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狼哥、韓佳蕊等人發生的那一幕,不過是一個小插曲而已,並不打攪其他人繼續在狂暴的音樂中瘋狂扭動着軀體,放浪形骸。
荷爾蒙在昏暗閃爍的燈光下蠢蠢欲動,但這一切都與趙大寶、雷虎兩人無關。
兩人找了一個位置,安靜的喝着朗姆酒。
朗姆酒不僅味道粗糙,而且酒性濃烈,一入口,便如燒刀子一般從舌尖滾落而下。
喉嚨滾動間,像一團火在肚子裏直竄,蔓延全身,劇烈無比。
「咳咳……」
趙大寶第一次喝,一個不慎,就被嗆到了,咳嗽了兩聲。
「第一次喝朗姆酒?」
雷虎哈哈一笑,「夠味吧?」
「……太烈了。」
趙大寶訕訕一笑。
「是烈了一些,不過,在戰場上,這酒是救命的。」
雷虎笑了笑,「你再喝一杯試試。」
趙大寶也沒拒絕,再次喝了一杯。
朗姆酒雖然口感一般,烈性十足,不過這股烈勁緩過來後,全身熱乎乎的,有種酣暢淋漓的感覺。
「這回感覺確實不錯。」
趙大寶點了點頭,隨後他問道:「雷大哥,能跟我詳細說說退伍兵的事情嗎?這些人退役後生活究竟怎樣?」
對於退伍兵這個群體,他是有過聽聞的,但具體的了解,卻是少之又少。
而雷虎本身就是這個群體中的一員,肯定知道的更多。
「你想了解?」
雷虎看了趙大寶一眼,沉默了片刻,才淡淡說道:「其實也沒什麼,這些人退伍之後,有人瘋了,有人窮了,有人被排擠了,有人被磨平了。」
平靜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之後,他自飲了一杯,向來爽朗的他,此時深邃的眼眸中顯得有些失落與痛苦。
這樣的表情,是趙大寶從來沒再雷虎身上看到的。
記憶以來,這個昔日的特種兵王,戰場上神擋殺神的鐵血男人,似乎一直都很陽光、快樂、積極。
不過,他也着急詢問,他知道雷虎肯定會再說些什麼的。
果然——
「大寶,你知道嗎?我手下曾經有一個兵,他叫黃權,我手把手帶出來的好兄弟,那是一個在戰場上被敵人打了七槍都不倒下的鐵骨錚錚的漢子……」
雷虎又喝了一杯烈酒,面色平靜地給趙大寶講了一個故事,只是聲音仍舊有一絲絲無法遏制的顫抖。
那個叫黃權的特種兵,退伍那天,高高興興的回家,回去後卻遭遇晴天霹靂,驚聞噩耗——自己在警察局工作的媳婦被人凌辱而死,屍體被拋在城外的一處污水溝里。
罪魁禍首是一個當地的黑社會頭目,因為當警察的媳婦查獲了一件特大毒品案,得罪了這位黑老大。
而那黑老大權勢滔天,沒人動得了他,也沒人敢動他。
甚至,在白道上,也有人替他掩蓋犯罪事實。
但那位叫黃權的特種兵查到了真相。
查到真相的那天,他在他媳婦墓前跪了三天三夜,從來流血不流淚的鐵血男兒,哭了三天三夜,直到淚已流干,心已寂滅。
然後,他瘋了!
一天夜裏,他利用在部隊裏學到的技術,用殘忍的手段,殺了黑老大和他手下十七人,還有和黑老大勾結掩蓋真相的所有人。
他犯下了二十多條人命,手上沾滿了血腥,影響轟動,被當地特警和公安全誠通緝,布下天羅地網,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
黃權逃在城外的一座山上,用自製土地雷,還有各種特種部隊裏經常用來對付敵人的精密陷阱,讓圍在山外的百餘名特警、公安束手無策,無人敢進那片罪犯藏身的山地。
最後,雷虎出面了。
他孤身一人,沒帶任何武器,進山見到了黃權。
那些精密絕倫的陷阱,還有隱蔽極深的土地雷,攔不住他絲毫腳步,因為這些都是他教給黃權的。
兩個男人在一片深山中靜默對立。
之後,黃權一句話沒說,跪在了地上,絕望的眼中,有着一絲懺悔。
那絲懺悔不是因為他殺了人,而是給雷虎,還有他曾經的戰友。
畢竟,他給雷虎等人蒙羞了。
而對此,雷虎怒髮衝冠,只是大吼了一句,「給老子起來,你黃權不需跪天,也不需跪地,你是中了槍都不會倒的漢子,是流血不流淚的兵,是老子雷虎的兄弟。」
一個『兵』字,一個『兄弟』,直接戳中黃權的心窩,讓黃權淚流滿面,嚎啕大哭。
說不盡的辛酸與苦楚。
然後,他只對雷虎說了一句,「對不起,教官!」
他的努力逃跑,也許不是為了活命,而是為了等他的教官,還有這一句兄弟。
「……喝酒!」
與趙大寶碰了一杯,雷虎再度將一杯濃烈的朗姆酒一飲而盡。
趙大寶看了他一眼,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陪着喝了一杯。
也只有從雷虎這樣的兵王口中,親耳聽到這樣的講述,他才能更清楚明白的了解退伍兵這樣的一個群體的生活狀況。
推杯換盞。
連續好多杯朗姆酒下肚,趙大寶仗着強悍的體質,倒是沒有醉意,反倒是雷虎已經有些醉了。
不知不覺,話也多了。
雷虎向趙大寶吐露了不少他手下的兵退伍後的現狀,言語中不無對社會的不滿,以及那深深的無奈。
他們這些兵,在役時,常年出沒於險境,同恐怖分子、犯罪集團奮鬥在生死一線,流過血淚,中過槍子,是鐵骨錚錚的好男兒,保家衛國。
然而,退伍之後,無論性格,還是認知,都已經和社會既有的節奏有了很大的脫離。
許多人對社會上的人情倫理很是不適應。
有人心理方面出了問題,變得孤僻古板,在外面吃了很多虧。
有人緩衝了很長一段時間,來適應這社會,卻被磨平了稜角,再也沒有昔日的風采。
這些退伍兵大多沒什麼社會技能,回到社會後,大多人只能當保安,或者是干苦力活,生活在社會的底層,貧困度日。
這些「七尺之軀已許國,再難許卿」的男人,在前線戰場上保家衛國,回到社會上卻飽受社會摧殘,生活窮困潦倒。
這是多麼諷刺的現實!
雷虎曾經感嘆多次,也憤慨多次,但能力有限,只能儘自己所能幫忙照料一下那些曾經的兄弟。
可這終究是杯水車薪。
好在如今趙大寶給予了重金,準備打造一個福利優渥、以退伍兵為主的安保公司,讓他覺得是時候找回那些曾經的兄弟,讓他們努力的過上好的生活了。
「大寶,什麼也不說了,反正就一句話——我雷虎這輩子有你這個兄弟,值了!」
認真的說完了這句話,雷虎就帶着一絲笑意,直接醉倒了。
「……」
趙大寶汗了一下,無奈的搖了搖頭,扶着醉得跟死豬一樣的雷虎離開了。
說好的兵王呢!
******
吳京市,西城的一建築工地,從晨光微露時便已熱火朝天。
刺耳的機器切割聲,鐵錘敲敲打打的錘擊聲,水泥攪拌機的轟隆聲,響徹在這片工地上。
工地上,星羅棋佈的工人們穿着背心,帶着黃色工帽,在工地建築里外、上下,穿梭不停。
「大力,來,偷下懶,抽根煙。」
搭架上,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招呼旁邊一個不過三十歲的漢子,小聲說道。
漢子叫王大力,五官端正,劍眉大目,按照古時候的話講,這種面相,可是有大將之相,加上這漢子邋遢背心下精悍的身子,還別有一股威勢。
「成,黃師傅。」漢子嘴一咧,放下手上的活計,坐到了老漢邊上。
「給,紅雙喜,市面上可要四十多呢,昨天我工地上撿的,運氣好着咧。」
姓黃的老漢咧巴着一嘴黃牙,臉上一笑起來像干硬的老樹皮,樂呵不已。
說着,如視珍寶般地遞給了王大力一支煙。
「您老運氣還真好。」王大力接過煙,笑了笑,只是笑容中有點苦澀。
他現在連煙都買不起了,只能抽兩塊錢一包,嗆得嗓子發辣的「黃河」。
點上煙,青色的煙霧從王大力嘴中吐出,望着身下忙忙碌碌的人影,眸子裏閃過一絲無奈與黯淡。
曾經是特種部隊中一員的他,沒有了威風凜凜的戰衣和頭盔,只有水泥灰遍身的邋遢背心和一敲就碎的黃色工地帽。
曾經的鐵血漢子,如今只剩下被現實壓身的建築工人。
真是諷刺!
煙霧徐徐中,王大力神色悵惘。
「大力啊,你還這麼年輕,應該去謀份別的差事,這活不適合你,這地方天天吸的灰塵,我們這把年紀了不要緊,你還年輕,日子還長着呢。看你每天這麼吃苦,相信到別的地方也能得到好工作。」
姓黃的師傅抽着煙,閒拉着家常,和往常一樣絮叨了幾句,如長輩一般告誡王大力。
「我沒什麼文化,父母身體不方便,家裏還有兩個弟弟妹妹要讀書,當大哥的能掙一點是一點。」王大力笑了笑,鐵血的漢子多了些柔情。
「好小伙子。」黃師傅拍了拍他的肩膀,欣賞又無奈。
「王大力,幹啥呢,上鍾時間還閒着抽煙,不想干就給我滾蛋。」
一聲粗着嗓子的大吼突然響起。
一個帶着藍色工帽,腋間夾着一個黑色小包的中年胖子,站在搭架上,面色不善。
這人是管他們的包工頭,叫楊富貴。
「你和老黃今天工錢扣一百。」
中年胖子像個土大款,頤指氣使。
「楊頭,就抽根煙而已,憑什麼?」
黃師傅老樹皮般的臉憤憤。
「老黃,你要是不想幹了,我這裏也不缺人。」
楊富貴臃腫的臉擠出一絲冷笑,小眼睛像老鼠一般奸詐。
這一下,黃師傅不說話了。
「王大力,要是再讓我逮着你偷懶,你就給我直接滾蛋。」
楊富貴像戰勝的公雞一般,昂首挺胸地挺着個大肚子走了。
「這狗日的楊扒皮……」黃師傅老臉拉下,小聲罵了一句。
而一旁的王大力一直沒說話。
這事已經發生過幾次了。
這包工頭楊富貴因為有一次王大力看不過眼,幫別人頂撞了他一下,結果後面不斷找王大力茬,挑三揀四,惡意剋扣他工錢。
此人小肚雞腸,可見一斑。
而王大力,從最開始的攥緊拳頭,滿是怒火,到如今的沉默不語。
現實讓他認清的很快,為了工作,為了家裏的弟妹……
他只能忍!!!
就在這時,一陣電話鈴聲,從他褲袋裏響起。
鈴鈴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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