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龍秘文 冥婚

    晚風催人淚，斜陽染鴛鴦。魁山自古有冥婚的習俗，讓未成眷屬的有情人得償所願。一般的婚禮是在白天，冥婚要等太陽落山了才開始舉行。渾身塗着油彩，身着繽紛彩衣的巫師在火把旁十分賣力地蹦跳唱念，據說他們可以與冥界的人通靈。巫師抖動着身軀，手上的搖鈴叮叮作響。直到一陣風吹滅了頭頂碗裏的焰火，巫師緩慢停下，對着人們大聲說：阿夏來了，阿夏來了！

    星辰被這場面震懾住了，因為她真的看見一瞬間那披着嫁衣的人皮鼓面上浮現了採薇的笑臉。難道死去的人真的還可以回來嗎？不敢想像這簡陋的儀式竟然招來了亡靈。望着依然傻傻說笑的聖華，星辰捂着嘴想哭。

    靈鈺攬住她的肩膀，「沒事吧？我們應該替他們高興，這是個大喜的日子。」

    星辰轉過頭，眼裏閃亮，說：「我剛才真的看見採薇了，就那一瞬間，採薇的鬼魂回來了。」

    靈鈺一臉驚訝，拿出攝魂玉作法。閉目感知片刻說，「採薇的一縷魂魄還附着在這鼓上！」

    星辰激動地跳腳說：「你看，我說吧。」

    靈鈺解釋道：「人死了如果還有未了的心愿，就會附着在臨死前最近的器物上，陰魂不散，不肯離去！」

    星辰說：「採薇一定在盼望着今天。」

    靈鈺說：「未必。你等着吧，她晚上一定會來給你託夢的，既然你看見了她，說明她有話對你說。等說完，這一縷魂也就散了。」

    星辰為難地說：「那是不是我晚上不睡覺不做夢她就一直在啊？那樣的話，我情願她多陪聖華幾天再魂飛魄散。」

    靈鈺白了一眼：「傻丫頭，你以為一縷鬼魂苟存於世是那麼容易的？人已經被剝皮削骨，魂還要承受着那份痛苦。就讓採薇心滿意足的離去吧。」

    星辰點頭。繼續觀禮，聖華抱着人皮鼓朝天上顛三顛。這是當地的風俗，阿都顛三顛，阿夏笑開顏。可是沒有人笑，冥婚總是傷感難耐，儘管人們強裝精神籌辦婚禮，可是笑不出來。

    緊接着是放蓮燈。這是冥婚和祭奠獨有的習俗。在一片靜謐的神聖中給二位新人最高的祝福和讚美。朵朵蓮燈沿溪順流，仿佛載着生者的千言萬語駛向幽冥的天國。

    星辰聞到一股好聞的氣息，是薄荷香包散發出的味道。溫良的香袋也是薄荷味，每行之處都留下清爽沁脾的味道。不知道是本就喜歡薄荷清香，還是愛屋及烏，星辰閉起眼睛，伸長鼻子用心品味着那香味。咦，怎麼越來越濃了呢？

    星辰睜開眼，沒想到溫良就站在他眼前寵溺地笑。不好意思笑笑，剛要喊出來，溫良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拉起她遠離人群，兩個人坐在天湖邊說話。

    「你怎麼回來了？」

    「我們前面遇到一些障礙，暫時過不去，正好回來看看你們。」溫良眼神優柔，似有說不完的千言萬語藏匿其中。

    「那你乾脆明天帶我們一塊走吧。我御劍術也練得特別好了呢，連靈鈺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呢。」星辰得意的說。

    「那天的事我要跟你陪個不是。」

    「什麼事？」星辰撲閃着大眼睛一臉茫然。忽然想起來，「哦，我都忙忘了。不要說抱歉嘛，我知道你是體貼我為我好。只可是，」

    「可是什麼？」溫良疑惑。

    星辰望着湖面上波光粼粼的的月亮，一臉恬靜地說，「只可惜，有些事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比如說，人都是貪生怕死，但是也能為了尊嚴放棄生命。再比如說，飛蛾撲火，明明知道會燒成灰燼，還是會義無反顧。這都是命，或者說，是天性使然，逃不掉，改不了。」星辰回過頭來看這溫良，你會明白的吧，喜歡你是我的天性，吸引我是你的天性，我別無選擇。儘管前路艱險我也不能退縮，因為我知道，錯過你會是比死亡更大的遺憾。

    溫良笑笑，「說出這話來倒不像你了。」

    星辰反問：「怎麼，你以為我就是整天跟在靈鈺屁股後邊小打小鬧的丫頭片子，所以說不出這話來？」

    溫良趕忙說不是。

    星辰說：「我十歲就孤苦伶仃，與星玉兩個人在閒雲觀相依為命。每天看着那些庸庸碌碌的香客們，求功名，求子嗣，求長壽，求財富，求姻緣，有了這個求那個，好像永遠不會滿足。我孑然一身，功名財富姻緣都是不可強求，只有一個親人，現在有你們這些朋友。我很開心，很知足。我跟着你們長見識學本事，更重要的是我們情投意合惺惺相惜。有朋友如此，死又何懼？」

    溫良讚許的審視星辰，發現她竟然有些瘦了，原來臉頰上的嬰兒肥消瘦了下去，鵝蛋臉上一雙眼睛顯得更大，倒影着水裏粼粼的月光。初見時的那份稚氣天真還存有幾分，卻更多添了幾分穩重淡然。但還是不想她犯險，故意招惹她：「我勸你回去是有道理的。難道你不想星玉嗎？」

    哪知星辰竟興奮的說：「忘了告訴你了，我跟靈鈺給星玉遞信兒了呢，他說再過幾天他就來找咱們了。」又回到天真無敵的少女模樣。沖溫良做了個鬼臉：「這下看你還有理由趕我走。我還真是特別想星玉，要不是他的功課追的緊，肯定要把他帶上。這下靈鈺也樂壞了呢，她一天不找人吵就心裏痒痒，說咱們都不是她對手，非得星玉來才好，你說她是不是有病。」

    溫良也笑了起來。眼睛緊盯着星辰挪不開，眼前的這個會說會笑的小人兒啊，怎麼就覺得像是塊磁鐵似的吸住我這塊捂不熱生鐵呢。

    兩個人獨處，星辰膽子也大起來，再加上湖邊確實冷，蜷縮着身子搓手，悄悄地朝溫良靠攏了幾分。心裏有種幹壞事的暗喜。臉上卻已紅了，不只是風吹的還是害羞，大眼睛滴溜溜斜着瞧溫良。

    正趕上溫良也瞧她，見她像小白兔似的縮成一團的可憐模樣，寵溺的微笑着把她攬入懷裏。

    星辰眼睛瞪的大大的抬頭與溫良四目相對，溫良給了他一個安靜的笑，說：「現在還冷嗎？」

    星辰眨眨眼，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湖上出來一陣冷風，吹的星辰才回神說：「啊？冷。」條件反射的把頭埋進溫良的懷裏打冷顫，夠了一會兒才害羞的抬起頭，沖溫良尷尬的笑。

    溫良就是喜歡她這分不遮不掩的真實，怕她難為情，主動摟緊，愛憐地問：「現在還冷嗎？」

    星辰滿足的搖頭，「不冷了，不冷了。」臉上一片戀愛中少女的無邪模樣。現在滿懷都是暖暖的薄荷香，真是奇怪，連薄荷香都不再清冷凜冽。星辰越發喜歡聞這香，鼻子貼着溫良的胸膛。

    湖邊溫度越來越低，連溫良也覺得冷，便發了內功取暖。要是自己會結界術就好了。本來想多抱一會兒，兩個早就互相傾心的人終於坦誠相見，訴不盡的衷腸想一吐為快。溫良喃喃的說：「我腦子裏時常浮現那天你站在桃花樹下的畫面，你在桃花雨里樣子美極了。我甚至會出神，夢到與你肩並肩站在那樣的桃花雨里......」

    忽然星辰安詳的睡着了，在他懷裏她竟然睡着了！自己都激動地捨不得放手呢！剛才說的話倒是都說到狗肚子裏了。哎，一定是自己發了內功，體溫高，周圍卻很冷。她就像冬天抱着個大暖爐，難怪會犯困。溫良暗自笑，卻見星辰的玉竹蟲撲閃着翅膀急急飛來，趕忙喝住它。

    「小魚，你帶來了什麼信？」小魚原本就是他的信使，便聽從命令在夜空裏搖頭擺尾地寫字。

    「星辰，我懷孕了。我好開心，有了他的孩子就能拴住他的心吧。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一定要把他生下來，到時候認你當乾娘。　江春。」

    溫良欣喜，真是天大的喜事，他要做叔叔了！他是極其喜歡孩子的，想到此時此刻大嫂肚子裏孕育着阮家的下一代他就欣喜若狂。阮家嫡系從來子嗣不旺，爹更是說過，只有不周山靈女才能為阮家誕育後繼人。那麼事情是不是有轉機呢，一旦大嫂誕下侄兒，那麼自己就不用迎娶不周山靈女了！此時此刻在他懷裏沉睡的人是那麼青睞他信任他，他怎麼可以辜負她的一片赤子之心？他一向懂事，願意為了家族的責任犧牲自己的意願。只是這一次他想自私一回，因為他知道就像星辰說的，這都是天性使然！他深知自己是個外冷心熱，倔強固執的人。而且他已經邁出了那一步，跟星辰在一起的決定如此艱難，絕不能回頭！他就要自私一回，為自己爭取終生的幸福！溫良比每一個人都更期待這個孩子的出世，他從不跟人提起藏在內心的苦楚，因而此時此刻也只能獨享這份激動。他期待着這個孩子來改變他的人生軌跡，讓他在沉重的家族責任下留有一絲永遠的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