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過來,陸崇文待的時間久了一些。
兩個人早上一道出門,跟最最平凡普通的人家一樣。只不過衛薇是去上學,而陸崇文則去上班。
夜裏,衛薇是九點半下晚自習,陸崇文大部分時間都還沒回來。他總是很忙,也不知在忙什麼,偶爾一天回來得早,衛薇還不大適應。
她晚上習慣再多看兩個小時的書,整理下一天的錯題,如果陸崇文不在,衛薇就能夠安靜學習,但如果陸崇文在,衛薇就有些學不進去了。
比如現在,這人經過她身後,不可思議的蹙眉:「薇薇,這種題目也錯?」
說得那麼理所當然,衛薇惱羞成怒,回頭瞪他。
陸崇文卻只是笑。他彎下腰,從她手裏接過筆,在旁邊演算起來。
他的另一隻手撐在桌邊,順勢將衛薇攬在懷裏。
衛薇坐在那兒,被男人氣息密密籠罩着,她不能動彈,視線只能死死盯着前面。
這是衛薇第一次看到陸崇文的字。
覺得跟他這個人似的,懶洋洋的,連那些阿拉伯數字和公式符號都帶着一股別樣慵懶,其實挺好看的。
陸崇文很快算完一道題。他把筆擱在紙邊,對她笑。
衛薇偏頭看他。
兩個人的臉靠的好近,陸崇文就這麼親了她一口。
衛薇還是惱,氣鼓鼓的抗議:「你不要干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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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崇文摸摸她的頭,可下回還是這樣,樂此不疲。
衛薇後來氣餒了,問他:「你怎麼什麼都會啊?」
陸崇文笑:「這不廢話嗎?我可是常春藤畢業。」
衛薇一愣,問他:「你學的什麼?」
陸崇文說:「天體物理。」
衛薇越發驚訝:「那你怎麼變成了無良商人?」
陸崇文捏她的臉:「要養你啊。」
衛薇怔了怔,沒有再接話。她只是拍掉他的手,沉默的背過身去。
&氣了?」陸崇文問。
衛薇還是沉默。
她和陸崇文什麼關係?不過是包養被包養罷了……等哪天他玩膩了,欠的債還清了,衛薇也就解脫了。
他現在說這話算什麼?又逗她好玩麼?還嫌她不夠尷尬?
雙手攪在一處,衛薇腦袋低低垂着,憤憤抗議:「崇文叔,以後不許說這樣的話,就知道拿話騙小姑娘!」
陸崇文有一瞬的怔楞。他蹲在衛薇面前,一雙眼溫柔的看着她,又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衛薇還是不痛快,繼續揮掉他的手。
陸崇文好脾氣的將衛薇抱起來。
他自己坐在那椅子上,讓衛薇坐在他的腿上,雙手扶着她的腰。
他抱着她,吻了吻她的額頭,說:「薇薇,我不會騙你的。」
這句話從他的唇邊說出來,溫柔極了。
衛薇怔怔抬起頭。
陸崇文也看着她。
四目相對,他親她。陸崇文只覺得怎麼都親不夠,怎麼都不捨得鬆開手。
*
衛岱山的案子五月份又開了兩次庭。
衛薇沒有再去旁聽。陸崇文讓律師張岩一有消息就給她打電話。期中考試臨近,衛薇學習越來越緊張,實在騰不出時間心煩這些,再一想到有可能遇到樊雲珍,她更是不快,只恨不得將二十四小時都用來看書。
偏偏五月底的那個周六,陸崇文突然提議說:「薇薇,我們明天去外面吃飯吧。」
衛薇不喜歡跟陸崇文一道出門,一出門就各種異樣目光飄過來,一出去她就各種不自在、各種不舒服。
&不去。」衛薇斷然拒絕,又鼓着臉說,「要去你自己去。」
&什麼?」陸崇文淡淡的笑,又淡淡的問。
衛薇不答,只是倔強的偏過頭。
還是小孩子的脾氣。
陸崇文嘆了一聲,順着哄她說:「不去就不去吧。」
聽他不再勉強自己,衛薇才鬆了一口氣。
這天夜裏陸崇文很意外的沒有再來打擾她,衛薇耳旁一時清淨不少。
半夜她洗完澡,走到床邊坐下來,正在擦頭髮呢,陸崇文忽然從背後擁住她,吻她還沾着水汽的脖頸。
男人的溫熱拂過皮膚,衛薇一層層的戰慄,有些癢。
她躲了躲,就聽陸崇文在耳邊說:「薇薇,生日快樂。」
他聲音輕輕的,在這樣的夜裏,呢呢喃喃,說不出的柔軟。
愣了一秒鐘,衛薇霍的扭頭看他。
她突然明白過來,為什麼陸崇文要提議出去吃飯了。
因為,這是她的生日……
可衛薇自己都快不記得了。
衛薇眼眶驀地有些潮濕,她愣愣偏頭,望着身後的男人。
黑暗裏,沒有開燈。
他的眸子還是深邃而暗。
哪怕沒有光,他的眉眼落在沉沉的夜色里,依舊雋永好看。
他望着她笑,柔柔軟軟。
衛薇看着他,心頭有一瞬慢慢的開始收緊,開始變澀,她根本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沉默。
一室安靜。
良久,陸崇文探身過去打開床頭燈。暈黃的燈光傾瀉下來,他的眉眼溫柔而繾綣。
衛薇不大適應亮光,她一時眯起眼。
陸崇文摸了摸她的腦袋,有點遺憾的說:「原本想帶你明天出去吃大餐的,現在只能這樣了……」他說着從後面拿出準備好的禮物來。
不是什麼珠寶腕錶,更不是什麼鮮花衣飾,而是簡簡單單的一本葉芝詩集。
封面是詩人的黑白肖像,頭髮凌亂,桀驁不馴。
衛薇臉一紅,她說:「我才不要這個!」
陸崇文安靜片刻,只是淡淡的問:「那你要什麼?」
偏着腦袋想了一會兒,衛薇有些孩子氣的說:「我想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
陸崇文這回笑了,特別爽快的答應下來。
衛薇很高興,她低下頭,翻看那本詩集。
溫溫柔柔的光暈里,女孩烏黑的長髮從肩頭滑落,她安靜的坐在那兒,眼眉低垂,純潔而乾淨。
……
高二期末考試結束,衛薇成績不錯,陸崇文果然信守承諾帶她出去。
兩個人去國外度假。
陸崇文在法國南部有一個大莊園。從車上下來的時候,衛薇第一眼以為自己走進了古典油畫裏。背景是綿延不斷的綠色,腳下是鬆軟的草地,還有成片的葡萄園和薰衣草,美得令人窒息。她喜歡極了。
衛薇尤其喜歡這裏的陽光。
她常常戴着大大的闊檐帽,穿着長長的裙子,走在田埂上,或是躺在草叢裏。
那草叢軟極了,柔柔的托着她,衛薇只覺得渾身愜意,舒服的恨不得眯起眼打滾,恨不得永遠躺在這裏,再也不回去。
她穿着涼鞋,這會兒鞋子松松的扣在腳踝上,那些柔軟的嫩芽輕輕的包裹着她的腳,不放過每一個白淨誘人的地方……
特別的美。
陸崇文在旁邊靜靜看着,然後俯下身。
他吻她,在這樣空曠而靜謐的草叢裏,伴着偶爾拂過耳畔的風聲,還有那陣陣蟲鳴,吻的她渾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只能睜着一雙眼睛楚楚可憐的看着他。
那雙眼裏,淌着晶瑩的流光。
&文叔。」衛薇突然喊他。
&陸崇文輕輕答應了。
衛薇看着他不說話,纖長的眼睫在陽光下眨了眨,忽然就落了淚。
陸崇文吻她的淚花,說:「真是個傻丫頭。」
他抱着她,衛薇枕在他的胳膊上,兩個人一併躺在藍天白雲底下,躺在這漫天陽光里。
他們從黑暗裏抽出芽,又在黑暗裏悄悄生長,如今難得有機會曝曬在太陽下,坦坦蕩蕩。
……
天氣好的時候,他們常常在外面曬太陽,或者去葡萄園裏品紅酒。陸崇文只許她抿上一小口。那酒香的不得了,如果衛薇還想偷偷喝,他就吻她。他的唇齒間全是果子香,吻得她呼吸都亂了。
偶爾出去玩,兩個人就穿着最最簡單的t恤和短褲,行走在異國他鄉陌生的街頭,他摟着她,衛薇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擔心,只要跟着陸崇文就好。站在他的身邊,衛薇難得覺得心安。
若是下雨,兩個人就躲在房間裏,看老片。
那天看天堂電影院,最後那些接吻鏡頭一幕接一幕重現的時候,衛薇忽然淚流滿面。
陸崇文就在沙發里抱着她。
她在他的懷裏哭,哭的不能自已,那些紙巾沁濕了,一張接一張。
&丫頭,你哭什麼呢?」
衛薇搖頭,迷迷茫茫的說:「我就是看得心裏難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也許就是難受吧。
……
衛薇暑假只有一個月,兩個人在外面悠閒的玩了三個星期,最後才依依不捨的回國。
衛岱山的案子一審在九月份的時候終於出了結果,果然是無期。衛岱山沒有再上訴,如今這個結果他已經很滿意了,何況,無期總可以變成有期。
衛岱山要被移走前,衛薇又去見了他一次。
&好學習,保護好自己。」衛岱山還是這樣的話。
衛薇沉默的點頭。
如今她已經是高三,課業重的不得了,連後桌的猴子都變得無聲無息。
而時間對高三學生來說,總是快了好多圈。
衛薇埋頭再抬起頭的時候,外面又是一個隆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