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打算,回宮裏嗎?」
年黨傾覆的消息傳來後,郭絡羅氏問剪秋道。
這幾個月的日子,剪秋過得仿佛在天堂一般。府里沒有男主人,郭絡羅氏就是山大王,剪秋就是山二王。她們在內院裏過得如魚得水,剪秋幾乎都要忘記了,自己身上還背負着那樣一個大雷。
宮裏的日子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若是可以,剪秋真的不想回到那個令人窒息的牢籠中。
「回呀,怎能不回呢。」剪秋苦澀道。
她不敢賭,皇后會不會放任她離開自己的眼皮底下。剛穿來的時候,為了讓皇后投鼠忌器,她故意提起了太后也許在懷疑純元死因。這事的確鎖住了皇后,讓她做事頗束手束腳起來,也讓剪秋僥倖多了幾絲生機。但是,這也同時鎖住了剪秋,提醒了皇后,要牢牢盯住了她這個知情人。
郭絡羅氏看着剪秋滿面愁容,輕聲道:「我以後進宮會常去端妃那裏,她該不會是個小氣的人,不許你和我來往吧。」
「端妃娘娘不是那樣的人。」剪秋道。
「你……」
郭絡羅氏沒有繼續說下去,剪秋瞭然道:「我知道。」
郭絡羅氏嘆了口氣,道:「他七歲的時候,爸媽就離婚了。他跟着爸爸,我跟着媽媽,十幾年後才又見了面。那時,我們倆被同一個人包養,因為爭風吃醋才見着了面,是不是很可笑啊?」
郭絡羅氏嘲道:「只是沒想到,他還是走了老路。」
「他,剛來的時候,受了不少罪,所以……」剪秋支吾了下,低頭道,「他也後悔了。」
郭絡羅氏沉默半響,神色複雜地看了看剪秋,終究是沒再說什麼。
回了宮,剪秋先去御前復命。剪秋在偏殿呆了半天,蘇培盛過來了,讓小圖圖把剪秋送回延慶殿。
剪秋前腳才走,余鶯兒後腳就來了。她見不着人,臉色就沉了下來,狠狠剜了蘇培盛一眼。
自瑾汐被封為官女子後,蘇培盛就和余鶯兒撕破了臉,沒有雍正的地方,他們倆是向來不給對方好臉色看的。
小夏子在門口道:「余御侍,皇上宣您呢。」
余鶯兒深吸了口氣,給了蘇培盛一個回頭算賬的眼神,匆匆跟着小夏子走了。
蘇培盛在原地摩挲着下巴,品着剛才余鶯兒的眼神,越品越覺得不對勁。
見多了余鶯兒和剪秋之間的互動,蘇培盛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剪秋這樣的人,實在不是個值得余鶯兒上心的。而余鶯兒這樣的人,以剪秋的個性,那也是避之不得的。她們倆咋就這麼要好呢?
蘇培盛倒是沒想過利用剪秋來對付余鶯兒,若是剪秋對余鶯兒來說真的那麼重要,那他就要小心,別激得余鶯兒魚死網破,連累了自己。
剪秋去端妃跟前請了安,替郭絡羅氏帶了好,還上交了五十兩銀子和兩根老參。端妃收了參,銀子卻沒收,讓剪秋自己收好。
吉祥將參放在了藥盒裏,剪秋看着她的動作,突然道:「最近,還有給曹答應送藥去嗎?」
吉祥淡淡一笑:「沒有了。」
剪秋也笑了,這個曹琴默,還真挺能耐的啊。
華妃倒台,麗嬪和曹答應也跟着受了牽連。曹答應早早和華妃離了心,人也一直小心翼翼不曾如同麗嬪那樣到處得罪人,位份又低,存在感接近於無,所以很快就被人忘在了腦後。
麗嬪和華妃一同被貶為了更衣,打入了冷宮裏。
甄嬛和沈眉莊卻沒有忘記曹琴默,她們可沒有忘記,當年曹琴默設給沈眉莊和浣碧的那兩個連環計。
正當兩人琢磨着該如何處置曹琴默時,曹琴默卻傳來了有孕的消息。
兩個月前皇上去看完溫宜公主後,在路上偶遇了曹琴默。就這麼一次臨幸,竟就讓曹琴默懷孕了。
沈眉莊知道後,幾乎咬碎了銀牙。她喝補藥喝得快吐了,皇上一個月也要來她這裏兩三次,她卻一直都沒有消息。
端妃的病也順勢好了,她封妃多年,此時卻終於有了點為妃的風光和氣派來。皇上給她補齊了伺候的人,賞了不少東西去延慶殿,算是對她的彌補。
曹琴默借着肚子裏的肉終於翻身,不用再害怕受年世蘭連累。她幾次有心想要求皇上處死年世蘭,可是剪秋的話和肚子裏的孩子一遍遍提醒她,這個時候萬不可如此莽撞。好不容易從是非圈中跑了出來,怎麼能又再跑回去呢。
在端妃的努力運作下,曹琴默遷到了延慶殿,被封為了常在。曹琴默摸着肚子,嘆了口氣。她知道端妃幫自己是為了什麼,她也的確需要一個人去依附。如今她是看明白了,端妃一直就是在裝病,如此能忍,又身居高位,是個人物。
端妃需要自己去出謀劃策嗎?不需要吧。她需要的,是自己的孩子。
宮裏所有人都等着年世蘭作死,徹底把自己作死的時候,在冷宮裏發了一通脾氣的年世蘭卻突然沉默了下來。
沈眉莊不死心,派人去冷宮裏罵了年世蘭一頓,企圖激起她的怒火,讓她對自己出手,好徹底斷了皇上最後那點憐惜之情。
安陵容也跟着去了一趟,卻被年世蘭陰冷的眼神給嚇了回來。
「她是必有什麼陰謀的,只是不知道……」安陵容苦惱道,「以為熬到她倒台就好了,可如今,卻還是夜不能寐,生怕她冷不丁出了手,害了咱們。」
「她在宮裏經營這麼多年,怎麼也要有些死士。咱們也只能看緊了門戶,小心謹慎了。」甄嬛道。
沈眉莊冷哼一聲:「皇上怎的這樣心軟,非要留她一命。」
陰差陽錯之下,甄嬛一直不曾得知歡宜香的真相。但是皇家對於年家的提防,她看得明白。年世蘭當年那個孩子,怕是皇家出的手。這麼多年來年世蘭再沒懷孕,也是皇上有意造成的。
沈眉莊又不滿道:「可惜,還逃了一個曹琴默。」
甄嬛嘆道:「端妃既然要保她,咱們也不能輕易動了她。」
端妃幫過甄嬛,甄嬛感激她,也認為她是個值得結交的盟友。只是一個曹琴默,又梗在了兩人之間。
曹琴默已經沒了一個溫宜公主了,她還捨得,再給端妃一個孩子嗎?
若是這兩人起了嫌隙,就好了……
「如今,一動不如一靜,年世蘭都曉得這個道理了,咱們可不能再莽撞了。」甄嬛最後道,叮囑沈、安兩人,不許她們再任性妄為。
安陵容回了宮,就把人都打發出去,自己躺在床上生着悶氣。
她倒是不氣年世蘭了,看着年世蘭在冷宮裏落魄的樣子,她心裏只有快意。你不是瞧不起我嗎,你不是不可一世嗎!如今不也是冷宮裏的一隻螻蟻,誰都能輕易碾碎了你!怎麼能輕易讓你死了呢,要讓你活着,痛苦地活着,卑微地活着,她才能解氣!
她是氣,氣為何曹琴默都能有孕了,自己卻一直沒有動靜。
眉姐姐也一直沒有動靜……
安陵容想着,翻了個身,若是她和眉姐姐一同有孕了,菀姐姐會更看重誰些呢?肯定是眉姐姐吧,溫實初是肯定要派去盯着眉姐姐的。那自己,自己怎麼辦?萬一,再如同之前那樣,差一點就被年世蘭毒死……
這麼想着,安陵容重又恨上了年世蘭,只覺得她現在落魄的樣子還不夠悽苦,恨不得她再慘上十倍!
第二日,安陵容盯着黑眼圈起來了。寶娟急得要哭了,拿了熱雞蛋給她敷眼睛。
安陵容也有些急了,匆匆撲了些粉,就急急忙忙去給皇后請安了。
皇后如今是恢復里例行的請安,每天早晨她們都要早早去的景仁宮。景仁宮裏的人如今走路都帶風,繪春和江福海可終於可以擺一擺皇后身邊第一人的威風了,再沒人敢打他們的臉了。
沈眉莊看着也很憔悴,看來她和安陵容一樣都沒睡好覺。
甄嬛倒是精神奕奕,見着那兩人,笑容不變,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把安陵容臉上的粉給抹勻了。
皇后倒沒注意看她們的臉,只是笑盈盈的叮囑端妃看好曹常在的胎。端妃恭敬應了,皇后垂頭喝了口茶,眼光在曹琴默臉上掃了一下。
後宮裏誰不嫉妒曹琴默的好運氣,生了一個還能再生一個,年世蘭倒了,她又攀上了端妃,真是好手段啊。
沒幾日,太醫就說曹琴默胎有些不穩,要靜養。皇后立刻免了曹琴默的早晚請安,再次囑咐端妃好好照顧。
端妃把延慶殿看守得極嚴,曹琴默吃的用的都要先過端妃的眼。曹琴默心知,沒有端妃,自己這孩子是保不住的,對於要端妃想要抱養自己孩子的抗拒,稍微削弱了些。
但是這些,都和剪秋無關。
以前端妃雖說防着她,但那時候整個延慶殿都沒幾個人,也沒什麼事,倒也不是很能顯出來。可是如今,端妃宮裏人多了,事也多了,尤其是來了個金貴的孕婦,剪秋立刻就被隔離了起來。按理說,曹琴默和端妃間的橋,還是剪秋幫着搭的呢。
不過這樣也好,剪秋落了個清閒,也省了回頭曹琴默這胎真出什麼問題,她要跟着受懷疑遭牽扯。就算端妃不隔離了她,她也要找事躲了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