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公公。」
「蘇培盛!」
剪秋小跑了幾步,越過蘇培盛站到他面前,瞪着他道:「怎麼,我不是皇后跟前的大宮女了,就喊不住你了是不是?」
蘇培盛仰頭看了看天,道:「有事快說,我可還趕着去給安常在傳話呢。」
「你和江福海說一聲,那幾個小的在景仁宮過不下去的話,就放出來送到別的宮裏吧。敬事房、尚衣局、尚寢局都行,那裏都有我的人。」
蘇培盛低下頭,道:「怎麼不去尋余御侍幫忙吶?」
剪秋諂笑道:「哎喲她那喜怒無常的脾氣,我哪裏敢去找她呀。蘇公公您在皇上跟前伺候那麼多年了,人又穩重又妥帖,把你們倆擱一塊,誰都曉得哪個可靠啊!」
蘇培盛哼了一聲,剪秋又道:「不過,您也別老和她想着爭個高低了,您再能幹,還能陪皇上睡覺嗎,只這一項,她就強過你千萬倍了。」
蘇培盛不知想到了什麼,臉皮抖了抖,道:「你說話別這麼粗俗,到底是個女人家,端妃娘娘也不管管你。」
「我在主子跟前,肯定不這麼說話的。哎,這不在你跟前說點心裏話嗎,你不愛聽,我以後就只跟你說客套話好了。」
蘇培盛斜了她一眼:「你的心裏話,留給別人聽去吧。」
他一揮拂塵,快步走了。既沒明確拒絕,那剪秋就當他會幫這個忙了。
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學年輕人玩什麼傲嬌……
剪秋在心裏吐槽着,四處環視了下,見沒人發現他們倆剛才說過話,才放心地走了。
端妃那裏的事很少,她不是在床上躺着,就是在桌前看書,要麼就看着吉祥繡個花啊什麼的。粗活有另外兩個小宮女做,貼身伺候的也多假吉祥之手,剪秋便自告奮勇,擔起了跑腿的角色。
剪秋是本朝第一個從慎刑司活着出來的奴才,還由太后老人家開了金口,從皇后跟前調到端妃座下,單單這兩項,就足夠名揚紫禁城了。
她去領端妃宮裏的份例,那是無人敢剋扣的。便是如今的繪春,見了剪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表面上的和氣還是要裝一下的。
皇后此時也有些後悔,若是剪秋死了,這黑鍋就讓浣碧、華妃給背了,那太后再不滿也無法了。可惜剪秋沒死,她卻依舊要承受太后的不滿,覺得自己好冤枉啊。
皇后卻不明白,太后的不滿,不是因為皇后放棄剪秋。皇后放棄的不是剪秋,是烏拉那拉的包衣的忠誠。
剪秋是世代包衣出身,從小服侍皇后,忠心耿耿,身上也無大錯。她的家裏人是都沒了,可是他們都是怎麼沒的?剪秋的爹當年跟着皇后的爹上戰場,為主子擋了一刀死了。剪秋的娘還曾經伺候過太后,太后被人算計,是剪秋的娘出面頂罪自盡,才保住了太后。剪秋本來還有一個姐姐,姐妹倆一起伺候皇后。皇后小時候出天花,身邊只有她們這兩個沒有出過天花的丫鬟伺候她。皇后和剪秋熬過來了,剪秋的姐姐卻沒能熬過來。
如此忠心耿耿的奴才一家唯一僅存的後代,當年也是有機會出府嫁人的,是剪秋自己說要伺候皇后一輩子,放棄了頂好的婚事。如今,不過是一個小宮女的一面之詞,還未有定論,皇后就如此決絕地放棄了剪秋,還指使繪春、江福海這兩個曾經的剪秋的小跟班,倒打剪秋一耙子。
別人的攻擊就算了,自己人還先內鬥起來。這讓烏拉那拉家的包衣們怎麼看,這讓景仁宮裏的那些下人們怎麼看。她們哪個的忠心、付出都難以和剪秋這樣的人家比,誰敢說今日的剪秋,不會是明日的自己?甚至若真的落到自己身上,可未必還會有個太后願意出面了。
不過這些事,不但皇后不明白,很多人也不明白。
比如沈眉莊、甄嬛、安陵容,更加認定了剪秋其實是太后的人,是個深不可測的高人了。而端妃,和剪秋朝夕相處了一段日子,再加上之前得到的某些情報,倒有些看明白了剪秋整個人。
剪秋若是知道她們這麼高估自己,怕是得意得鼻子都要翹起來了。
剪秋去內務府領端妃的月奉,內務府的黃規全親自捧着銀子送到她手上的。
華妃如今失勢,黃規全也不得不夾着尾巴做人。
剪秋看了他一眼,笑道:「勞煩黃公公了。」
「不勞煩,不勞煩,剪秋姑姑,要不要派個小太監跟你走一趟,這銀子拿着也怪沉的。」黃規全笑眯眯道。
「不用了,月初各個宮都來領東西,你這也急用人手。我自己拿回去就好。」
黃規全的徒弟就掀起了門帘,送剪秋出去了。
走沒幾步,就見到流朱和采月一同來了。
三人一打照面,都有些不自在起來。
浣碧的死,依舊梗在剪秋和甄嬛一黨之間。雖然剪秋覺得自己非常冤枉,但是甄嬛死了親妹妹,甄家又元氣大傷,就算理智上知道和剪秋無關,但是感情上還是暫時不願意面對剪秋的。
采月和流朱悶聲給剪秋行了個禮:「剪秋姑姑。」
剪秋胡亂點了下頭,舉步要走,卻想起,如今沈眉莊和甄嬛都大不如前,恩寵什麼的也不要提了。她們的人來領東西,內務府怕是又要剋扣了。
「安常在的月奉領了嗎?你們怎麼不叫着寶娟一同來?」剪秋老毛病又犯了,多嘴道。
采月和流朱對視一眼,采月道:「安常在的月奉,內務府的人已經親自送過去了。」
這待遇,存菊堂和碎玉軒,本來也曾有過的。
如今,華妃失勢,甄嬛、沈眉莊失寵,其他幾個沒有什麼競爭力,倒把安陵容給襯托出來了,讓她撿了個漏,當了後宮第一寵妃。
有剪秋的例子在前,現在安陵容想要投靠皇后,那真的要先掂量掂量了。否則,哪日出了事,皇后一個跳出來和她劃清界限。
「內務府新來了一批蘇緞和金絲線,讓寶娟來挑挑,給皇上做幾件衣服好了。」剪秋想了想,道。
采月感激道:「是,謝謝姑姑。」
流朱也跟着嘟囔了句,剪秋沖她們倆笑了笑,才走了。
甄嬛正和沈眉莊一起對着寫字,如今她們倆真成了難姐難妹了,感情更好了些。安陵容搬出了碎玉軒,回到了嵐意樓住,且她忙着討好皇帝鞏固寵愛,來的時候就少多了。只是她不來,寶娟卻還記得剪秋的話,常常派菊清送東西過來。
她們三人,進宮後不是你高就是我低,幾乎沒有三個人齊頭並進的時候,也沒有三個人都失去恩寵的時候。不是你幫襯我,就是我接濟你,久了,三個人的很多東西便也混在了一起用。
只是如今,沈眉莊和甄嬛不僅僅是失寵那麼簡單,所以安陵容多少也要避諱着些。甄嬛再三叮囑了,讓安陵容無事不要提她們兩個惹了皇上不高興,她們這個小團體如今就靠安陵容,安陵容是再不能出岔子了。
安陵容猛地覺得責任重大起來,說不害怕是假的,但是心裏有個角落,在興奮地吶喊。
名門貴女又怎樣,才貌雙全又怎樣,不都從高處跌下來了嗎?如今,還不是要靠她安陵容?
那兩人得寵的時候,自己像個小跟班似的,偶爾在皇上跟前露個臉,皇上連正眼都不瞧自己。如今自己得寵了,她們倆,卻連皇上的面都見不到了。而且,甄嬛現在,也不過是個平民之女,和自己一樣了。
每想到這,剪秋的聲音總會響起來。
「您如今再得寵,怕也比不過當日受孕的惠貴人,比不過接連七日侍寢、椒房之寵的菀貴人吧。」
的確,如今皇上的心思不在後宮裏,在前朝,安陵容雖說寵愛是頭一份的,但也只和沈眉莊剛入宮時齊平,再往前進卻是不能了。
安陵容也知道自己的不足處,拼了老命苦練歌喉、制香和女工,比之前未承寵時要累多了。
沒有了浣碧整日陰陽怪氣地諷刺,安陵容和甄嬛、沈眉莊處得還算愉快。甄嬛還在調理身子,和甄遠道一同進入了蟄伏期,等着此事餘波過去。沈眉莊在無盡的糾結中,既怕見了皇上,皇上舊事重提責怪自己,又不甘心自己下半輩子就這麼無寵於深宮中了。
說白了,沈眉莊之前近二十年走得太順了,自我期望太高,心裏承受能力不行,遇個打擊就垮了。不像剪秋穿過來後小災小難不斷,對自己的定位又低,所以接了個大招後,很快就回復滿了血藍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