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盛回家的時候,就看到剪秋愣愣地坐在屋裏,盯着端妃給她的遣送禮發呆。
「就這麼喜歡在宮裏伺候人?」蘇培盛笑道。
剪秋愣愣道:「倒也不是。只是,端妃怎麼突然就不要我了呢。」
蘇培盛道:「你年紀也大了,人也嫁了,老在宮裏帶着也不是事。我也養得起你啊。出了宮,想吃什麼,想玩什麼不行,你該開心啊。」
是啊,該開心啊。
「我只是,一點真實感都沒有,好像做夢似的。」剪秋輕聲道。
前一刻她還在謀劃着如何佈局,後一刻她已經被請離了棋盤,手上還拿着未放出的棋子。
曹琴默和四阿哥,是她替端妃牽的線啊。可是端妃不要她了,那這兩人也只會記得端妃,不會記得自己了。
剪秋沉默半響,道:「余鶯兒有說什麼嗎?」
蘇培盛冷笑道:「這你要去問她了。」
她如今連宮都進不了了,還問什麼。
肯定是出了什麼事,讓她出宮的未必就是端妃,而是余鶯兒。
剪秋嘆了口氣,這樣也好,她始終下不了決心離宮,就是顧忌皇后。如今人也出來了,回不去了,皇后想咋地,也要先過了余鶯兒這關。
無論余鶯兒靠不靠得住,她也要堅信余鶯兒能靠得住,自己才有命活。
蘇培盛換個衣服的功夫,剪秋已經迅速恢復了元氣,把布匹抖開,興沖沖地和藍田琢磨要做件什麼樣的新衣服了。在宮裏一直穿宮裝,她還真的很想試試漢女的衣服呢。那次看白氏穿得就很好看,貌似還是江南流行的款式呢。
蘇培盛搖搖頭,看剪秋估計是沒多餘的精力搭理自己了,就讓人把飯擺到西廂,自己過去吃了。
過了好幾天自由自在的蘇夫人的日子,剪秋才找回了點真實感。她先去莊親王府見了郭絡羅氏,被留着吃了午飯。郭絡羅氏給了她個牌子,說什麼時候想來就來。
白天蘇衍和蘇培盛都不在家,剪秋便肆無忌憚地去隔壁串門。白氏的四個女兒都來了京城,最大的已經八歲了,看着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待人接物也很有條理,看得出白氏是用了心思去教導女兒的。
不幸中的萬幸是,四個女兒都沒隨了蘇衍的迂腐和倔脾氣。
若不是擔心皇后什麼時候會滅自己的口,剪秋現在的日子,可以說過得那叫一個痛快!穿過來這麼多年,她終於能痛痛快快地過自己想要的日子了!才半個月,剪秋竟然就把生物鐘給倒過來了,每次不睡到天大亮都不起床。
因為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了,剪秋一直斷斷續續拉着肚子,後來是蘇培盛黑着臉請了大夫來,強制要求剪秋喝了兩天粥,並保證以後不再胡吃海塞。
只是,偶爾還會想起宮裏的人。
不知道他們還好不好。
蘇培盛嘴巴太嚴,什麼都打探不出來。小圖圖倒是愛說話,可是師父不讓說的他是一句都不說。倒是小夏子無事會登門,也不管門房有多不歡迎他。宮裏的事,基本都是小夏子和郭絡羅氏告訴她的。
祺貴人投到了皇后旗下,皇后又不知從哪個嘎啦里翻出個容常在,捧着這兩人去皇上面前爭寵。安陵容、甄嬛的胎相都很穩,沈眉莊偷偷在服避孕的藥物。她是鐵了心要護住那兩人和她們肚裏的孩子的,加之還有個年幼的恭順公主,她哪裏敢在這個時候也懷孕呢。
剪秋讓小夏子把這個消息透給了安陵容知道,安陵容果然感動壞了,幾乎把沈眉莊當成了親姐姐般敬愛。
沒事讓安陵容見見人性的光明面,是很有助於養成她健康的身心的。
倒是幾乎神隱了般的敬嬪和欣常在那裏出了事,欣常在所出的三公主夭折了,皇后狠狠地訓斥了她們兩人一番,還差點要把淑和公主和溫宜公主抱走。
敬嬪和欣常在脫去釵環跪在地上請罪,皇后才鬆了口,允許她們繼續撫養兩位公主。
曹琴默往敬嬪宮裏去了幾次,溫宜公主已經不記得她這個生母,這讓曹琴默痛不欲生,心中更恨還在冷宮裏苟延殘喘的年世蘭了。
年世蘭她動不了,周寧海她卻能動的。沒幾日,在辛者庫的周寧海就暴斃了。
這日,白氏帶着四個女兒去甘露寺上香,剪秋聽說了,也跟着去了。
清涼寺啊,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甘露寺啊!甄嬛就是在這裏和果郡王勾搭上,給雍正帶了綠帽子的啊!
許是剪秋表現得太過興奮,引得白氏看了她好幾眼。
進了甘露寺,白氏上過了香,就給白嬤嬤使了個眼色。
白嬤嬤會意,悄悄退了出去。
剪秋在宮裏早就練就了眼觀六路的本事,見此也佯裝不知。
白嬤嬤尋到了莫言,將一包銀子遞了過去。莫言不肯接,白嬤嬤嘆氣道:「別人給的你不要就算了,夫人給的你也不要嗎?」
莫言沉默半響,道:「她的身子,還是老樣子嗎?」
「阿膠天天吃着,臉色也不見紅潤。大夫說要用血燕,可是咱們也用不起啊。」
莫言接過了銀子,道:「後山上倒是有不少野參,我采了一些,你拿回去吧,多少吃着也有點用。」
白嬤嬤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個包袱,白氏最小的女兒好奇地看了一眼,卻什麼都沒問。另外幾個更是當作什麼都沒有看到。
見着這四個孩子如此機靈懂事,剪秋又感嘆了一番。
五月,蘇培盛照例跟着雍正去了圓明園避暑,剪秋應郭絡羅氏的邀請,搬去了莊親王府。
允祿帶着李氏和三個兒子也跟着去了,一同去的還有另外幾個親王、貝勒。
許是因為愧疚,還是別的什麼,如今外書房的事情,允祿讓人每天都報給郭絡羅氏。郭絡羅氏壓根不關心這個,只是她表現得越不在意,允祿就越喜歡在她跟前刷存在感,讓她煩不勝煩。
這次好不容易把人給盼走了,允祿偏還留下個榮四海,說郭絡羅氏有什麼外面的事,就教給榮四海去辦。
榮四海跟了允祿幾十年了,當年還曾授意李氏身邊的小德子和福晉身邊的人打擂台。允祿對郭絡羅氏的態度來了個大轉彎後,他立刻就把臉一抹,和郭絡羅氏新提上來的大太監長富稱兄道弟起來。只是他一直很小心地把握着和內院來往的度,允祿對他也很是放心。
外院空了大半,好幾個房間院子都給封了起來。榮四海派了十個太監三班倒,日夜巡視。郭絡羅氏撥了五十兩過來,讓外膳房每晚給那十個人做點宵夜填填肚子。
郭絡羅氏上輩子管過幾千人的大公司,如今只是管管幾百人的王府,還有着如此超然的地位和權利,自然是駕輕就熟。這半年多的時間,郭絡羅氏又把府里的人篩了一遍,賣了十幾個,退回內務府十幾個,又讓內務府補了十幾個人進來。這次補進來的人都不再敢擺大爺的款了,一個個都夾起尾巴做起奴才來。
俗話說,光腳的怕穿鞋的。郭絡羅氏不要名聲不要面子,圖的就是個自己舒坦。她又沒有孩子需要嫁人需要娶妻,也不會有人因為幾個奴才就說她不賢惠沒有資格當王府福晉,她要那個破賢名作甚啊,能吃還是能喝啊?
倒是允祿為了王府的名聲和兒子的未來着想,出手給郭絡羅氏收拾了幾次爛攤子,郭絡羅氏還不領他的情,氣得他嘴上起了好幾個大泡,還被皇上給看到了,才被一同提溜去了圓明園。
之前的福晉什麼都自己扛着,不敢勞煩允祿,就怕被丈夫覺得沒用無能,允祿偏還就是覺得她沒用無能。如今的郭絡羅氏把府里管得雖說井井有條,但是和她弟弟一樣老喜歡劍走偏鋒,不時就要走岔了路。允祿千辛萬苦把她的車拉回原道上來,這半年多操的心費的力比之前十幾年在福晉身上的還多,偏還無事要心疼一番郭絡羅氏,總覺得是自己辜負了人家,才害得人家養成這樣偏激的性子。
這要是讓之前的福晉知道了,怕是都要氣活過來,抓着允祿的領子狂扇他巴掌,一邊扇一邊罵:「你是不是賤啊!你說你是不是賤啊!」
剪秋聽了郭絡羅氏吐槽允祿的話,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想起了余鶯兒,就笑不出來了。
余鶯兒對雍正也差不多是這個調調,可是雍正能要余鶯兒的命,允祿也不能隨意要郭絡羅氏的命。所以余鶯兒再鬧也要有個度,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
郭絡羅氏把新得的布料擺了出來,和剪秋一同商量,偷偷做幾身漢女的衣服臭美臭美。等兩人挑完了,郭絡羅氏才揮揮手,隨意分了分,讓人把剩下的送到幾位側福晉、庶福晉那裏。
剪秋這才知道,自己竟然在王府的另外幾個主子之前,先分了新布料。
這,這,要是讓那幾個人知道,還不罵死自己了。
哼,不對啊,自己是福晉的客人,先分幾匹布料怎麼啦!
奴性,你的奴性太重了,這有什麼好怕的!
剪秋自我嫌棄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