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婚事
我原以為那人的風華氣度,敢在秦州露面,頂多是位王爺。 誰知這世上有這麼大膽的皇帝,放着正兒八經的皇位不坐,要跑到秦州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親自上陣敦促殺人,難道是我在秦州待得太久,九州大陸的皇帝已經這麼勤勉了?
我不禁發出感慨:「這齊帝還真是——隨性的很。」
李軒道:「是位隨性的主。」
我轉念一想,更加焦慮:「他寧可放着國事不管,都要跑來親自確認我爹的死,可見殺我爹之心有多重,是不給半分談判的餘地的。」
「你推論的不錯。那你有何打算?」
我斜着腦袋飛快思考:「按兵法來講,圍魏救趙是上上策,若大齊出了亂子,他自顧不暇,便能趁此為我爹爭取到一絲生機。可惜——」
他接着我的話茬,直接點明我的困境:「可惜秦州距離大齊太遠,發兵不可能,亦談不上朝中有能動的棋子,解不了燃眉之急。」
我眼神一亮,他果然與我想到了一處:「獨孤家不插手此事,爹又是一副聽之任之順其自然的打算,我只好走了下下策,逼出龍瀟除之後快。」
李軒挑了眉:「你想殺了他?」
「不錯。」我的眼神中透出一絲狠勁:「只恨我找不出他的藏身之所。」
他把畫像折回原樣還給我,我收在袖中,聽他分析道:「龍瀟畢竟是一國皇帝,不會拿他自己的性命和大齊的國運開玩笑,此行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你以一人之力,恐怕不是他的對手。尤其是你尚不在城主之位,無法發號施令。」
他說的正是我頭疼的地方,爹活着我便不能繼任城主,權力有限,只能借府上丟了寶物為由暗查,不能明面上調動人馬。
「你說的我全明白,我願意賭一賭,若敗了我便與爹一起赴死,黃泉路上爹也不會獨孤一人。」
李軒微怔:「先別說泄氣話。就算你賭贏了,齊帝死在秦州的消息傳出去,秦州如何自處?」
我笑意愈發濃起來:「若要開戰,我秦州的好兒郎個個驍勇,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我會親自上戰殺敵;若新帝上位,我便奉上誠意結秦晉之好,保秦州一方太平。」
他被我眼中的光芒晃到,嘴角噙着笑意:「你倒有女君的英姿。」
他難得誇我,我笑得甚是開懷:「左右我是要繼承我爹的位子的。除非我未來要嫁的人比我做得更好,爹不是墨守成規的人,大可把城主之位讓他來坐,我樂得清閒。」
「你倒想的通透。」
我們就快走到林子的盡頭,附近傳來潺潺的水聲,大約是到了湖邊。
「外人道這裏猶如仙界,李軒你覺得呢?」
他望了望遠處的岸邊,霧氣升騰,叫人看不清虛實,他臉上的表情很淡:「清淨是清淨,尋常人待得久了,許會生出孤獨寂寥之感,恐體會不到神仙的無欲無求。」
「我總想着,你是有仙風道骨的。」我笑着看他。
「我從小在師父身邊長大,師父很是嚴厲,對我期望很高,是以我比尋常這個年紀的人刻板周正一些,你與我一處,該覺着我少了些情趣。」
我想着神仙大都板正,像他一樣的清心寡欲:「我倒覺得,你這般就很好。」
我們繼續沿着湖邊漫步,走了這麼一段,身上不覺得那麼涼,掌心微微發起熱,舒服了許多。
他忽的問我:「早些時候你追問過我可有婚約,我答了你。如今我也想問,曦兒你可有婚配?」
我一時手足無措起來。
「我想以你的眼光,等閒人入不了你的眼。你方才說覺得我很好,說明你心裏有我。過往種種,我們的緣分不止於此。曦兒,我便鄭重問你,你年方十五,家中可有婚配?」
我可不可以把這當作是他表明對我的心意?
他輕柔地握起我的雙手,掌心有力不容拒絕,認真地看了我的眼睛,眼眸中泛起洶湧的情意:「你我初相見,桃林之中,我便一念而起,我對你是男子對女子的思慕之情,你可有感覺到?」
我不知說什麼好。這世上最幸福的事,莫過於喜歡的人恰巧也有同一番心意,早知他對我的真心,我恨不能時光倒流一開始就衝到這瀲灩居。
「我想娶你。你若無婚配,我便不日去你府上向你爹提親,你若有婚配,我便以誠相待讓你爹退了婚,左右我想與你長長久久在一起,容不得旁人阻攔。」
他較真的模樣很是少見,我羞得一笑:「即便我不曾與人有婚約,你這般急匆匆到秦府,我爹見了,對你的印象也是不好的。」
李軒微笑,將我輕輕攬入懷中,溫熱的唇吻在我的耳鬢上:「我會娶你,等我。」
他說等他傷好,就來秦府正式拜見我爹,我的一顆心膩在甜甜的蜜里,說不出的歡喜。
「好,我等你。」
與李軒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他送我到了渡口:「對你的心意既說給你聽,按理應許你一個信物,待我離開瀲灩居,一定交給你。」
才與我告白,便想着送我定情的信物了麼?真如他所說,很久之前就對我動了情,卻找不到合適的時機告訴我。
「不急,我在秦府等你。你知道的,我心上只有你一人。」我誠摯道,我秦曦若愛一個人,是一條路走到黑,這輩子只要李軒不負我,我一定等他。
「曦兒,我定不負你。」
我兀自沉浸在與李軒的甜蜜中,船不知不覺間靠了岸,獨孤昊一臉黑線站在岸邊,月初朝我擠眉弄眼,似有了不起的大事。
我下了船還未站穩,獨孤昊已經衝上來拽起我的手大步往前走,我不明所以踉踉蹌蹌被拉走,月初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對我頗為同情。
獨孤昊一身酒氣衝天,噴得我鼻子難受,我用手掩鼻,嫌棄他道:「獨孤昊,你到底喝了多少?」
他的酒量我是清楚的,千杯不醉,那日在山海樓騙我喝桃花酒,他喝的比我還多,面不紅心不跳,今兒是怎麼了,幾壺烈酒就醉倒了?
他像沒聽見我的話,自顧自拉着我朝前走,越走手上力道越大,我受不了道:「獨孤昊你別以為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敢把你怎麼樣,你快給我放手,你扯疼我了!」
這人真是,就算被我拒絕了,也不至於這麼沒有君子風度吧,那豈不是他看不上的那些女子,個個都要纏着他當婢女小老婆了?
我讓他停的時候他不停,害我走得跌跌撞撞差點沒摔了,我以為他打死不停的時候他忽的停下步子,惡狠狠抓住我的兩個肩膀罵道:「你這女人的腦子是豆腐做的麼?!」
他突如其來大吼我一聲,凶神惡煞的,好像我犯了天大的錯。
看不上他不嫁他腦袋就是豆腐做的了?要不是他救過我,我立馬跟他打一架,偏偏我是個有氣度的人,不與他計較。
我以為他要舊事重提,說我拒絕他的那檔子事,哪知他話鋒一轉:「你有幾個膽子幾條命去大肆搜人?你知不知道你要動的人是誰?」
許是他看到了貼在城門口的告示,又或許是哪個多嘴的傳了話給他,我翻了個白眼,用力推開他的手:「獨孤家不是自保不願幫我麼?何故又要做出一副明知故問的模樣?」
他氣急,咬牙切齒道:「你這女人!」
我冷眼看他:「既想置身事外,就不要來過問我的事。」
他急紅了眼,抓起我的手,質問道:「你以為我擔心你?我獨孤昊憑什麼擔心一個心裏根本沒有我的女人?你若敢兵行險招拉我獨孤氏陪葬,我不會放過你!」
說到底還是怕我連累了他一族的利益,我冷哼一聲:「我若是做了,你當如何,殺了我麼?獨孤昊,你敢麼?」
他死命抓住我的手,我幾乎能聽見骨節差點被捏碎的聲音:「你大可試一試,我走到今天,該做的都做了,該殺的也都殺了,你若成了我獨孤一族的絆腳石,休怪我不念往日情誼。」
這翻臉不認人的本事真該讓那些文人好好瞧瞧,都道女子翻臉如翻書,他獨孤昊才是箇中翹楚,我手痛得直冒冷汗,獨孤昊的威脅我也不是第一回聽見了,之前想着他總有他的難處,卻不曉得他還存了必要時殺了我的心思。
我只慶幸喜歡的人不是他,我們自小的情分,哪怕無緣做夫妻,至少還是朋友,還敢說想娶我,我是瞎了眼了才一再忍讓他。
我手下不留情一個掌風揮過去,他被擊得退了一大步,鬆開了我的手,我吃痛得揉了揉青紫的手腕,憤恨地看着他:「獨孤昊,你我的情誼就此斷了罷,我是一定要殺了齊帝來救我爹的,你若為難,便殺了我保住你們獨孤一族。他日遇見,你無需手下留情,我亦不會怪你。」
他眸色痛楚,仿佛喃喃自語道:「你竟對我動手?你竟要對我斷情?」
他腦子哪根筋不對,誰跟他斷情了,誰跟他有情了?喝醉了就耍酒瘋是麼?
我作勢要走,此情此景也實在不適合再待下去,再待下去不知他還會發瘋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他又追上來拉住我的衣角,我怕他將我的衣服扯裂,只得轉過身去,他問我:「你怎麼會知道是齊帝?誰告訴你的?」
未等我回答,他竟一下子抱緊了我,我想推開他,未料到他力氣大得驚人,他在我耳邊一陣一陣呼着酒氣,語氣居然含了悲傷:「秦曦你殺不了他,你不能殺他,殺了他你會遭天譴的。」
我那時不知他的本意是說我與龍瀟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手足相殘定遭天譴,只以為是他要阻止我殺龍瀟編造出來的胡話。
「獨孤昊,為了不讓我殺人,你連天譴這麼幼稚的話都能說出來,我真是服了你了。」我被他氣得快要吐血,一個手刀舉起,對着他的後頸狠狠地劈下去,他醉酒神志不清沒躲開,被我擊暈,身子軟軟倒了下去。
恰逢月初出現,我把獨孤昊交給她,她看了我道:「你對他就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麼?他真的是擔心你才說那些傷人的話的。你從小受了委屈,他哪次沒有變着法兒地哄你?秦小姐,你對主子太不公平了。」
我若不是看在獨孤昊真心對我好的份上,他屢次揩我的油我能就這麼算了?月初眼睛長得倒明亮,眼神竟這麼不好。
「月初,你不明白,我不愛他卻心安理得接受他的情意他的好,那才是真正的殘忍。我秦曦做不出這樣的事,更何況我心中已有所愛,愛一個人就該從一而終,不是麼?」
「他以後會遇上他命定的那個人,但是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