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德之劍 第一百零五章病榻之前

    小公主回來了！

    玫瑰山城古老的大街小巷上，人們奔走相告。臉上帶着的，是驚訝、懷念與欣喜。

    漢密爾頓家族第一順位繼承人回來了！

    家族中，長老、精英、騎士等等不同身份的人，臉色或嚴肅或凝重，氣氛如同大海深處涌動的暗流。

    然而，無論何種人抱着什麼樣的心態，當那一頭紅髮從玫瑰山城中央大道直入向城堡時，所有人都為之側目，所有人的心緒都為其牽動。

    以力破巧，這就是菲娜的選擇。

    既然已經無法掩飾自己的歸來，那麼乾脆讓所有人都知道，同時造出大勢來，讓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免得那些幕後的陰謀者偷偷摸摸再做出什麼事情。

    而此刻，當人潮湧動之時，她顯然已經成功了一半。

    並沒有在夾道歡迎的人群中多做停留，也沒有去見那些德高望重的家族長老們，車隊一進入玫瑰山城的內城，菲娜便立刻下了車，直接前往了城堡的最深處，鐵血大公爵所在的地方。

    「丕平叔叔，好久不見。帶我去見爺爺吧。」菲娜開門見山地說道。

    名為丕平的老管家一身低調的黑色禮服，戴着單片玳瑁眼鏡，留着鬍鬚，雖然年過六十，不過卻依然腰板筆挺。而當米狄試着想要查看他的等級時，卻只看到了一片深邃的黑暗。

    以米狄現在的實力，就算是50級的封頂職業者，也能夠感應得出來。

    但現在，他卻感應不到眼前這位老人的級別，這只能說明一件事——

    對方至少是一次覺醒的強者。

    米狄心中忍不住苦笑起來，漢密爾頓家族的底蘊，也太可怕了吧？

    「海德里希老爺正在閉關，大小姐，請隨我去內府。」得體的寒暄過後，丕平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而在他的身後，便是漢密爾頓家族的真正機密所在，就連家族長老們也沒有資格踏足的地方。那是唯有家主本人，以及第一順位繼承人才能前往的秘境。

    米狄很自覺地停下了腳步，並且對菲娜點了點頭。

    儘管兩人之間關係極好，不過，這只是私人關係，卻並非漢密爾頓家族和阿思雷克斯家族之間的關係。對于貝爾瑪爾公國第一豪門來說，米狄?阿思雷克斯不過是個外人，而且，恐怕還是頗受忌憚的外人。

    有過一遍重生經驗，對於貴族的心思瞭若指掌的米狄，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犯什麼忌諱，那只會讓菲娜難堪罷了，甚至可能讓其第一順位繼承人的地位遭到質疑。

    然而，正當少年少女打算先告別一下的時候，那位老管家卻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黑髮的少年，明知故問道：「這位便是阿思雷克斯家族的米狄少爺吧？」

    「正是在下。」米狄點了點頭。

    「海德里希老爺閉關前有令，如果大小姐帶了米狄過來的話，請一併進去見他。」老管家微笑着說道。

    那個鐵血大公爵，要見米狄，一個外人？

    米狄和菲娜相互對視了一眼，看到了對方眸子裏的驚訝。

    然而，老管家卻並沒有解釋什麼，相反，他很自然地點起了一盞魔法明燈，然後自顧自走在了前面。兩人不便多說什麼，只能在一眾家族長老震驚的眼神中，緊隨其後地跟了上去。

    穿過佈滿禁制的幽暗長廊，通過好幾道不知通往何方的瞬間轉移方陣，漢密爾頓家族的「秘境」，此刻終於展現在了米狄的眼前。

    推開鐫刻着六芒星法陣的秘銀大門，是一片廣闊的湖面。那湛藍色的平靜水面一望無際，就猶如最平坦光滑的鏡子，映照出了高達二十多米的水晶穹頂。

    正如其名——湖光大廳。

    米狄眨着眼睛看着這片湖面，一時間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幻覺。

    米狄也曾經設想過，這處僅只屬於漢密爾頓家主的秘境，玫瑰山城的核心，究竟是什麼樣的——是低調中透露出奢華與歲月沉澱，案頭放着精緻鵝毛筆的古典式書房？是與塵世毫無瓜葛，到處隨意攤着各類珍貴書籍禁典的魔法冥想間？抑或，是充滿了一板一眼的研究氣息，整齊排列着試管、坩堝、量尺等精密器械的煉金實驗室？

    可是米狄根本沒有料到，魔法的創造力，竟然能達到這個地步。

    他可以感受得到來自地底的強大魔脈的律動，更能夠感受到心靈與周圍環境的契合。儘管並非無限魔力，不過在這裏修煉的話，恐怕速度絕對不會比在秋古城別墅要差，甚至更甚一籌。

    因為這片天地，隱隱已經有了一名職業者「覺醒」所需要的條件！

    「大小姐，米狄先生，我就送到這裏了。老爺的病榻，就在湖心亭上。」到了此地，老管家也不再以「閉關」這樣的藉口來說話了，而是很直接地再次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看了一眼清澈透底的湖面，菲娜率先一腳踏了了上去，米狄緊隨其後，最後才是老管家丕平。一種無形的力量令兩人腳下的湖水以極快的速度褪去，看不見的透明踏板則同時升起，將他們穩穩地托住，並濺起清脆的腳步聲。

    一步又一步，水面不斷地在少年與少女的面前分開，隨後在他們的身後重新聚合，涌動的波濤在這分分合合中不斷蕩漾開去，令鏡子一般的湖面上形成了無數道漣漪，簡直就好像是一群看不見的妖精們在翩翩起舞。

    宛若仙境。

    而終於，在抵達湖心的時候，周圍的光線驟然扭曲起來。下一刻，一座巴洛克式橢圓涼亭現出了它精雕細琢的輪廓。而在這座涼亭之中，一個巨大的床榻上，安靜地躺着一位雙眼緊閉的老人。

    海德里希?漢密爾頓，鐵血大公爵。

    上一次和鐵血大公爵面對面，還是在貴族戰爭之前，但短短几個月過去，此刻再看，這位大公爵明顯老了許多。他的額頭、眼角遍佈着周圍，老人斑也微微浮起，皮膚鬆弛，臉色蒼白，呼吸更是氣若遊絲。

    哪怕菲娜走到了床榻邊上，並且小心地握住了老人的手，他卻依然沒有醒來，仍然沉雙目緊閉，時不時還會皺起眉頭，呢喃幾句毫無意義的話語。

    而他周身的魔力，也極為紊亂，甚至影響到了米狄左臂的鬼神，令其微微有些躁動起來，仿佛火燒一般。

    「原來如此，是覺醒的後遺症。」米狄按住左臂，恍然大悟般輕聲開口道。

    所謂覺醒，實際上真正具有的意義，便是突破「50級」這個上限。

    到目前為止，阿拉德大陸上的職業者，頂多只能升到50級，再往上便會遇到一道門檻，光憑自身的力量根本無法突破。這就好像最初的轉職一樣，需要有魔法陣作為輔助，才能在一瞬間實現體質的突破性飛躍，從而容納更多的魔力，使用更強大的技能。

    覺醒與轉職，本質上是一樣的。只是，轉職所需要的魔力不多，如果擁有尼伯龍根大陣這種強力支援，更是能夠達成「完美轉職」。

    然而現在，以米狄兩世為人的經驗來看，在阿拉德歷985年，阿拉德大陸上，還尚未產生一個能夠用於「覺醒」的場所。

    要等到法羅灣的天空之塔出現，完美的「一次覺醒」才會成為可能。

    而無論是那位老管家丕平也好，鐵血大公爵也罷，卻都已經完成了覺醒，這便是人工創造出覺醒的環境帶來的結果了。

    比如這片湖光大廳，如果說一開始米狄覺得它的環境已經具有了幾個「覺醒」的條件，那麼此刻，在審視着毫無防備的鐵血大公爵後，他幾乎可以確定，這裏就是漢密爾頓家族最強的幾個人，用來覺醒的地方！

    只不過，自行摸索出來的這種人工環境，自然不可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覺醒，這種等級突破，必然會讓覺醒者付出相當程度的代價。

    就像現在這樣。

    「沒想到，你也知道突破等級上限的『覺醒』。」聽着米狄的話語，菲娜的眼中，驚訝一閃而逝，「沒錯，這湖光大廳，便是漢密爾頓家族的重中之重，我們稱其為覺醒之地，能夠進入這裏的人寥寥無幾，然而一旦覺醒成功，那便會成為家族的中流砥柱，這是我們最大的秘密。」

    「既然如此，那對於後遺症，你們應該也有研究才對。」米狄微微皺了皺眉頭，「為什麼會在這麼重要的關頭，發生這種事情？」

    米狄並不認為，鐵血大公爵的狀況，是頑疾發作造成的。

    在前一世的這個時候，鐵血大公爵可是依然穩坐在家主的位置上，更是在幾個月後內戰爆發時，親上前線，打得賽斯家族一次次後退。直到德洛斯帝國介入後，他才終於在激烈的首都攻防戰中隕落。

    即使如此，他死時也帶走了數名德洛斯帝國的頂級騎士，堪稱是一名驍勇善戰的強者。

    但現在，還沒開戰，也沒有什麼動盪，為什麼鐵血大公爵好端端地就病發了？

    難道，這也是蝴蝶效應造成的？

    因為自己的回歸，從而使得鐵血大公爵的身體變差了，於是後遺症發作提前了？

    米狄陷入了沉思之中。

    「是藥劑跟不上的關係。」老管家丕平的聲音，緩緩響了起來。這位老人的眼中，罕見地帶上了一絲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