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踏民國 第32章就地正法

    陸軍學校禁閉室內,文放氣色看起來又好了一些,已經能夠站起身來,來回走動。萬友民三人神色戚戚,今日上午法院宣判後,如無意外,文放就將拉去識字嶺槍斃了。

    文放神色淡然,問起學校近況,這才知道,孫義周等幾名同學已被勒令退學,聽說退學後即被秘密逮捕,現在也不知關在何處。文放聽了悵然若失,孫義周好辯論,愛說笑,雖交往時間不久,但印象深刻。

    許靜岳帶着趙汝寧,林櫻陪着許靜嵐,四人進來時,時間已快到八點,到了要上庭的時候了。靜嵐看着文放,心中想哭,卻又哭不出來,想努力擠出個笑臉來,樣子卻比哭還難看。

    林櫻默默看着文放,她的心裏,同樣哀傷涌動,只是不敢表現出來。

    文放看着靜嵐,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只覺心中熨帖溫暖。此刻臨死之際,他也不懼把心裏話說出來,「靜嵐,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喜歡你,從第一眼看見,就喜歡你了,你吃瓜子看書,三次試探我,我一輩子都記着。你信我不是殺人兇手,我心裏高興得很呢。」

    文放所說的第一眼,自然是從劉義鵬穿越過來在醫院死後復生的情景了,許靜岳等人聽着雖覺怪異,卻也沒往心裏去。

    許靜嵐痴痴傻傻,撫着文放的臉,只是淚流不止。

    上次文放高燒死去,靜嵐尚沒有如此悲痛,當時她只是將自己情感隱藏在心中,面對流連歡場的文放,想愛而不敢愛。而當文放死後復生,尤其是發現他似乎變了個人一般,他讀書專注的樣子,打抱不平的行為,禮貌周到的舉止,讓她雖覺陌生,卻更增愛戀。自從在獄中第一眼看到奄奄一息的文放,她心中的難過,讓她窒息得險些暈了過去。

    或許是從小到大青梅竹馬的情感鋪墊,或許是看到文放仗義挺身時的那一刻心悸感動,當許靜嵐面對傷痕累累的文放時,感覺到的,是源自內心深處的憐惜與疼痛。

    大概只有愛上了他,才有如此感同身受般的痛苦吧。

    文放右手擁着靜嵐,對許靜岳道:「臨川兄,勞你為我前後奔波,勉之感激不盡。此去生死相隔,勉之別無牽掛,就是希望靜嵐能夠好好的,勉之沒有那個福分,能夠與她廝守,只能請你妥為照顧。」說着勉力抬起左臂,向他抱拳致禮。

    文放本還想着讓許靜岳帶靜嵐回敘里老家,讓家人多多陪伴開導,希望自己死去不會給她帶來太大的情感悲痛,畢竟,她還年輕。

    轉眼間,文放發現在許靜岳旁邊,一名與紫宸面貌極其相像的女子,正眼眸清亮地看着自己。

    許靜岳見文放交代遺言,心中甚覺悽苦,點頭道:「這個你自然放心,待你的事情一了,我自會帶靜嵐回敘里老家,由汝寧好好照顧。文伯父那,我也會抽空探望,你放寬心就是了。」

    文放看着許靜岳身邊女子,疑道:「你就是汝寧姐姐?」

    趙汝寧強忍難過,聞言淡淡一笑,道:「勉之,姐姐本來早就應該來看望你的,一直不得方便。你放心好了,有我看護靜嵐,不會讓她受委屈的。」說着眼角淚珠滾落,趙汝寧忙掩身拿起手帕拭去眼淚。

    文放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心裏卻在吶喊:原來文放真正喜歡的,卻是這個趙汝寧,他將紫宸端着供着,不忍褻玩,就是把她當成趙汝寧了,這般心思,用情至深吶。

    劉繼雲等見趙汝寧與紫宸面貌相像,雖覺奇怪,卻也沒想其他。

    此時憲兵進來,準備將文放押上黃包車。靜嵐摟着文放脖子,哭泣着不肯撒手,淚水漣漣,將文放脖頸、衣衫打濕大片。

    此時的靜嵐,就像一個好不容易拿到心儀已久的芭比娃娃的女孩兒,還沒玩夠卻眼看着玩具要被奪走,那不甘與絕望的情緒,全部飽含在了撕心裂肺的哭聲裏面。她肆無忌憚地痛哭着,引得在場的男人們個個形色悽然,趙汝寧更是抹淚不止。

    眼看時辰已到。憲兵們不由分說,強行將兩人分開,押解文放上了黃包車。文放目光淡然,細細看了眾人一眼,隨着車子絕塵而去。

    林櫻與汝寧一起攙扶着靜嵐,她看着文放受傷的左臂,若有所思。

    許靜岳本想讓趙汝寧帶了靜嵐回去,不讓她再去法院聆聽宣判,免受刺激。靜嵐也不說話,只是搖頭。許靜岳沒辦法,只得叫了車子,一行人跟着趕去法院。

    在車上,文放柔腸百轉,對靜嵐還是放心不下。他向隨車的袁鯤志討來筆紙,就着膝蓋,寫下了蘇軾的那一首著名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在詞句下端,他寫道:靜嵐吾妹,見字如面,今夕執汝素手,相看淚眼,即赴死亦含笑無憾,望妹善自珍重,勿以為念,兄文放絕筆。

    文放寫罷,長吁一口胸中濁氣,拜託袁鯤志將信箋交予靜嵐,自此閉目不言。

    穿越而來,文放已完完全全融入到烽煙四起的民國之中,面對友誼、愛情,以及即將而來的前程,他張開懷抱,以為可以盡情擁有,卻不料,因為薛汝岐,這一切都戛然而止,隨着今天的宣判,再也不復存在。

    對於薛汝岐,他並沒有怨尤之心。設身處地,作為省會警察局副局長的兒子,他有理由、有決心、有能力,為聞香樓上的受辱而設局報復。

    換做佛家的說法,種因得果,文放能到今天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但文放不甘。他所不甘心的,是他穿越而來的員外夢,還沒開始就要破滅;他所不甘心的,是面對靜嵐的淚眼,無力給她安慰;他所不甘心的,是面對抗日戰火的硝煙,自己作為軍人卻沒有體驗手刃敵寇的快意……

    究根結底,他的不甘,是源於對民國的留戀。

    其實,在他內心深處,已深深眷戀穿越而來的這個世界。

    深深眷戀他在這個世界上所擁有的愛情、友情、身份、地位,乃至一切。

    不怪敵人陰險毒辣,只怪自己太單純稚嫩,如果有機會,再讓他來過一次,他文放,又豈是易與之輩?


    等到文放一行來到法院,看到聞訊而來的省城各大報社記者,早已在法庭上等候多時。

    主審法官照例詢問辯方有無最新證據,許靜岳聘請的律師搖搖頭,神色黯然。法院隨即當庭宣佈文放**婦女、掐殺幼兒罪名成立,即刻押往刑場執行槍決。

    許靜嵐聽到法官宣判,再也控制不住,當場驚呼一聲,暈厥過去。林櫻見了忙去扶她,發現她手裏仍緊緊捏着文放寫給她的信箋,於是將信箋拿起,正欲折好放回靜嵐身上,映入眼帘的正好是信箋末尾的「兄文放絕筆」幾個字,她見了突然神色一動,眼中滿是疑惑。

    處決人犯這等熱鬧,歷朝歷代向來為民眾所喜愛。法院為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將刑場由識字嶺臨時改為了南門口。這南門口正是鬧市所在,平日裏販夫走卒熙來攘往,吆喝叫賣此起彼伏,已是熱鬧不堪,此時聽了要處決人犯,更是群起洶湧。一些消息靈通之人,早早的去街市兩邊酒樓定了靠窗的位置,就為了視野開闊,好清爽一睹這民國以來長沙城裏第一樁鬧市槍決。

    很快,幾輛裝載長沙警備司令部憲兵的卡車就駛來南門口,憲兵們就地下車,一名校官站在緊隨而來的軍用吉普上,吹着口哨指揮憲兵們排成兩排,對南門口沿街進行戒嚴。一隊穿着黑色警服的警察手提警棍,肩上掛着中正式步槍,也趕了過來,沿着南城門口圍成一個圈。

    不久,載着文放的黃包車從南門口駛出,在警察圍成的圈內停下,文放被倒綁雙臂,押了下來。此時剛好正午,太陽直射而下,文放身着襯衣單褲,只覺頭頂火辣辣的,他抬起頭來,眯着眼看看頭頂驕陽,咧嘴一笑。

    身邊的一名小員警見他死到臨頭居然還笑,於是伸手一推,將他推的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圍觀的人山人海見了,紛紛喝罵起來:

    「好個殺胚,死到臨頭,居然還笑,槍斃真是便宜他了。」

    「可惜了了,現在是民國,要在大清,最不濟也得定個腰斬,要是凌遲,那就有好戲看羅。」

    「可憐了人家弱婦幼子,也真下得了手,殺千刀的,他還是革命軍人呢。」

    「嘻嘻,瞧那模樣兒,還挺俊俏呢,要是不犯法,也是個風流子兒。」

    「聽說這人家世也好呢,怎麼會去**殺人呢,真是豬油蒙了心,昏了頭了。」

    ……

    此時場面混亂,上萬民眾對着文放指指點點,卻並沒有出現電視裏面扔雞蛋、番茄、爛菜葉的畫面。負責外圍警戒的憲兵們一陣呵斥,漸漸的場面也就安靜下來。

    文放神情安詳,臉上微微帶着笑容,烈日下有細風吹過,也不覺燥熱。他站在場中,環顧四周,看着眼前神色各異的臉孔,有些嬉笑,有些怒罵,有些憎惡,有些懼怕,有些興奮,喃喃地道:「這就是最後一天了吧,我都還沒上過戰場打過鬼子呢,這就死了,真不甘心。」

    他迎着風,看着人群外面,熊思謹騎着高頭大馬,細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她的眼睛裏沒有憂傷,沒有失落,寧靜的如一泓春水,靜靜地注視着自己,一眨不眨。

    祁掌柜提了食盒,形色悽苦,老淚縱橫,踏着凌亂的腳步,喊着「少爺,少爺」,想要進去,卻被外圍憲兵阻止。正拉扯着,站在吉普車上的主刑官一蹙眉頭,揮手讓憲兵放祁掌柜進來:臨刑時家人送碗臨行酒,不給通融也說不過去。

    祁掌柜顫顫巍巍地走到文放面前,幾日不見,他臉頰更顯消瘦,容顏蒼老了許多,他一邊將酒食擺放出來,一邊嘮嘮叨叨道:「少爺,老漢無能,昨天回敘里本想着求求老爺,讓他來與少爺見最後一面,可是老爺閉門不見,還嚴令家人誰也不准來為你送行,夫人拍門哭喊,老爺也是鐵石心腸,終究不肯讓她隨老奴出來。老漢沒法,只能獨個兒給您送行來了,少爺,您喝碗壯行酒吧。」

    祁掌柜說着,在大瓷碗裏倒滿了酒,抖着手遞到文放嘴邊。他雙手抖的厲害,以致漫過碗沿的酒水,到了文放嘴邊已灑落大半。

    文放低頭將酒水一口氣喝淨,砸吧下嘴唇,道:「祁爺,生受您了。文放不肖,讓父母為之蒙羞,也沒有臉面讓他們送行。您是我的長輩,請您代收文放一跪吧,也算是不肖之子給家中父母拜別了。」說着在祁掌柜面前雙膝跪了下來,噗噗當街磕了三個響頭。

    祁掌柜手足無措,呵呵大哭。見文放跪拜完畢,忙將他扶了起來,說道:「老爺心硬,還說不準你入土祖墳,玷污祖宗臉面,老奴回去一定設法,讓老爺收回成命,少爺您放心。」

    文放淡淡一笑,道:「祁掌柜您別去觸這個霉頭了,過會兒我死了,您就用草蓆卷了,將我隨便尋個地方埋了吧,祖墳我也是沒臉面回去的。」文放想着這位從未見過面的父親,在獨子臨死之時,也約束家人不來相見,真真操守嚴謹,方正不阿。

    在民國,宗法觀念仍是深入人心,作為前清舉人的文郁清,所能做到對文放不肖的最後懲罰,也就是不准屍骸入土祖墳、牌位列入宗祠了。

    那邊主刑官眼看時辰已到,見那祁掌柜還在糾纏不清,心裏不耐煩起來,於是喝令憲兵上前將他拉開,當場宣佈了法院判告,立即執行槍決。

    一名行刑的警察走了上來,持槍瞄準,靜候命令。剛才推文放的那名員警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白布,伸手想要纏繞住文放雙眼,文放掙扎着,喝道:「不用蒙我雙眼,我要用我黑色的眼睛,一直睜着,看着還我清白。」

    那小員警「呸」地一聲,低聲道:「死到臨頭了,還窮拽酸文,省着點力氣去找閻羅爺報道吧。」說着也不再勉強文放,由了他睜着眼睛。

    鬧市殺人,為防槍彈誤傷,舉槍的警察喝令文放跪下受刑。文放想着臨死了,怎麼也得硬氣一回,於是學着電視裏面那些硬漢,硬撐巋然不動,奈何上來兩名警察,拿警棍在他膝窩裏一敲,他吃疼不過,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行刑警察拉動槍栓,手指扣着扳機。全場上萬人一下安靜下來,人人屏住呼吸,靜候那槍聲的響起。一些婦女小孩害怕看見鮮血四濺、腦汁橫飛的場景,忙不迭伸手掩住了眼睛。

    只聽「啪」的一聲清脆槍聲,在場中響了起來。

    開福古寺,方丈室內,寶雲盤膝坐在雲床上,雙目閉闔,如老僧入定一般,隨着槍響,他心有靈犀一般,雙目赫然睜開,看面前案上香缽內,一枝殘香正好熄滅,一縷青煙,繚繞而起。寶雲嘆息一聲,復又閉闔雙目,嘴裏喃喃,誦念起往生咒來。

    整整一個下午,靜嵐靜靜地坐在許公館後院草坪內的竹椅上,雙目呆直,一言不發。自法院暈闕後,醒來她就這般,身心六識閉塞,將自己與外界隔絕起來,如木偶一般,眸子裏一絲活氣也無。

    趙汝寧雙手交叉握着站在她身邊,一顆心提的老高,生怕靜嵐有什麼想不開,做出些極端的事情來。

    少女情懷,趙汝寧最清楚不過。靜嵐的心思,她早就看在眼裏,文放外出省城求學,靜嵐硬是不聽父母勸阻,獨自一人也跑來省城讀書,就是想着能與文放在一起。之前文放自詡風流,從不將靜嵐放在眼裏,然而此次相見,他確實似變了一個人,對靜嵐情意深重,根本不似作偽。

    男人呀,真的是死到臨頭了,才知道女人對他的好麼?

    眼看着金烏西垂,倦鳥歸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趙汝寧見靜嵐仍是如木偶般呆坐着,於是勸說道:「靜嵐,你想開些。勉之臨去時曾有交代,囑咐你好好的,你這樣自傷自憐,也於事無補呀。我們都相信勉之是無辜的,雖然他人去了,但總還是要還他個清白,你這樣消沉難過,怎麼讓他沉冤得雪呢。」

    許靜嵐聽了不為所動,仍是那般呆呆坐着。

    趙汝寧暗嘆口氣,聽到身後腳步聲響,她估摸着應該是許靜岳回來了,轉身一看,險些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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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就地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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