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瑤不可思議地注視着眼前面帶妖氣,眼瞳暗紫的少年,他可怕的眼神如同深淵之中的妖魔,直覺告訴葉瑤,眼前這名少年,已經不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白曲了。
「白曲……白曲……」葉瑤感覺到因為被少年扼住喉嚨的窒息感,絕望地口中呢喃。
「白曲?」少年突然露出猙獰可怕的笑容,嘶啞地發出笑容,「你認識的這個白曲,已經被我殺了,他死了!」
「死了?死了?」葉瑤眼眸呆滯地望着眼前狂笑的少年,幾乎不敢相信他所說的話語。
「我就是喜歡看你們露出這種表情,看到摯愛死在自己面前的表情,痛快痛快!」少年狂笑不止,「你們這對狗男女,害得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宿體破碎,千辛萬苦凝實的元神受到重創,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就在我絕望的時候,這個小子居然主動送上門來,他那渺小的元神,幾乎只是在一瞬間,就被我撕碎了!」
「不要再……不要再說……」葉瑤眼角滴趟出晶瑩的淚珠,她心中無比後悔,若不是自己命令白曲出去,就絕不會遇到眼前這個妖魔,更不會讓他死於非命,自己總是說要讓他死,可是當他真正死去的時候,為何內心是如此疼痛?
「哭吧,哭吧,在絕望之中死去吧,你該感到慶幸,我對人類女子不感興趣,你又不是金丹境的修士,沒有金丹讓我吞服,所以我就大發慈悲地送你一塊去死,這樣,若是這個小子沒走遠,你們還能一起輪迴投胎呢。」妖魔喪心病狂地笑道。
「一起……一起走……」葉瑤絕望地感覺到黑暗逐漸向自己侵蝕而來,她想要大口地呼吸,卻沒有絲毫的力量,想要調動靈氣,卻連僅剩的那一點靈氣都被妖氣壓制地無法動彈。
「要死了……」葉瑤無數次想過自己死亡的時候,死在與其他修士的交戰中,死在重傷的病榻上,亦或是死在強行突破進階時,最希望的就是死在永遠視作對手的姐姐的劍下,不過自己若是真的能夠和那少年一起離去,倒也不讓她感到失落。
注視着幾乎已經失去意識的少年,妖魔愈發地露出狂放笑意,似乎虐殺人類對它而言有着非凡的快感,只是就在他即將看到葉瑤失去生息的剎那,突然感覺到自己體內的一股危機感,有另一種元神侵入了自己的體內。
奪舍!居然有人敢對它奪舍!
妖魔痛苦地鬆開了自己的手掌,耳邊傳來少女嘶啞的咳嗽聲,而他的目光之中,天地旋轉,一片黑暗。
……
兩道元神在這具已無生息的軀體之內,進行了瘋狂的撕扯,暗紫色的元神與幾乎透明的元神不斷地進行着對抗,而這幾乎呈現一面倒的抗衡,並沒有在透明元神的節節敗退中迅速結束,相反,暗紫色元神每一次的摧枯拉朽之間,明明都已經將透明元神幾近摧毀,但是透明元神卻又一次行動起來。
妖魔怒不可遏,它從未見過如此冥頑不靈的傢伙,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對手,還在燃燒着自己最後一絲生命力與自己糾纏,這種無休無止的爭鬥,讓妖魔無比煩躁,它感到困惑,為何自己已經成功奪舍,體內仍然會出現其他人的元神,而這股元神所透出的熟悉感,分明就是這具軀體本來的主人,那個以為被自己頃刻間絞殺的廢物元神,為何會再度出現?
如果妖魔此刻能夠說話,他一定會將對方咒罵無數遍,不過,雖然自己完全強於對方,可是奪舍之戰不同於其他,哪怕面對最微弱的攻擊,他也必須全力相對,而每一次的衝擊,都在消耗着雙方的意識。
這是意志力的比拼,哪怕是最微弱的熒光也能夠與燭火爭輝,這就是奪舍之戰,任何一方的絲毫懈怠都將會讓自己萬劫不復,而所能做的,就是不斷地衝擊對手,直到對手完全失去意識。
已經不知被擊退第幾次,也不知向前衝擊第幾次,白曲早已沒有絲毫的思考能力,只是憑着一股信念在繼續做着重複的行為,他的意識,在每一次的猛烈撞擊間,都能看到曾經種種,不過短短十幾年的歲月,居然如同經歷了別人的一生,大起大落,孤獨之時,又燃起希望,危機之時,又化險為夷,每一張閃現的容顏,有自己所愛所期盼之人,也有自己仇恨執念之人,他們一方在期待着自己的堅持,一方在嘲笑着自己趕緊放棄,或許這真的才是生死之際才能看到的一切。
他似乎看到了慕容鈴那淒楚的哭泣,看到了父母決然地對自己揮劍,看到了柳若曦溫柔平靜的笑意,看到了老嫗英娥的寂寞孤獨,也看到了修為驚人的長老白玄,看到了表裏不一的杜進師叔,看到了痛哭流涕的陳君師兄,記憶中的所有人,所有人。
白曲感覺到了自己元神在怒吼,怒吼着沖向那絕無可能戰勝的妖魔,然後死死地糾纏着他,直到一股熟悉的吸力將自己吸入其中。
……
葉瑤痛苦地捂着自己被掐出深深血痕的脖子,不斷地咳嗽,似乎覺得充滿腥氣的喉嚨快要咳出血來,她已經許久沒有感受到這種無力的痛苦,沒有靈氣的她,也只是一個孱弱女子,不堪一擊。
她模糊的視線注視着躺倒在地的少年,一股濃濃的妖氣正在不斷擴散,而少年的眼瞳,直直地盯着天空,毫無生氣。
「妖魔,今日我要替天行道!」葉瑤雖然不知道妖魔出現了什麼狀況,但是或許是剛剛奪舍,未能完全控制身軀才導致這短暫的停歇,葉瑤心性果斷狠辣,當即取出一把鋒利匕首,艱難地行至白曲身旁,撲倒在他身上。
「你這妖魔,為何殺了白曲?為何?」葉瑤注視着少年暗紫色的眼瞳,銀牙緊咬,高高舉起手中的匕首。
「我寧願死的人是我,寧願死的人是我,所有人都要白曲死,所以他就必須死嗎?我不,我不要他死,我不要白曲死!他的命是我的,你憑什麼奪走?!」葉瑤眼眸之中的淚水不斷地低落下來,滴在少年慘白的面容之上,手中的匕首緩緩下降,只是越下降幾分,便越是顫抖。
葉瑤的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卻捂不住那嘶啞的哭聲,她的視線早已被淚水所模糊,但是目光卻始終不曾從少年沾滿自己淚水的臉龐上離開,她告訴自己,眼前之人已不再是白曲,不再是那個會揉自己腦袋的白曲,不再是把所有烤雞都丟給自己的溫和少年了。
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再也壓抑不住,這大概是葉瑤長那麼大以來,哭得最痛苦,最放肆的一次,從小將那柄長劍交給自己的女人就告訴自己,自己是這個家的希望,是這個國家的希望,她不能有眼淚,尤其是因為感情的眼淚,她必須做到冷血無情,必須站在此界的巔峰,然後帶着祖先的夙願,沖向那遙不可及的天空。
「白曲,你為什麼死了,為什麼?」葉瑤痛苦地嘶吼道,「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讓你死,你為什麼就擅自去死?」
「沒錯,你的命是我的,至少,讓你徹底地死去。」葉瑤抹去眼角的淚水,死死地盯着眼前毫無生氣的少年,「我不會讓你的身體被這妖魔控制,你放心,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任何一個男人的名字被我記住,只有你一人,我只記你一人!」
匕首猛然向着少年的胸口刺去,葉瑤緊緊閉着雙眼,但是淚水也從未停止過流動,她甚至能夠感覺到匕首刺入血肉的那股疼痛,這股疼痛,實在她的內心深處。
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自己纖細的手腕,葉瑤第一個反應是妖魔再度甦醒,驚恐地睜開雙眼,只是眼淚模糊着自己的視線,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直到她感覺到輕柔的手指將她眼角的淚水擦去,她不斷地眨着雙眼,視線逐漸清晰,而她看到的,是一對清澈溫和的眼眸,沒有妖氣,沒有紫色,只是最普通最平凡的那對眼瞳。
少年穩穩地抓着自己的手腕,並不用力,只是看着眼前少女,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女,伸手揉了揉少女的腦袋,輕笑道:「這就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