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大結局(中)
秦曦一身白衣,清冷出塵,絕世無雙,她面含冷光,決絕道:「今日哪怕我死在這裏,也絕不會讓你得逞。文師閣 m.wenshige.com」
只要她死,這世上再沒人能利用她來威脅她在乎的人,她一早心存死志,識破寂然的圈套仍作出中計的假象,為的就是這一刻。這把慕容瑛親手製成的匕首,她又豈會不知有鬼?瑤妃一番情真意切的傾訴,是想借慕容瑛之手除去她,那樣深諳宮廷生存之道的女子,除掉了秦曦,她搖身一變成了天下最像秦曦的女子,以楚泓的偏執,秦曦死了,他對她的依戀會更深更重,屆時將罪過推給慕容瑛,死無對證,便可輕易脫身。
楚泓驚痛之下失了理智,一瞬間腦子裏冒出的全是秦曦輕視他的情意想讓他死的念頭,他下意識捂住血流不止的傷口,怒極之下一掌打在秦曦右肩,力道大的驚人,待他反應過來,秦曦單薄的身形已被掌風擊得後退了一大步,他看着她一個不穩向後倒去,想要伸手去拉,卻扯裂了傷口痛得彎下腰去,生生錯過最後的機會。
秦曦的肩胛骨被楚泓一掌震碎,疼得五觀扭曲,她來不及捂住痛處,腰後方已然一空,整個人竟墜下了高高的城牆。她輕功是好,奈何服了好幾日的軟筋散,身體乏力一點武功也使不出來,她明白,這一回再沒人能救她。
耳側的疾風呼呼作響,攜了冰涼的細雨,一絲一絲落在她身上,好幾次瀕臨絕境她都大難不死活了下來,其實老天爺很厚愛她。她的身體重重砸在堅硬的地上,連一絲塵土也未激起,痛得四分五裂,失去了知覺。
秦曦仰面躺在骯髒的地上,身下漸漸有血水滲出,她摔得太重,一身白衣很快被染紅大半,觸目驚心。冷雨落下濺起了泥水在她臉上,很是落魄。她迷離之際,好像看到秦誠朝她伸手,她很想抬起手握住,卻實在疼得使不上勁。
她如一隻受傷的小獸嗚咽起來:「爹——爹——」兩行淚順着眼角滑落,與雨水混合在一處:「爹,你終於肯來接我回家了。」
秦曦的眼皮越來越重,在她快要撐不住時,耳邊傳來一陣達達的馬蹄聲,馬兒嘶鳴甚是悲戚,仿佛有一人自馬上跳下,迅速朝她所在處跑過來。
她勉強拉回神智,試圖張了張嘴,李軒總是不把他自己的性命當回事,這城牆之上有二十幾名弓箭手埋伏,他就這麼一人跑來,太危險了。她想阻止他,可是她身上太疼太疼了,勻不出一點力氣開口說話。
李軒痛極攻心,他抱了一死的決心來換得她的生,這是他對他的誓言。可他駕馬疾馳,看見的卻是她從城牆上摔下來的景象,他拼命甩鞭子逼得馬兒一再加速,根本忘了這是楚泓設下的圈套,不顧一切奔向她,卻遲了太多。
他的雙腿如灌了鉛,走近她的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他在她身旁直挺挺跪下來,砸下一滴淚來。他精心盤算,不眠不休整飭軍隊,布下戰局,又與祁傲和獨孤昊聯手壓制楚泓,他費了那麼多心思,以為萬無一失,他甚至不要自己的命,想在死之前見一見她就足夠,偏偏老天爺對他殘酷至此,連一個死的機會都吝於給他,要奪走他最愛的女子的性命。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
他甚至不知該怎麼扶起她,才能讓她少痛一些。她的身下一片殷紅,鮮血混合雨水流向更遠處,像是她的生命正在一點點流逝,他將溫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指腹下的溫度冷的可怕。
「曦兒,我來接你回家。」
聽到李軒悲愴的聲音,秦曦努力把渙散的神識聚回,他的臉龐怎麼那麼滄桑?他的身形怎麼那麼瘦削?他的眼神怎麼那麼哀傷?
「李軒——」
她艱難吐出他的名字,聲音小的差點被雨聲蓋過:「好想——我好想——回去——」
她好想回去秦州。那裏有她的家,有爹,有李宅,有桃林,有他們最初相識的美好,她這一生最開心的日子就是在秦州度過的那幾年。
秦曦的瞳孔一點一點渙散,她活得太累太煎熬了,再也支撐不住,合上了那一雙眼。那一雙顧盼神飛,婉轉靈動的眼睛,緊緊地闔上,這世上終於再沒有一個叫秦曦的女子了。
李軒摟起她的腰身,他的下巴抵住她光潔的額,堂堂七尺男兒,如被雷擊一般,眼神神采全失,聲音悲愴得天地為之動容:「曦兒——曦兒——不要離開我,我求求你,不要丟下我一人獨活。」
「你不是要找我報仇嗎?我負了你,要殺要剮任憑你處置,我只求你別死,我不准你死!你怎麼可以那麼狠心,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
「我們這就回秦州,以後我哪兒也不去,就住在秦府陪着你,你喜歡做什麼,我就陪你去做什麼,你不是說要去我年少時遊歷過的地方走一走嗎?我都陪着你,好不好?曦兒你睜開眼睛看我一下,我不能失去你,真的不能失去你!」
他年少得志,擅長籌謀算計人心,後又輔佐帝王封了異性王爺,真乃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唯獨對她一再虧欠,不論有心無心,他傷害了她一次又一次。她捧出一顆爛漫單純的真心,他卻欺瞞利用,背叛了她。
他萬念俱灰,心神俱滅。
城樓之上,楚泓傷重昏厥被人帶走,一眾弓箭手只得退下,白白錯過除掉李軒的時機。失去這次機會,南國自此一蹶不振,再無力與大齊一較高下。
一個時辰之後,白逸從軍中帶了幾個高手趕到,將軍久久不歸,他終是坐不住,招呼了幾個武功出挑的一齊抗了軍令,以最快的速度騎馬過來。幾人駕馬臨近城牆,白逸看到將軍抱了一女子跪坐在地上,明白大事不妙,幾人翻身下馬跑上前齊齊跪下,見那女子一身血衣,靠在將軍懷中已沒了氣息,正是將軍的妻,幾人面面相覷神色悲痛,白逸暗道不好,王爺素來愛重王妃,寧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救王妃,與南國一戰大捷,王爺卻連失兩個最親的人,如何承受得住?
白逸拱手道:「王爺,節哀。」
身後幾人齊齊道:「將軍,節哀。」
戰場上的將士見慣生死,每一時都在面對失去同伴的痛苦,他們很能理解將軍此時的心情,但人死不能復生,這女子為將軍而死,他們很是敬重。
「王爺,南帝的人已退回晏城,當務之急,還請王爺儘快隨屬下返回營帳,主持大局。」白逸最清楚王妃在王爺心中的地位,南帝逼死王妃,兩國戰和已不可能,待王爺悲痛過了,只怕恨不得滅了南國以報殺妻之仇。
「將軍,此地危險,不宜久留,請將軍與我等回營!」
幾名將士肺腑之言,李軒卻恍若未聞,靜靜摟住秦曦遲遲不肯動作。雨終於停了,李軒渾身濕透,懷中的秦曦早已變得冰冷。她死了,這世上再不會有人的一顰一笑能讓他放在心尖上。
李軒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縱使鐵血男兒見了,亦禁不住抹了淚。
夜幕降臨前,李軒抱着秦曦站起來,踉蹌得後退了幾步才站穩,他知道她怕黑怕冷,以後有他在,她不用再怕。他貼在她耳邊低低道:「曦兒,我們回家。」
他扶秦曦上馬,跨上馬背將她攬在懷中護好,拉起韁繩調轉馬頭,朝大齊營地的方向騎去,幾名將士緊跟其後,不敢出聲,將軍心痛過度,他們只能陪他受着。
秦曦身死的消息傳遍了軍營,所有將士整齊劃一站在營帳外,迎接他們的將軍歸來,在他們眼中,將軍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戰功顯赫是一回事,為了大齊接連失去至親,同他們當中的很多人一樣,為這個國家付出了太多,一時感同身受,好多人眼見李軒下馬後一路抱着秦曦走進營帳,情不自禁單膝跪地,對他夫妻二人抱以最深的敬佩。
營帳外天色暗黑,無月無星,營帳內只亮了一盞微弱的燭火,李軒像一尊石雕呆坐在床前,秦曦安靜地躺在塌上,仍是一身血衣,髮絲凌亂,臉色唇色蒼白,他握了她冰冷的手,心下悲涼到麻木。
從進了營帳,好幾個時辰過去,他不說一句話不喝一口水,就一直維持同一個姿勢,不眠不休與秦曦待在一處。白逸送了飯菜過來,看到李軒這幅與世相絕的模樣,又退了出去,他傳書給了皇帝,王爺受這一打擊,怕再無心戀戰。
這一夜註定難眠。
李軒撐到第五日,終於臨近身體極限,不支倒了下去。白逸趁此撬開他的牙關,餵了湯藥和食物給他服下,王爺痴情,這是要鐵了心隨王妃而去,他怎能眼睜睜看着王爺自戕?
李軒不過昏迷了三日,便睜開眼坐了起來,他第一反應看向床榻,秦曦還在,她靜靜躺在那兒,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樣。他艱難地掀開錦被,好不容易站起身,剛走出一步就倒下身去,一雙有力的手適時扶住了他,龍瀟摁着他坐下去,面露痛色:「你要墮落到什麼時候?這般自暴自棄,如何對得住她捨命為你?」
龍瀟日夜趕路,不知累倒了幾匹快馬,若非親眼看到秦曦的屍首,看到李軒憔悴落拓,他根本不會相信密信里的內容。他沉痛道:「你要怪就怪我,是我在宮變之前主張送她來晏城,是我害她成了這樣。」
他的痛苦不比李軒少,見到李軒失了魂,他更難受,他以為送走她是保護她,如今他拿什麼來挽回?
「殺了楚泓,發兵南國,我都不攔你。」
李軒坐着,一絲生氣也無,他勉強站起來,踉蹌走向秦曦,痛得哭出聲:「殺了楚泓又如何?滅了南國又如何?她活不過來了,再也活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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