中參與殘酷的掙扎,他怎麼也無法忘卻那一天,兩兄弟同許多懵懂的孩子一起被拋入這片叢林,被嚴令要想離開此地,就必須拖着一具屍體,獲得初步的資格,否則將餓死在其中。
當兩人渾身浴血拖着灰敗的屍體,他們開始接受正式的殺手訓練,而這第一天便死去了一半的孩子。此後每隔半年,便要再經歷一次殘酷的淘汰,如是大浪淘沙。期間,每一個孩子都拼命地學習殺手的手段,生怕落後於人,丟了性命。
死亡,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令多少人紛紛折腰,寧願苟延殘喘地活着,也不遠保持尊嚴地死去。經過兩年冷酷的篩選,最後存活的孩子將會成為一線天默默無聞的新人,無名無姓,一律無情決絕,殺人如常。
新人需要持續的訓練和成長,可以定期挑戰二十四節氣殺手,勝則取而代之,成為可以接生意的殺手,此時所享受的地位和物質將會與以往有天壤之別。一線天不是個吝嗇的組織,絕不會虧待每一個賺錢的工具,會提供給他們最好的生活,堅定他們的決心和忠心。
同時,二十四節氣殺手可以挑戰春夏秋冬四使而代之,四使可挑戰殺手之王而代之,當然不同的身份,所享有的地位和自由是迥然不同的。若一人成為殺手之王長達十年,那麼便有恢復自由身的機會,去留自定。
殺手之王,擁有最大的自由,毋庸殺人便可享受優待。正是因為這種規則的存在,一線天的殺手都處於一種亢奮而積極的狀態,誰不想有朝一日走上至尊之位,贏取自由之身。雖然組織內人員更換頻繁,但是殺手的來源洶湧無斷絕。
實際上,一旦成為殺手之王,真正脫離組織的並不多,一來是享受的優待非常人所能擁有,二來除卻一線天的宗主,殺手之王便是真正的掌權人,甚至會在宗主的推薦之下成為下一代宗主,可謂是江湖舉足輕重的人物。
一旦殺手擁有名號之後,便會被安排成家立室,延續血脈。他們若不幸身亡,家室便會得到組織內的照顧,並無後顧之憂。這並非是一線天的仁慈之舉,而是利用他們人性中殘存的有情控制他們無情效命。
一線天是一個非常嚴密的組織,身在其中的每一人都身不由己。若不是那一年組織內遭逢大亂,張元宗與幼弟也不會脫離囹圄。在那段灰暗的年月,張元宗與幼時的霜降較為親近,曾在生死之際救過他一命,僅在面部留下劍傷,他還記得霜降的原名叫做許久安。
張元宗心中百般滋味,匿行掩蹤,穿過叢林。忽然前方傳來人語,他潛到近處藏好,待看清場中四人,不由眉頭微皺,因為看見了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正是曾經的殺手之王唐殺。別人不知曉唐殺為何能夠脫離一線天,但張元宗卻知道他定是佔據此位長達十年。
他已不是一線天的人,卻又出現在這個地方,可是大大壞了規矩。只聽他冷聲道:「我若是想泄露一線天的所在,你們還能安然無恙嗎?」對面左首一人冷哼道:「唐兄已不屬於一線天,就不應該再回來。」
唐殺冷笑道:「念在曾經的香火之情,我才特來告之你們一則消息。」張元宗聞言心生不好的預感,那日在元龍百尺殿中,霜降臨死前所語雖刻意壓低聲音,但是並不能隱瞞高手的耳目。唐殺一定是推測出他與一線天存在某種關係,才會前來警示。
對面右首一人面無表情道:「一線天是生是滅,都與唐兄無關。」中間那最後一人嘲諷道:「唐兄跟隨朱浩昌馳騁江湖,鬧出那般大的動靜,倒真不辱沒你昔日殺手之王的尊榮。」一線天消息靈通,自然知曉江湖發生的大事。
唐殺眼中明滅不定,冷然道:「幾年不見,不知你們何時養成這般不知進退的傲慢習氣?」中間那人眉峰一揚,道:「你於我們不過是路人,既然你壞了一線天的規矩,那就把命留下來吧!」
唐殺忍不住笑道:「憑你們四使,也想留下我,簡直天方夜譚,除非是新的殺手之王,我還能提起些許的興趣。」張元宗聞言暗道,原來這三人的身份是春夏秋冬四使之三,難怪對唐殺熟稔而無畏。
左首那人鄙夷道:「今時不同往日,你已不過是明日黃花,想要同那人相比,真是自不量力。」唐殺並不惱怒,反而興趣盎然道:「若真如你所言,那我一定要見識見識這位新的殺手之王。」
右首那人漠然道:「你要想見那人,必須要過了我們這一關。」玄磁劍陡然彈出劍鞘,一道血紅晦暗的光華划過虛空,劍身即時凝住,斜斜向下,唐殺一彎嘴角,道:「你們三人待在此位未動,想必也長了不少本事,今日便掂量掂量到底如何。」
頭頂雲海翻湧,遮蔽了天光,然四野卻清晰異常。唐殺手中人命無算,豈是憐惜生命之輩,玄磁劍如是猙獰的野獸,露出兇惡的爪牙,血厲的劍光刺目驚心。他是整整十年的殺手之王,不容他人置喙輕辱,他要用手中的劍,以鮮活的生命祭奠自己的尊嚴。
左手那人一臉清冽,即時拔劍相向,同時口中道:「夏兄和秋兄,我先上。」他畢竟是有資格挑戰殺手之王而代之的四使之一,劍上的造詣非常人所能及。他雖有傲氣,卻行事謹慎,出劍攻守兼備,並非殺手一道的凌厲不拘。
他曾經多次挑戰唐殺而敗,視為人生憾事,這幾年修習不輟,進益頗大,穩坐四使之位,無人可以撼動。此時他穩紮穩打,竟一時不落下風,信心倍增。唐殺不以為意道:「你的能耐的確比往日強了些許,不過照你這般打法,完全沒了殺手的快意,是要出山開宗立派嗎?」
玄磁劍陡然斜竄而至,好似地火之炎,毒蛇之信,凌厲張狂,殺意瀰漫。那人心中猛然一跳,撤劍回擋,然玄磁劍特有的怪力讓他的劍出現偏差,他早知會出現這種狀況,冷靜地改變自己的方位,再計算出劍的角度和力道,相當嚴密有度。
那人趁着間隙,開口道:「唐兄的劍還是一般的佔盡優勢,而嘴上的功夫也不容小覷。」言中暗諷唐殺依仗玄磁之力,固步自封,卻有占嘴上便宜的小氣之嫌。唐殺的神態與他的劍截然不同,不溫不火道:「就算我退步,也不是爾等能夠相抗的,真是好一場徒勞。」
那人眼中殺意刺骨,冷聲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唐兄脫離組織便忘卻我們的生存法則了嗎?這世上沒有最強,只有更強。」然而玄磁劍奇突詭譎,徑直封住了繼續說下去的話頭,那人不得不謹慎以對,不敢分心。
殺手之道本就是無所不用其極,以小博大,極善旁敲側擊,突發襲擊。那人根本就不在乎是否勢弱,是否處於下風,他不去與唐殺較量誰的劍更利,而是審時度勢,盤算那奪命一擊的時機。
唐殺神情儒雅謙謙,對其頗為不屑,手中之劍毫不收斂,盡展殺手狠辣之風,無分辨揣測,無計較謀定,好似初初出道的新人殺手,出手毒辣,殺意騰騰。妖異的血光帶動一道道光暈,有着難以抑制的瘋狂。
殺手並非是拔劍無畏的莽夫,往往他們都是智計百出之輩,有謹慎的心思,有敏銳的眼光,有堅定的決心,有殺人的技巧,但是唐殺卻恰恰體現一種莽夫的行徑,他不屑去遮掩自己重重的破綻,而那人難以企及分毫。
此時,右首那人出聲道:「夏兄,我們這就助春兄一臂之力。」原來這三人分別是春使、夏使和秋使,夏使默然點頭之後,便同秋使一道加入了戰團。三人熟稔多年,配合起來圓順通融,卻僅是引起唐殺的一聲冷笑。
夏使與秋使的武功較之春使有過之而無不及,三人聯手,威力倍增。劍氣綿密,奇招頻出,將唐殺圍困其中,張元宗暗中瞧着不由暗贊身居四使之位,劍法果然有其獨到之處。唐殺終於現出猙獰的狂態,狂笑道:「區區四使,怎能困得住我,何況還差了一位!」
三使聞言沉默不語,他們心智堅韌,不為言語所動,出劍準確無比,不差絲毫。唐殺戾氣翻湧,玄磁劍似蛟龍入海,鋒刃過處,紛紛辟易,他遇強則強,並未因為夏使和秋使的加入而弱半分勢頭。
一道金石相交的聲音傳來道:「本想讓你成為我的墊腳石,未曾想你卻趁着十年之期灰溜溜地逃了。今日擊敗你雖然美中不足,但好在能夠得償夙願。」三使聞得此音,神色一肅,不約而同撤劍後退,恭敬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而唐殺眼眸中閃過一道冷光。
一位宮裝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場中,只見月籠輕紗,花影相照,然她神態卻沉寂,雙眸如孤星,看不透芳齡幾何。她有清冷絕美的面容,高貴出塵的氣質,雍容而威嚴,華美而冷肅,唯有美目中好似氤氳着一團薄薄的白霧,令人感到些許的柔軟。
她腰間懸掛着一柄很是怪異的劍,竟然約莫有四尺長,若不是她身子高挑修長,只怕顯得更加突兀。仔細瞧去,劍柄長約七寸,而劍刃雖然藏於鞘中,但也估摸寬達五寸,是一柄極為厚重的劍,由女子使來當真世所罕見。
唐殺波瀾不驚道:「你就是新的殺手之王?」宮裝女子鳳目含威,身軀不動如山,低沉而緩緩道:「正是我晏無情。」唐殺掃見春、夏、秋三使神色恭敬之中流露熾熱之意,四使怎麼說與殺手之王存在着競爭的關係,如這般產生敬服之意,顯得很不尋常。
唐殺收斂氣機,故意笑道:「未曾想你一介女子,竟能令一眾殺手俯首,必有可貴之處。」晏無情肅然的面容不見一絲漣漪,正如其名,無情無欲,拋卻三千煩惱,萬事不縈於心。她聲調同方才如出一轍,簡短道:「出手吧。」
唐殺眉頭微沉,並未即刻出手,而是另道:「我來此只是想告訴你們,有一人將會潛入一線天,帶走霜降的家人。」三使聞言臉色一變,霜降自殺於元龍百尺殿中之事,一線天已是知曉了的,一時卻也不知其中具體的細節。
一線天容不得外人侵犯,霜降的家人是否被帶走還在其次,真正令三使驚詫的是有人竟能知曉一線天的所在,這實在是犯了他們的忌諱。三使想要出口詢問,但是晏無情在前,他們不得不閉口不言。
晏無情如是非梧不棲的鳳凰,高傲的頭顱不曾俯探,唐殺之語並未勾起她半分的興趣,仿佛她根本就不在意一線天的泄露。她聲音肅然中帶着一絲戲謔,道:「你說完了嗎?要是說完了,我就可以取你的性命了。」
唐殺不由生出惱怒之意,他本想利用一線天對付張元宗,但是晏無情似乎並不在意,反而是自己引火上身。雖然新的殺手之王上位,但是他曾經的榮耀也不容侵犯,晏無情視其為囊中之物的態度惹惱了他。
玄磁劍帶着詭異的魔力,沿着特異的軌道掠向宮裝女子。劍上的血光斂入劍身,浩湯的殺意化作天高地闊。唐殺畢竟不是一般的殺手,他浸淫劍法多年,從殺戮中感悟真諦,業已觸摸宗師境界的邊緣,他絕非只知殺人之技。
他並沒有因為晏無情是一位妙齡女子而放鬆警惕,他知道這個江湖臥虎藏龍,絕不能以年齡、性別或身份去判斷一個人的高低,天賦卓絕而默默無聞之輩並不罕見。他約束自己張狂的情緒,出劍認真而專注。
張元宗不由暗贊唐殺的劍洗去鉛華,走出殺戮的困境,成就了另一番遼闊。然而,他耳畔忽然響起一聲極輕而清晰的琴音,緊接着唐殺倏然而退,一臉凝重地盯着站在原地似乎一動未動的晏無情,至於另外三人則是惶惑不已。
若是旁人自是覺得茫然,但是張元宗卻瞧得真切,晏無情出劍快到極致。其實認真來說,並非是晏無情的劍快,而是她出劍的方式與眾不同,好似開闢了另外一條劍道。張元宗隱約可以瞧見此劍之厚重,她卻舉重若輕,如執輕羽,而且那一聲琴音便是此劍發出。
唐殺心中早已波瀾壯闊,晏無情的劍鈍重異常,正好克制了玄磁劍的優勢,這且罷了,她出劍卻有一種神出鬼沒之感。那是怎樣的一柄劍,出鞘雖是白駒過隙,但是唐殺還是感受它沉澱的厚重,心神為之一攝。
晏無情沐浴着叢林之氣,以王者的姿態審視着唐殺,漠然道:「若你識趣,何必折辱於我手?還請自行了斷。」此語可謂狂妄之極,然在場的幾人卻並無此感,仿佛晏無情天生就具有決定生殺的權力。
唐殺被徹底地激怒了,玄磁劍莫名地顫動起來。令人驚奇的是,在他的身上同時存在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儒雅遼闊為體,凶厲血腥為用,相互轉換,相互融合。晏無情出劍雖是驚鴻一瞥,但是他已知對方是一尊大敵。
唐殺夷然不懼,出劍好似癲狂不拘,實則穩如泰山,他還不清楚晏無情的劍路,暫且採取保守的劍法。即便如此,玄磁劍還是難掩另類與詭奇,展現了特立獨行的瑰麗風采。一旁的三使一臉黯然,自身差之甚遠,殺手之王豈是一個華而不實的名號?
晏無情冷然道:「不識時務!」手中巨劍輕飄飄輾轉,破開虛空,斬向邪魅的玄磁劍。此時幾人方才瞧清此劍的真容,劍身寬廣厚重,透着樸拙古奇之氣,無需裝飾,簡明素然,然而歷史長河留在劍上的斑斕是不容忽視的。
巨劍雖巨,卻如臂使,不過晏無情出手如此劍一般簡單明了。唐殺妙招奇式竟被巨劍壓制,無數的劍路被一招封死,更令人憂懼的是巨劍對心神的震懾。有開山裂石之威的巨劍,卻如清風徐徐,這份功力當真驚世駭俗。
唐殺在沉默中盡處下風,無論他出劍是精妙絕倫,還是辛辣狠毒,是羚羊掛角,還是複雜多變,晏無情猶如沒有感情的怪物,雙眸星光陰寒,巨劍輕巧地阻斷玄磁劍的起承轉合。忽然唐殺失聲道:「這是巨闕劍!你怎會有巨闕劍!」
晏無情睥睨四野,傲然出塵,清冷道:「死在巨闕之下,你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古時鑄劍大師歐冶子五大名劍,張元宗業已得見其二,純鈞劍在太一教主之手得到重鑄,而魚腸劍此時正在魚蓮花的手中。
晏無情手中的巨闕劍,號稱「天下至尊」,堅硬無比,其它寶劍不敢與之爭鋒。傳言巨闕初成之時,越王勾踐坐於露台上,忽見一馬車失控,驚嚇宮中白鹿,於是準備拔劍指令侍衛阻止,結果劍氣卻隔空將馬車劈為兩節。今日能夠見到傳說中的巨闕劍,也算不虛此行了。
唐殺想到關於巨闕的傳聞,平復起伏的心緒,冷哼道:「據說巨闕劍氣天成,看來傳言也不盡不實。」仿佛邁過了一道心坎,唐殺的心境變得疏曠自在,玄磁劍劃出一道道氣韻清古的軌跡,初具氣象。
晏無情眸眼一垂,黯然地嘆了一口氣,褪去威嚴的顏色,有些傷感道:「劍是有靈性的,人劍應當共存。今日為遂了你的心愿,我就讓你瞧瞧真正的巨闕。」話音未落,纖纖素手執劍柄忽轉,一道動人心魄的劍氣忽然迸射而出,琴音乍生。
唐殺突破心境幻化的氣象陡然破碎,他惶然飛退,然則為時已晚。「錚!」玄磁劍被巨闕的劍氣生生斬斷,跌落塵埃。唐殺心中一緊,腦海中茫然一片,陪伴自己一生殺人無算的劍竟在今日折戟沉沙。
壓制悲哀的情緒,唐殺揮舞斷劍化解尾隨而至的危機,玄磁劍的余鋒同樣不忍逼視。晏無情眸眼中的白霧仿佛被微風拂開,露出兩眼寒泉,巨闕再次發生類似波動琴弦的聲音,以一種勢不可擋的氣魄逼向唐殺。
玄磁劍再次被擊斷,巨闕攜帶無法承受的威壓將唐殺逼入死地。在張元宗震撼的眼神中,巨闕一劍破開唐殺的胸膛,將一代殺手之王釘在地上,四野一片寂靜。半晌之後,唐殺眼中的恐懼散去,露出悵然的笑容,虛弱道:「我真不該回來。」不盈一尺的玄磁劍脫手落在身外。
那個曾經叱咤風雲的人物,視人命為草芥的殺手至尊,竟這般慘烈地被晏無情所殺。他本可逍遙江湖,卻因心中貪念甘願被朱浩昌網羅,本以為此行不過是故地重遊,未曾想竟落個魂歸故地的下場。
暗處的張元宗震驚莫名,唐殺的落幕透着一股荒誕,老天的安排如此隨意,他死地太過輕易。然而無論是將相王侯,還是販夫走卒,人生最後的歸宿豈都是華麗的光景?唐殺死了,死在晏無情的劍下,死在那一聲的琴音之中。
張元宗望着宮裝女子,她到底擁有一顆怎樣的心,才能經歷百鍊,將自己鑄成這樣一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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