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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秦府大門外,冷麵男率先下馬,扔下我徑直朝里走,我欲跟上去,林航用高大的身軀擋住我,頗不客氣道:「看在大人的面子上,我稱你一聲小姐,若不是我家大人,你今日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以後若敢害我家大人,我林航頭一個不放過你!」
說的是一腔熱血,若非看他忠心耿耿,我才不會咽下這口氣,我白他一眼:「說完沒有?說完了我可走了。」
林航一時語塞:「你——」
我已經走出小遠,憑印象朝冷麵男的院子走去,抓了個小廝問了問,穿過幾個狹長的迴廊就到了。他的院子外面沒有把守的侍衛,我推開屋門,他果然就在裏面。
冷麵男的屋子擺設極為簡單,一張床,一張桌,一張椅,一眼看盡,和他的人一樣透出冷漠的氣息。我進來的時候,他正挺直了背坐在桌前,桌上擺放着傷藥和紗布,還有一盆清水,水中巾怕染上的血跡已經漾開,此時見了他冷清的模yàng ,我有幾分心疼和不忍。
「你來做什麼?」他頭都沒抬,語氣還是冷冷的,好像受傷的不是他。
那樣交錯的傷口必然很痛,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對別人冷眼相對,對自己也是漠不關心?
他畢竟是因我受傷,我柔聲道:「我來替你上藥。」
他傷在背上,沒法自己塗藥包紮,以他的性子也不會讓林航他們來幫忙:「就當我還你的救命之恩。」
我揉了揉水中的帕子,擰乾後輕輕擦拭他的背,有些細小的石子嵌在皮肉里,我怕太用力會弄痛他,只好用指甲把石子一個個挑出來,好幾次聽到他的*抽*氣聲,我為難道:「我儘量輕點,你忍住。」
我忽然想出一個辦法來轉移他的注yì 力,減輕他的疼痛:「不然你和我說說話,兩個人聊着聊着傷口就沒那麼疼了。」
我無意識咬着食指關節處,該說些什麼好呢?不然講個笑話來聽,可我也想不出有趣的笑話來,不禁有幾分暗惱,虧得我從前還經常溜到摘星樓聽書,這會兒連個好笑的段子都想不出來,真是白瞎了那好玩的幾年。
冷麵男難得先開口:「為什麼想逃走?」
「我——」其實秦州挺好的,有好玩的好吃的,風土人情我也喜歡,我甚至感覺我就應該屬於這裏,可是唯獨一點,這裏沒有李軒,而我只想待在有李軒的地方。
我無言以對,他又冷冷問道:「為什麼想逃走?住在秦州你不開心麼?」
我邊替他擦拭傷口邊答道:「開心,有花不完的銀子,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不用擔心哪天會丟了性命,我從來沒有活得這麼輕鬆。」
「軒王一人之下,你在京城的日子應該過得不錯,他——他待你很好吧?」
「嗯。」
好像終於能有一個人和我聊起李軒,我沉鬱道:「我總也想不起以前的事,李軒好像知道我的身世,可是他不願跟我講,我就自私地想或許他是為了我好。我一直不敢相信我嫁的人是大齊的軒王,從我有記憶的那一刻,蘇大人就告訴我和李軒有過婚約,後來龍瀟主婚,我就順理成章地嫁了。」
冷麵男聽我直呼齊帝的名諱,並沒有顯露出驚yà 之色,饒有興趣地繼續聽下去:「軒王府里很大,全是我不認識的人,第一年的時候我和李軒相處得很不好,他把全天xià 最好的東西都拿到我面前來,可是我不懂他在想什麼,有時覺得他似乎喜歡我,有時又覺得他恨着我。」
「恨你?」
我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那個時候的李軒應該是厭惡我的,否則也不會動輒挑剔我,藉故懲罰我身邊的人出氣,讓我難堪又羞辱。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一種感覺而已,或者他本不想娶我。」
我的確想不出更好的原因,若不是我,他也許會娶孫雅柔那種對他的權位更有幫助的女子,又也許是和他曾經患難與共的吟夢,娶我大概不順他的意,因此他才會那樣討厭我。
我以為我不在乎那一段難熬的日子,說出口後才發現其實我想起來心裏會很難過,李軒對我的不喜歡讓我很難過,我沒有做錯過什麼,但他就是討厭我,僅此而已。
冷麵男察覺出我的沉默,話鋒一轉,扯到了另一件事上:「聽聞他對各路官員送進府的女子來者不拒,你難道不介yì ?」
我臉一紅,有些侷促,不自在道:「我不認識她們。」
軒王府住着多少個妾侍和歌舞伎,她們是什麼來路,我從不過問,以前不愛李軒時沒有過問的必要,愛上他後他遣散了她們,除了吟夢,我對她們一無所知。她們的存在和我的生活沒有多少交集。
傷口已經清理乾淨,我從桌上找出藥膏,以指腹均勻塗抹在每一處傷口上,這種藥膏帶着絲絲涼意,他不再像方才那樣疼,背上的肌膚也放鬆了下來,不像之前繃得緊緊的。
他背對着我,似乎猶豫了一會,才道:「你為什麼說和祁傲是仇人?」
他對祁傲直呼其名,並不尊稱一聲城主,看來他和祁傲的關xì 不只有城主和下屬那麼簡單。光是替他處理好傷口,我就滿頭薄汗,我笨手笨腳用紗布纏繞在他的傷口上,一圈又一圈,二人貼的很近,他陽剛的氣息縈繞在周身,讓我萌生幾分緊張,我長吁一口氣,最後打了一個不怎麼好看的死結。
做完這些我開始收拾桌子上大小不一的藥瓶,把它們一個個放進藥盒子裏,冷麵男獵鷹般犀利的眼神緊盯我,我不知所措起來,吶吶道:「我和他無仇無怨。」
他不解:「哦?那為何——」看我低眉垂首的模yàng ,他明白過來:「因為傾月夫人。」
戰場之上,敵對的雙方會動用一切有望打勝仗的辦法,傾月夫人和李軒的關xì 定然不再是秘密,祁傲在兩軍對峙時逼死傾月夫人是眾人親眼目睹的事,如此二人之間可謂隔着血海深仇,我是李軒的妻子,無論怎樣我都是要和他站在一起的,與祁傲自然談不上有個人恩怨,何況我和他素未謀面。
冷麵男仿佛有所隱忍,他手上突起的青筋因緊握的雙拳而格外明顯:「傾月夫人的死是個意外,我沒想到她這麼剛烈。」
我沒留意他這句話中偷換的概念,分明說的是祁傲,他卻說他沒有想到傾月夫人的剛烈,多麼明顯的暗示和歉疚,知識我從未細想,從得知我在李軒身邊的那天起,祁傲未曾離開過我。
傾月夫人這般性情的女子世間是不多見,被迫待在南國後宮的這些年,她對郡王的愛意沒有半分消減,反倒隨着歲月的流逝愈演愈烈,她決然赴死之際是何等的悲壯哀傷。
「伯仁非他所殺,卻因他而死。」居高位者多半愛用顧全大局的說辭來掩飾對權勢的勃勃野心,但有些事情發生了就不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
冷麵男穿上一件中衣,正色道:「如今南國和大齊戰事緊張,軒王身居主帥,大齊國內親近南國的一派人會想方設法利用你作為籌碼討好南帝,恰逢國丈謀權犯上,齊帝正自顧不暇,無法分心護你,而秦州中立於各國,你留在這裏才最安全。」
我驚詫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上官敖他怎麼會選zé 在這個時候——」
轉念一想,這不正是上官敖最好的時機麼?兩國交戰,李軒身處邊關,在這個節骨眼謀反,上官敖的野心昭然。我才離開小半個月,大齊皇宮就變了天,龍瀟暗中送走我,是擔心這場鬥爭波及到我麼?上官敖是老臣,又是國丈,他的勢力根深蒂固,要一舉剷除談何容易?皇后夾在中間,又該如何自處?她選zé 站在哪一邊?
我的心砰砰直跳,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不知道龍瀟現在怎麼樣了。」
「你太小看齊帝。」
「他臨危登基,能在一眾皇子中脫穎而出,靠的絕非運氣。齊帝胸懷大志,手段狠辣,他的經世抱負不允許他容忍上官敖掌權太久,與其說是上官敖叛亂,不如說是齊帝逼他犯上。自古以來沒有幾個皇帝能坐視外戚勢力滔天,你要擔心的或許不是齊帝。」
「齊帝那位賢德出眾的皇后,才是這場政變中最微妙的勢力。」
想起我住在皇宮時遭遇的種種,皇后的心機謀劃已讓我無法將她視作尋常女子。這樣的皇后會選zé 和龍瀟站在對裏面嗎?
他目光灼灼,又重複一遍:「留在秦州,我一定護你周全。」
他設身處地替我分析局勢,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我很感激,可是——「我終究是要走的。」
「至少等到戰事穩定再作打算。」
不得不承認,冷麵男是個很好的說客,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拒絕他,剛聽到傾月夫人亡故的消息時想奔去李軒身邊陪伴他安慰他,冷靜下來才明白這個決定在兩國交戰的形勢前有多衝動,我只得道:「我去找大夫來為你把腿骨接上。」
闔上門的時候,我從縫隙里最後看了看他,眼神交匯時他眼底有一絲脆弱的傷懷,他嘴角勾起苦澀歉疚的笑容,我慌亂地低下頭,移開了目光。
外頭天朗氣清,風輕雲淡,我遙望天空,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我決定暫shí 留在秦州,安靜地等李軒來接我。我相信只要戰事一結束,他就一定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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