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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持續,黃江水位上漲,無論是齊國還是大晉,緊鄰江邊的百姓都已撤離。
水流湍急,而且用肉眼似乎就能看到有什麼東西隨着江水從上游下來了,但水實在渾濁,也根本看不清那衝下來的是什麼。
太子府,葉鹿站在窗邊,聽着外面瓢潑一般的大雨心裏難安。臉上都是淚水,她不時的擦一下,可是卻怎麼都擦不乾淨。
那外敷的膏藥覆在眼睛上,辣的不得了,不過此時她已經無心因為這膏藥而咒罵贏顏了。
大雨不斷,上游的東西應該也已經下來了,若是再不處理,待得這雨停了,溫度上來,瘟疫將開始侵襲各處。
葉鹿似乎都看到了屍橫遍野的場面,以至於她的心高高的吊起來。
衣築,一定要逮到他,如此邪惡之人,必得魂飛魄滅才行。
「贏顏回來沒有?」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葉鹿隨即開口,她已經不耐煩了,實在太過焦急。
「姑娘再等等吧。」丫鬟的聲音還是那木然無溫的樣子,但如今葉鹿問什麼她們能回答,已是大大的進步了。
「你知不知道這雨不停所代表的是什麼?它們能將上游的東西全部帶下來。姓贏的見識短淺,他懂個屁。」只管疏通河道防備水淹屁用都沒有。
丫鬟不語,即便葉鹿罵贏顏,罵的很難聽,她們也不會說什麼。
大雨持續,吹進了窗子裏,打在了葉鹿的手上,冰冰涼。
聽不到丫鬟的回應,葉鹿罵的也沒勁,她現在很焦急,想回齊國去。
許老頭現在不知是不是還在北方的蒙山,即便他趕來南國,那也需要時間。
緊鄰黃江的是鐵朱二城,雖朱家正氣浩然邪祟不侵,但此次怕是也擋不住了。
這百多年來,一直是朱家鎮守這兩座城,但瘟神不比其他,來勢兇猛。
越想,葉鹿就越着急,着急的連臉上的眼淚也來不及擦了。
終於,時近下午時,贏顏回來了。
感受到了他的氣息,葉鹿便立即站了起來,聽到腳步聲出現在房間,「姓贏的,你快把我送回齊國。此次不比尋常,我沒心情跟你玩鬧,衣築把瘟神引來了,若是不及時做措施,齊國和大晉都得遭殃。」
下一刻,帶着雨水的氣息撲面而來,葉鹿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贏顏的身上都是雨水,雖是瘦削,但卻抵擋不住來自他骨子裏的壓勢,和他平時那如沐春風沒有殺傷力的模樣完全不同。
「你說應該怎麼做,我馬上命人去做。」他開口,嗓音幾分沙啞,更載着厚厚的怒意,儘管他已經在掩飾了。
「別人去做?我都沒把握,讓別人怎麼做?我現在就要走,立刻,馬上。」不想跟他再沒完沒了的嘮叨下去,因為他根本就不懂。
「想也別想,你目前要做的就是治好你的眼睛。讓一個瞎子去做事,天下無人了麼?」贏顏直接拒絕,語氣堅決。
「你、、、」葉鹿哽住。
「你眼睛看不到,什麼都做不了。申屠夷無能,讓你這個瞎子東奔西跑。但我不是他,在這府里你想去哪兒便去哪兒,可若做其他的事情,卻是萬萬不行。何時你眼睛重見光明,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我不攔你。」贏顏依舊冷聲,他若是用這個語氣說話,便讓人又氣又恨。
「贏顏,你什麼都不懂。」後退一步,葉鹿坐在床上,眼淚往下流,儘管外敷的藥已經撤了,可是她的眼睛還是很辣,難受的緊。
「到底是我什麼都不懂,還是你不止雙目失明,連心都瞎了。這些事情,我自會處理。齊國,若申屠夷處理不了,那也是他能力不行。安生待着,治好眼睛才是你的大事。」贏顏看着她,那語氣就是命令,由不得半分的反駁。
「自以為是,好啊,到時若真的瘟疫遍佈,你可別來求我。」自大,自大到無以復加。
「若要求你,也得等到你復明以後,現在不行。」贏顏面上無笑意,可見當下的情況他也很頭疼。
丫鬟走進來,托着乾淨的袍子,走至贏顏身邊,動作很快的為他更衣。
贏顏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他站着的地方,地毯都已經濕了。
換過了衣服,贏顏走至床邊,坐下。
葉鹿自然有感覺,朝着旁邊挪了挪,距離他遠一點兒。
「眼睛感覺如何了?」看着她紅通通的眼睛,微腫,好像被煙熏過了一般。
「馬上就要掉下去了,到時留個你,你就掛在床邊,夜夜盯着你。」葉鹿真覺得自己的眼睛要廢了。
「為何要夜夜盯着我?這般情意綿綿。」贏顏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葉鹿這話似乎很合他的意。
「哼,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我不止『情意綿綿』,還要嚇得你不能人道。」葉鹿咬牙切齒,恨不得將他弄死算了。
「我不能人道對你有什麼好處?」贏顏沒生氣,反而笑了起來。
咬唇,葉鹿閉嘴不言,和他說話,真的能氣死。
「治病,是你當前的大事。關心天下蒼生,誰關心你?」贏顏的語氣泛着淡淡的諷刺。
「你這樣的人,若是有坐上皇位的那一天,大晉必然民不聊生,我祝你早日駕崩,讓百姓過好日子。」心裏只有自己,有他這皇帝,百姓真是倒了大霉了。
「還關心我大晉百姓,你那被糊住的心,是不是已經清明了一些?」贏顏看着她,儘管她雙眸無光,可是那表情生動的臉卻讓贏顏好似又看到了以前的她。
「姓贏的,你少跟我廢話。不然現在就把我送回齊國,不然就滾開。你自己的百姓不關心,我也沒必要關心,但我現在是齊國的國師,齊國的百姓我自然要管。滾吧,別耽誤我想法子。」哼了哼,葉鹿不想和他嘮叨沒完。
「黃江水位上漲,水流湍急,即便真的送你回去,也根本行不了船。」而且,贏顏本來也沒打算送她回去。
「也是。」意識到這個問題,葉鹿也不禁生起愁緒,即便想回去也沒辦法呀。
「安心養病吧,依我看,你眼睛裏的毒素差不多都要流乾淨了。」說着,他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頜。
葉鹿隨即打開他的手,「別碰我,姓贏的,你若真是一心想治好我的眼睛,那我謝謝你。但是,你若再對我動手動腳,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我不止想治好你的眼睛,更想將你據為己有。」贏顏坦誠,並且毫無思慮。
感覺他靠近了自己,葉鹿隨後又向後退了一下,「離我遠點兒。」
「別怕,暫時來說,我不會強迫你做什麼的,畢竟你的眼睛看不見。」看她那躲避又害怕的樣子,贏顏沒有再靠近。
葉鹿悄悄的鬆口氣,算他還有點良心。
驀地,一聲炸雷忽然響起,葉鹿隨即抓緊了身後的床柱。
贏顏皺眉,看這勢頭,大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
炸雷響起,之後便接二連三,贏顏似乎也有些坐不住了。
而葉鹿,卻是不再說話了,靠着床柱,表情安然。
「安心養着吧,雨太大,不要出門。」贏顏起身,他的確坐不下去了。
哼了哼,葉鹿沒理會他,聽着外面的雷聲,她好似失了神一般。
贏顏離開了,房間裏立刻又恢復了安靜,丫鬟都在,葉鹿聽呼吸也能聽得到。
不過,此時此刻她更在意的是這雷聲,好似要將天空炸開一般。
緩緩的彎起唇角,葉鹿放鬆了身體,靠着床柱。
時辰到了,藥又送來了,臭的不得了,葉鹿擰着眉頭,她現在覺得這是世上最噁心的東西。
不過,即便是噁心,她也得喝。因為她要是不喝,這幾個丫鬟就會給她強硬的灌下去,所以還是自己喝算了。
捏着鼻子,葉鹿一飲而盡,臭的不得了,那股子味道從喉嚨里冒出來,灌滿了顱腔,她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咽氣了。
丫鬟拿回空碗,然後便將外敷的藥覆在了她的眼睛上,於後腦繫上,這折磨又來了。
眼淚橫流,葉鹿抹着眼淚,一邊感受眼睛的嗆辣感,眼珠子都要冒出來了。
炸雷依舊還在繼續,雨勢也越來越大,大地恍似都要漏了。
聽着雷聲,眼淚不斷,葉鹿倚靠着床柱,不發一語。
天雷來襲,大雨持續,這種現象,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天煞孤星也在這片土地上。
和殺破狼兩大絕命同處一片土地,距離又近,能有好事才怪呢。
所以,也就是說,申屠夷來了。
黃江水位上漲,水流湍急,他到底怎麼過來的?
不過,葉鹿仍舊很高興,這種情況下他都會想法設法的過來,一切都是因為她。
彎起紅唇,葉鹿抹着眼淚,又哭又笑,大概就是她這個模樣了。
只不過,她此時的笑是發自內心,但哭卻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天色暗下來,又吃了一副藥,葉鹿仍舊享受着嗆辣,這一天下來,她的眼淚就沒離開過。
外面的天雷更響了,轟炸的好像房子都要碎了。葉鹿躺在床上聽着,若不是她不時的擦眼淚,還真以為她睡着了呢。
四個丫鬟站在床邊一動不動,當真不離寸步,嚴密的看守着葉鹿。
時辰到了,丫鬟動手將葉鹿覆在眼睛上的藥拿走,葉鹿的眼睛紅腫的好像傷心欲絕了一般。
撐着床坐起來,葉鹿抹着臉,一邊道:「我要敬香,將香龕搬進來。」
丫鬟沒有拒絕,片刻後就將香龕搬了進來。
拿起香,點燃,葉鹿朝着四方拜了拜,然後插在了香龕之中。
後退一步,葉鹿深吸口氣,下一刻,一聲驚天炸雷在太子府上空炸響,而且因為這炸雷使得黑夜一瞬間恍若白晝。
隨着這驚天炸雷落幕,倒塌的聲音霍然響起,而且就在這小樓不遠處。
「隔壁的房子塌了,說不準兒一會兒這裏也得被轟炸了。若是信我的話,咱們就趕緊換個地方,換個沒有二樓的房間住。」葉鹿淡淡的說道。
旁邊,四個丫鬟對視了一眼,隨後一個丫鬟快步離開下樓。
不過片刻她回來,證實旁邊的小樓的確被雷劈了。
「姑娘稍等,奴婢去問問。」換地方住丫鬟不敢做主,但葉鹿的話,她們又的確不敢不信,更況且隔壁的小樓的確被劈了。
葉鹿不再理會,回到床邊坐下,聽着外面的雷聲,她表情平靜。
半晌後,丫鬟回來了,「姑娘,咱們可以移到載月閣去休息。」
「好,走吧。」站起身,葉鹿也同意了。
丫鬟走上前,將披風給她穿在身上,戴上兜帽,開始轉移。
下樓,雨聲更烈,緩緩的走到門口,風雨吹來,冰冰涼。
丫鬟撐着傘,但風很大,傘也在搖晃。
踏上青石磚的小路,兩側都是高大的金桂樹,雨勢大,打的金桂樹也沙沙作響。
驀地,一聲驚雷再起,同一時刻,葉鹿一下子跌倒在地。
丫鬟撐着的傘忽的亮了一下,傘面也在瞬間被燒焦,幾乎連火光都沒看見,只是亮了一下,傘就光禿禿了。
四個丫鬟陸續倒地,沒來得及發出任何的聲音,就暈了過去。
而,跌倒在地的葉鹿則逃過了,大雨打在身上,卻擋不住她的好心情。
笑出聲,她撐着地面站起身,然後舉步離開。
儘管看不見,可是她此時卻好似知道路,踏着青石磚的小路,冒着大雨,居然一直轉到了太子府的後方。
這府中護衛無數,但是大雨不斷,雷聲不止,她的出現反倒成了最不引人注意的了。
雨水順着披風往下流,葉鹿也分不清自己臉上的到底是眼淚還是雨水,濕乎乎的,流不停。
驀地,她耳朵一動,隨即轉身向左側,「我在這兒。」、
下一刻,幾個黑影迅速掠至她面前,當先一人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伸手環抱住他的腰,葉鹿彎起眉眼,「我是不是很厲害,知道你來了。」
「走。」申屠夷沒有多言,直接攬住她,快速離開。
護衛隨行,一行人在這雨夜之中恍若鬼魅。
攬着葉鹿跳過高高的圍牆,下一刻,有人追來了,後面的護衛隨即攔截,伴隨着大雨,乒乒乓乓的刀劍聲響徹黑夜。
申屠夷則帶着葉鹿快速離開,將太子府遠遠地拋在身後。
緊緊地抱住申屠夷,臉上都是雨水,使得葉鹿的眼睛更加刺痛。
驚雷伴隨着閃電在天空炸響,葉鹿也碰巧的在那時睜了下眼睛,眼前卻閃白一片,驚得她隨即睜大了眼睛。
但,下一刻還是黑暗,她依舊什麼都看不見。
申屠夷帶着她,速度極快,好似十分熟悉這大晉城池的路線。
大概半個時辰後,申屠夷終於慢下了速度,幾番兜兜轉轉,竟然轉到了一處廟宇。
聞到了香火味兒,也沒有雨水再淋下來,葉鹿長長的舒口氣,「這是哪兒啊?」沒有離開大晉。
「三仙廟,如今黃江水勢湍急,無法行船,我們先在這裏等一等。」申屠夷聲線低沉又帶着些許冰冷,可是卻好聽的很。
「也好。」點點頭,葉鹿抱着他的腰,身上的雨水不斷往下流。
動手,申屠夷將她身上濕透的披風解了下來,隨後抬手捧住她的臉,不眨眼的查看。
「怎麼了?」他手很熱,葉鹿不禁縮起肩膀,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他的溫度了。
「你的眼睛這般紅腫,哭的?贏顏對你做了什麼?」思及此,申屠夷的黑眸浮起遏制不住的怒意。
「他沒對我做什麼,只是想治好我的眼睛。用的藥簡直和辣椒一樣,辣的我每天流淚不止。」也不知他在想什麼,贏顏雖說是個小人,但某些方面還是很君子的。
「到底是想治好你的眼睛還是想讓你徹底瞎了?」眼睛成了這個樣子,紅腫的像核桃似得。
「是真的想治好我的眼睛,除了他方法有點問題之外,其實對我還不錯。」說着,葉鹿彎起紅唇,頭髮臉上都是雨水,她嬌俏白皙,笑起來更是惹人憐。
「你說什麼?」醋味兒起,空氣中的香火味兒都變淡了。
葉鹿抿唇笑,「我說他還挺不錯的。」
捧着她的臉,申屠夷俯首吻上她的唇,攻勢猛烈,長驅直入。怒意和着思念,空氣似乎都變味兒了。
然而,吻的甜蜜只是一時,下一刻細微的咔嚓之聲響起。
「唔、、、呃呃呃。」葉鹿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
「脫臼了。」放開她的唇舌,申屠夷的聲音很平靜,發生這種事已經見怪不怪了。
葉鹿簡直無語,欲哭無淚,她就知道是這樣。
動手托住她的下頜,另一手罩在她後頸,微微施力,她的下巴回歸原位。
「你輕點兒,再有幾回,我的下巴就真的沒救了。說不準兒到時我一開口說話它就掉下來了,嚇死人了。」撫着自己的下頜,葉鹿抱怨不停。
「還說贏顏好麼?若是還說,我就讓你的下巴真的合不上。」申屠夷還在記仇,從她嘴裏說出別人好,他十分不滿。
「好嘛好嘛,你好你好,申屠城主最好了。」葉鹿噘嘴,隨後向前一撲,申屠夷準確的接住她。
緊緊相擁,他們真的分開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