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夫人在梅香苑詢問着阮青鸞經過的時候,嚴氏母女也沒有閒着。
阮雲俏被阮青鸞撓傷了脖子,而是是血肉模糊的傷的不輕,她自己連路都走不了,是被丫頭們抬回牡丹閣來的。
偏偏這事發生的突然又蹊蹺,在眾目睽睽之下,在王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在一片混亂中發生的,她們母女不能由着性子發作。
尤其是阮雲俏她一貫的是端莊、淑德,就算是疼的渾身抖成了一團,也不敢肆意的喝罵出口,連大聲的呻吟都得強忍着,怕是壞了她往日裏辛苦經營起來的赫連王朝第一世家貴女的名頭。
被王老夫人一句話留在了梅香苑包紮,阮雲俏連疼帶氣,又羞又怒又急,整張臉都憋得不成人形了,一直強忍着回到了自己的牡丹閣內,當着她娘和貼身的丫頭們她這才毫無顧忌的大罵了起來。
「小賤人,不但是個不詳的二月女,還是屬狗的,膽大包天的既然敢咬我!瘋狗,大瘋狗!你給本小姐等着,我……,嘶,……」
……
阮雲俏這麼一破口大罵,脖子上剛剛止血的傷口又滲出了細小的血珠子,疼的她『嘶』的一聲,嘴裏的喝罵也就破碎的不成語句了。
姚黃、魏紫她們幾個是阮雲俏貼身的丫頭,她們不是外人,最是了解自己主子的脾氣的。一個個的嚇的都不敢大聲喘氣,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就成了三小姐的出氣筒,小命就交代在這裏了。
「都是死人啊,」阮阮雲俏疼的滿臉上都是大汗,咬着牙鬼魅一般的責問着,「太醫都死哪去,疼,疼啊……」
阮雲俏大汗淋漓的痛苦嚎叫着,把身邊能摔的東西就給扔了出去,身邊伺候着的丫頭們臉上一個個的都掛了彩了,卻一個個直挺挺的站着一動也不敢動。
阮雲俏身邊的丫頭都是阮家的家生子,她們幾個心裏都明白,若是這個時候惹了三小姐,不但自己的小命難保,就連家人都要被連累的。
足足兩盞茶的功夫,牡丹閣的院子外終於傳來了動靜。
嚴氏身邊的馮媽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大聲的喊着,「三小姐,太醫來了,夫人親自陪着太醫過來了。」
鬼魅一般的阮雲俏終於有了一絲的清醒,她掃了一眼滿屋子的狼藉,嘶啞着吩咐,「還不都收拾了!」
「是。」丫頭們如蒙大赦,趕緊手忙腳亂的忙活了起來,七手八腳的把地上收拾乾淨,又趕緊放下了幔帳。
這邊將將收拾妥當,嚴氏就陪着一位花白鬍鬚的太醫邁了進來。
嚴氏一邊走,一邊輕聲的解釋着,「……,俏兒這傷的有些不明不白的,也只有王太醫您能治的了。在這整個的太醫院裏啊,淑貴妃娘娘最看重的可就是王太醫您了。」
這位王太醫叫王寶宜,也算是淑貴妃的心腹太醫了,醫術很是精湛,平日裏東平伯府上下都是他在照應着,不過嚴氏平日卻很少找他。
寧遠侯府是赫連王朝的開國元勛,不是一般的人家,自然也是和太醫有些走動的。嚴氏為了掩人耳目,倒是沒怎麼請這位王太醫過府,而是沿襲了阮家以前的習慣請他們相熟的太醫。
不過,這一次不同於以往。阮雲俏被傷成了這副樣子,嚴氏不放心隨便找個太醫來給她醫治。她擔心這是一旦傳揚出去,阮雲俏的聲名受損,她辛辛苦苦培養的女兒就要背上一個說不清的污點了。
而且,還有重要的一點。這位王太醫在治療外傷方面很是有一套,上一次淑貴妃的女兒萱公主貪玩傷了小腿,就是這位王太醫經手治的,一點疤痕也沒留下呢,這一次阮雲俏傷了脖子,嚴氏首先想到的就是這位王太醫。
因為一向能幹的李婆子被關了起來,馮媽是個不頂事的。嚴氏身邊沒有了得力的人手,只得撇下了受傷的阮雲俏,自己去安排了一番,順便把王太醫親自引入了牡丹閣內。
王太醫久在宮廷、官宦人家行走,自然也是個聰明人。
聽了嚴氏的話,他恭謹的說道,「嚴夫人請放心,小的承蒙貴妃娘娘看中,一定會恪守醫家的本分,盡力為病患施救的。不過,我得先看一眼小姐的傷患,得罪了。」
「這是自然的。」
嚴氏說着,衝着丫頭姚黃吩咐,「沒聽帶太醫的話麼?還不趕緊的把小姐帳子掛起來?」
雖說有男女大防,閨閣中的小姐等閒不會見外男的。可是,如今阮雲俏傷的這麼重,嚴氏也就顧不上這許多了,這也是她請了淑貴妃的心腹太醫來的原因之一,他忠心又可靠,是不會出去亂說的。
隨着丫頭姚黃輕手輕腳的撩起了幔帳,王太醫定睛向里看去。
看清了裏面的傷口,王太醫頓時就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裏面的少女白皙的脖頸處被包裹了起來,雖然傷口已經被簡單的包紮過了,可是還在不斷的往外冒着暗色的血漬,一看就是傷的不清,那些戰場上受傷兵士的傷口也不過如此了。
「……,這,這,這,……」
王太醫驚得倒退了一步,一時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嚴氏見了,趕緊把早就備好的一張銀票子塞到了王太醫的手裏。嘴裏輕輕的解釋道,「俏兒不小心被野貓抓傷了,這事還得請王太醫多多費心了,這眼瞅着就要過年了,貴妃娘娘還特地下旨讓俏兒進宮覲見呢。」
王太醫不愧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初始的震驚之後他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不管是宮裏的主子娘娘娘還是達官貴人都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太醫能吃罪的起,可偏偏太醫又是一個最容易見到那些見不得關的隱秘的,他若是不管住自己的嘴巴,那離着死期也就不遠了。
別說是一處抓傷了,更陰森的場面他也不是沒見識過的。只不過是一時沒有準備才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的,這事既然讓他遇到了,用心的醫治了,然後把事情爛在肚子裏就是了。
人家說是被貓抓的,他聽着就是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王太醫壓下了心頭的情緒,把手裏的銀票子收緊了袖子裏,又往前湊了兩步,再一次仔細的端詳起阮三小姐的傷口來。
王太醫端詳了一番,又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眉峰漸漸的就攏在了一起,似乎遇到了什麼疑難之處了。
嚴氏一直緊緊的盯着王太醫的神色呢,立即着急的問道,「怎麼?俏兒她這傷有什麼不妥麼?」
「這,……」王太醫斟酌的說道,「還請夫人讓人去了小姐脖子上的包裹之物,我得再細瞧瞧。」
嚴氏哪裏不依之禮,也不用吩咐別人,她自己上前親自動手,輕輕的把阮雲俏脖子上包裹着的細紗一層一層的揭開了。
一股子腐臭直衝鼻翼,嚴氏心口一陣發悶,差點一口吐出來。
只見阮雲俏血肉模糊的傷口比剛才更加的恐怖了,被扯去了皮肉的地方竟然泛着不正常的暗紅,一陣陣的血腥氣中竟然還夾着着一種腐臭的味道,就好像是那些死去多時的屍身上發出來的氣味一般。
嚴氏頓時大驚失色,發了瘋的一般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剛才還是好好的來的啊,這才多大會的功夫啊,怎麼會這樣了?」
王太醫也是一臉的沉思,喃喃的說道,「這、這不可能,不可能啊。三小姐在身在內院,怎麼會碰到那樣的東西?」
「你說什麼?」嚴氏一把扯住了王太醫的袖子,瞪着眼睛說道,「你到底知道些什麼?趕緊給我說清楚!」
王太醫搖了搖頭,臉上還帶着不解的困惑,緩緩的說道,「瞧着三小姐這傷口,像是沾上了靈腐草。這種草汁無色無味的,一般情況下沾上一點也沒什麼,可若是沾到了傷口上,哪怕只是一點點也會快速的腐爛,除非……」
「除非什麼?俏兒她這個樣子,還請王太醫照直說。」嚴氏死死的盯着王太醫的神色,手心裏全是汗了,嘶啞的說道。
王太醫輕輕的嘆息了一聲,無力的繼續說道,「除非是趕緊把周圍沾了靈腐草汁液的皮肉都生生的挖下來,這才阻止傷勢的蔓延呢,如果不當機立斷,後果不堪設想啊。」
嚴氏就是一哆嗦,緊張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問道,「若不剜去皮肉,那、那會有性命之憂?」
「是的。」王太醫緩緩的點了點頭,緊跟着解釋道,「不過,若是能當機立斷的剜去了皮肉再快速的止血,還是能保住性命的。」
「那,那剜去的皮肉還能新生?」嚴氏顫聲問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王太醫,深怕錯過了他臉上的任何表情。
王太醫閉了雙目,緩緩的搖了搖頭。
嚴氏的心一下子就墜到了冰窖里。
「為了三小姐的性命着想,還請夫人早下決斷啊,」王太醫不忍的勸道,「要是在不決斷,怕是就來不及了啊!」
「不!」
不等嚴氏說話呢,躺在床上的阮雲俏一下子急了起來,聲嘶力竭的喝道,「我是赫連朝最美麗的世家小姐,我決不能帶着這樣的傷疤!」
「是啊,」嚴氏也六神無主的說道,「王太醫既然能識得這種東西,還請您想想辦法救救我的俏兒啊!」
說着話,嚴氏一股腦的把袖子裏帶着的那些銀票子都掏了出來,苦苦的哀求道,「求求您想想辦法啊,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王太醫盯着那一大疊子銀票子思量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這才斟酌着說道,「辦法是還有一個啊,不過……」
說着話,王太醫身子下意識的就是一抖,似乎是想起了多麼可怕的事情來。
嚴氏母女卻顧不得這些,雙雙急着問道,「請王太醫儘管直言,只要能保住性命又不留下疤痕,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們都願意的!」
王太醫一抬眉,肅然的問道,「若是這代價是生不如死呢?」
「那我也認了!」
阮雲俏決絕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