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念安去侯府的時候,已經是吃過午飯的時間了,清風堂里早就坐了一堆人,包括詹氏也在。羅念安進了清風堂去,不亢不卑給秦氏行了禮,又給袁氏和白氏行了禮。接着就坐到了一邊,再不說話了。
詹氏坐在右邊首位上,一張老臉尷尬的要死,她其實心裏是猜測到了,瑤兒的銀子必定是她自己送給羅念安的。但她一直以為羅念安早收到了,想賴掉這一千兩銀子,好讓自己再多還一千。
沒想到竟是蘿蘇路上出了意外,這才會產生了這樣的誤會。蘿蘇回來之後,老太太就派人去雲州一路查了下來,果然在路上找到了救蘿蘇的那家鏢局,證實了蘿蘇的話是真話。
這下,詹氏可就全不佔着理了,非但不佔着理,她還落得了個欺負侄女兒的名頭。而且更讓侯府尷尬的是,直接司馬老爺帶着司馬思上門討債,他們居然以債務不清為由 ..給拒絕了。
秦氏一直以為羅念安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外頭就算不傳她的壞話,也會把詹氏傳的很不堪。可沒想到,羅念安那邊並沒派人出去說三道四的。反而一直把消息壓得很穩,直到前些日子袁氏偷偷的來回報,說是羅念安替三姑娘說情,買通了關係,讓三姑娘可以參加大選了。
‖氏又把羅念安對她說過的那番話,學給了秦氏聽。秦氏這才知道,原來自家的外孫女,真的這般善良。即便侯府給了她這麼大的委屈,她還心心念念都是家裏的姐妹,都是想家裏好。
於是這一回羅念安回來,秦氏心裏對她更加愧疚。羅念安落座後,秦氏見詹氏半天沒什麼反應,一跺拐杖叫道:「老大家的,你啞巴了不成?方才還說得好好的呢?現在見到人了,你就不會說話了?」
詹氏心中恨極,卻又不敢與婆婆頂嘴,只能站了起來。朝羅念安微微一躬身道:「前段時間委屈了大侄女。真是抱歉了。」
羅念安冷笑一聲,連忙站了起來,也是一躬身回了過去:「怎敢當大太太的禮,民女不過是個鄉下丫頭。如今嫁了人也是嫁給一落魄人家。自然跟侯府的大太太沒得比。侯府的大太太想說我偷錢也好。想說我騙人也好,不都由着大太太的一張嘴?哦,我忘了。還有大奶奶的一張嘴呢。可見得是有娘的孩子像塊寶了,我就沒這福氣,打小沒娘教我怎麼跟人斗,大了嫁了人又沒婆婆教我怎麼陷害人,自然是比不過府上大奶奶的。」
全家人聽得都倒吸冷氣,哪有這麼明擺着慪氣的?這婦人間就算有什麼矛盾,也是委婉的你一句我一句,說得讓人一點兒都聽不出來。偏偏羅念安一張嘴就嗆得人要死,還偏偏沒法反駁她。
斥責她什麼?之前確實這一婆一媳裏應外合的編排她,陷害她。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她們還能裝失憶不成?害的人家都撞柱子頭破血流的了,給人家罵一罵解解氣又怎麼了?
「罵得好,這兩個不知廉恥的東西,說好了安兒出嫁錢還的銀子呢?安兒的嫁妝你坑了去就不準備還了是嗎?」。秦氏拍着懈罵的臉都漲紅了。
詹氏忍了又忍,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來遞了過去:「這兒是一千四百銀子,蘿蘇那兒已經還了一千銀子給大侄女了。這一千四百銀子是還侄女的,還請侄女別跟我一般見識,我那也是護女心切。」…
羅念安不解銀子,反而冷笑了起來:「你的女兒就是女兒,別人的女兒就是地里的爛泥不成?我借給你二千八百銀子,你說好了我出嫁之前還我,好讓我嫁妝不至於這麼難看。如今不但不還,還要誣陷我偷錢。這也就罷了,如今還錢還少了四百,你當我是開善堂的,專門掏錢補貼你們一家的是麼?!」
詹氏怔了一下,這才想起,之前羅念安自己還掏了四百銀子出來,這下她急了。光是這一千四百銀子,都還是大老爺替她拿了八百,兒媳婦也貼了四百,自己東拼西湊湊了兩百出來,才能還的起的。現在想起還有四百沒算進去,她一下就懵了。她上哪去再找四百兩銀子啊?這是四百兩,可不是四兩!
「母親,我想起來了,早晨走的急,會不會是漏在桌上了?」狄佳儒慌忙說道,急急忙忙起身就往外走去:「我回去看看,指不定是掉在桌上了。」
羅念安冷哼一聲笑道:「是嗎,那凌雨雖安大奶奶一塊去吧,別讓安大奶奶累着了。」
凌雨噯了一聲,跟着狄佳儒要走,狄佳儒嚇得停住了腳步,看向她婆婆。詹氏咬牙又躬了躬身子:「侄女兒別惱,確實是我忘了,這四百我讓佳儒拿來還你就是,你大人有大量,莫再與我置氣了。」
羅念安笑了笑,坐了回去,沒再說話。秦氏見她這樣,也鬆了口氣,笑道:「這樣才好,這樣才好,一家人就是要和和氣氣的嘛。」
狄佳儒很快回了院子,自己開箱籠拿了自己的嫁妝銀子出來,數了四百用帕子包好,這才又急急忙忙回了清風堂。羅念安看她把銀子遞了過來,身子都不站起來一下,對着凌雨使了個顏色。
凌雨上前接過銀子,又對詹氏一伸手道:「安大太太,我們奶奶的銀子?」
詹氏一怔,忙遞了過去。凌雨當着眾人的面,打開帕子認認真真的數了,又驗了真假,這才對羅念安道:「大奶奶,數目對了,成色是二等的,能抵八成了。」
這白銀可是有成色的,雜質最少的白銀,是官銀,稱為一等銀,一兩銀子裏,只有三毫銀子是雜質。二等銀又稱為豪豐銀,是豪豐銀號所出產的,一兩銀子的雜質有五毫,最次的就是市面上大多流通的銀子,皆是三等銀,雜質一兩里佔了八毫,又被稱作是八毫銀。
詹氏聽得極為心痛,羅念安拿給自己的確實是一等銀,可這一等銀也是自己的!那是羅念安騙過去的,要不是因為羅念安騙走了自己的官銀,她也不會低聲下氣去借錢了!如今倒反過來嫌自己兒媳婦還的銀子不好,這人還真是得寸進尺!
羅念安看也不看,只點了點頭讓凌雨把銀子收起來,她自個又起身對秦氏福了一福道:「我聽說,老太太還把二姑娘和三姑娘都關起來了,就不知老太太此意為何?是二姑娘三姑娘替我出頭出錯了?也是了,我本姓羅,如今又出嫁,夫家姓的司馬,跟安這個姓毫無關係呢。我就是個外人,想必安二姑娘和安三姑娘替我出頭,是件極不妥當的事兒吧?我也不該多嘴的,如今我就是回來清下債務,不過今兒沒提早通知我是還銀子,我也沒帶借條來。凌雨,回家一趟,去把我借條拿來。」
凌雨噯了一聲,帶着銀子就先回去了。秦氏嘆着氣道:「你這孩子怎麼還在慪氣,和你母親一個樣子,一生氣就得理不饒人了。」…
羅念安看向秦氏,滿臉的失望:「原來這就是得理不饒人了?老太太說這話,還真不怕人寒了心啊。想必老太太是想讓我以德報怨了?真抱歉啊,我做不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我只會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秦氏揮了揮手,對詹氏道:「你先下去,以後沒我召喚別來清風堂了。」
詹氏聽了一愣,再看向羅念安,眼中全是恨意,她本來就因為前段時間生病,被奪了管家的差事。如今她正準備再把管家的差事一件件的搶回來,這一下卻得了這樣的命令,那她還怎麼到老太太跟前來露臉?
「還不下去?」秦氏半天見沒動靜,一回頭見詹氏滿眼怒火的看着羅念安,她這心裏也是一沉。到底老大媳婦跟安兒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兒,為什麼老大媳婦突然之間對安兒這般憎恨,只為欠錢可不至於如此。難道說……珺兒和珏兒說得話是真的?
羅念安毫不懼怕的瞪了回去,用滿屋子人都聽得到的聲音對詹氏道:「大舅媽用不着這麼看着我,我是寧願與你老死不相往老的。你姓詹,我姓羅,我們也別這麼費勁令什麼親戚,從此後恩斷義絕是不是挺符合你的心情的?」
一句恩斷義絕,嚇壞了屋裏的人,更嚇壞了詹氏。其他人還當羅念安是不懂事,可詹氏卻明白了羅念安話里的意思。恩斷義絕,不是不可以的。若是有一方殺了另一方的父母,另一方是可以與殺人恩斷義絕的,別說是舅媽,就是親祖和外祖,都可以恩斷義絕。
羅念安一定是知道了誰殺了他父親,她也一定是知道誰慫恿她母親私奔的!
詹氏的臉色忽白忽青,眾人冷靜下來後,發現她臉色不對,也不由腦補了起來,尤其是秦氏,懷疑的種子被安氏姐妹種下,現在這顆種子開始發芽了。
秦氏想起之前安氏姐妹說的話,又想起安氏姐妹在羅念安回門之前去司馬家住了兩日,她這心裏就突然的疼了起來。若是別人說得,她不一定相信。可這件事若是羅念安自己說得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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