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殺」二字輕飄飄地從雲默嘴裏傳來,語氣平淡地像是在說「今天中午吃漢堡」一樣。她平靜地闡述着一樁即將到來的血腥事件,不僅面上毫無波動,甚至連舉手投足間的動作都正常得可以。
細緻地察覺着自己「新主子」的每一分表現,伊維特輕輕推了推眼鏡,掩飾着自己的異常。這不是自己以前侍奉的每一任「老闆」,她對於人類的生死並沒有他想像中那般看重,或者說,只要是上了她的「黑名單」,對方的性命就沒什麼保障了。
能將「屠殺」說得如此輕鬆,且還能暢行在充滿槍炮的甬道之中,在保全自己之餘還能照顧他周全。這樣高端的強者,他在安德拉做了九年的實驗都沒能碰上一個!
該說不愧是最終兵器嗎?
伊維特並不是個死死鑽在研究室、除卻研究什麼也不會的高智商者,恰恰相反,比起做實驗研究,他更喜歡搜集各種各樣的情報信息,玩弄高層和底層的信任,從中攫取自己喜歡的果實。
他很會做人,也很精明。在見到雲默的第一面,就察覺到安德拉的終結之旅。
既然他站在安德拉的一方是必死無疑,為何不選擇向這名最終兵器示好,沒準對方一個高興就放自己一條生路呢?
雖然他也見慣了高階異能者在利用完人之後將人殺死的戲碼,但,左右是死,為何不讓自己死在一個強者的手裏,這般死去的價值似乎遠遠高於窩囊的被追殺而死。
在決定帶路並決定跟安德拉為敵的那刻,伊維特心頭就轉過不少念頭,同時也做好了被雲默撕票的準備。他自從為安德洛斯工作後,就被困在這個鬼地方九年,想要出門都沒機會,也算是受夠了。
終於,今天能稍稍鬆一口氣,大抵只要將雲默哄開心了,就能謀奪更多的利益吧?
伊維特保持着鎮定的表情,腳步儘量不緩不急地跟在雲默身後,而在他身前——銀紫色的屏障擋住無數的炮火和槍彈,雲默將一柄沾滿鮮血的機槍團吧團吧揉成一杆標槍,狠狠地朝前掄了過去!
「轟——」
長槍深深卡入即將閉合的金屬閘門中間,被兩側厚實的金屬門板夾個粉碎。可即便粉碎,也稍稍緩過了一兩秒,等精神力長驅直入,內中即將湧出的怪物完全沒有留下活口。
黑紅的鮮血順着光滑的金屬地板流淌過來,將雲默雪白的腳染得殷紅一片。粘稠的血漿浸濕了伊維特的皮鞋,他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住自己快要發作的潔癖,結果周遭的氣息太過濃重,惹得他差點兒吐出來。
被安德洛斯困住了九年,他知道末世,也在實驗室中看見了「末世」。然而伊維特並沒有親身投入到末世的浩蕩大潮中,沒有真切地感知過末世究竟會如何滅絕人性!
對於雲默而言,伊維特單薄的經歷猶如稚兒,即便有着同斯考特相似的性格,也沒有如斯考特那般的經歷。沒有經歷過,伊維特就有了很大的提升空間,而按照他牆頭草的特徵,想要讓他忠心,自然得震懾一番。
比如,這一場有意無意被她安排的屠殺。
伊維特不是斯考特,斯考特之所以能對她忠誠,一是斯考特明白她的可怕,二是為了莉莉絲。伊維特可沒有所謂的「莉莉絲式制約」,他有着足夠的不穩定性,首先得震懾他,才能讓她從他身上榨取更多的價值。
當這個冰原地帶的實驗室內血流成河,當沿途的屍體足以堆積成山,當一段段屍身被絞成碎片,當無數怪物被震得肝膽俱碎……伊維特終於沒忍住,奔到一個牆角差點連膽汁都吐出來。
在跟着雲默一路見識過她「殺殺殺」的本事後,伊維特心頭最後一絲惡念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原以為最強兵器和雲少校的頭銜不過是世人顧忌面子才加諸在她身上,沒想到……
「嘔——」伊維特覺得自己八輩子的臉也就丟在這兒了。
「沒用的東西。」雲默簡單評價道。
若是在平日,她倒不會輕易否定一個人的價值,然而在這個實驗室內,她被埋葬在腦海深處的記憶正在一點點覺醒。變成怪物的雲成渝,被當成培養皿的關沁音,被撕裂的嬰兒和婦女,被砍殺的老人和少年……無怪她口出惡言。
安德洛斯給她的記憶,沒有一份是好的。就連斯考特最後的歸順,也因為製造出了莉莉絲這個複製品而產生了裂縫和嫌隙。
地面上的血跡已經蔓延了個遍,且有些地方的血漿已經漫過了腳踝。雲默幾乎是淌血而過,無論是求饒的還是反抗到底的人和怪物,都殺個一乾二淨。
「求求你!放過我!我才十八歲!」一名艷麗的女孩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道,「放過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會幹這種事情了!我可以改,放過我!」
而在她的身後,一張張實驗台上堆滿了十個月左右的嬰兒屍體。
「閣下,你看看你身後的伊維特,他心狠手辣跟我是不相上下,你為什麼可以容忍他?卻不能容忍我?」女孩匍匐着,聲嘶力竭道,「我只要活下去,什麼也無所謂,即使出賣身體給你賺錢也無所謂,你看看我!」
她撕開自己的衣服,露出豐滿的身軀,睜着眼吼道:「我是個不錯的貨物,不是嗎?在末世,一個女人不應該是天價嗎?」
精神力卷過手術刀抵在她的脖頸上,如果再深入一分,就足以見血。女孩識相地閉上嘴,雲默的臉色冷漠如初。
「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她淡淡道,「她叫尹媛,也跟你一樣活得不擇手段,也跟你一樣會沒腦子的求情。」
「你現在能請求我留下你,即使我將你當成**出賣也無所謂,只不過建立在你要活下去的基礎上。等你真正活下來之後呢?你就會想起這一天的屈辱,想起造成你命運悲劇的人是我。」
「再然後,你會用盡你的一切手段來報復我,殺了我!」
雲默這話一落,還不等對方變換臉色,就一刀割斷了她的咽喉:「你以為我會留一個隱患在我身邊?」
伊維特在一邊僵硬了幾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若是跟着這樣的「老闆」,別說跳槽了,只怕這年頭一升起,約莫就跟實驗室的屍體一樣,四分五裂。
「雲少帥,我以為你會留下她。」伊維特老老實實地說道,「她說得沒錯,在末世,女人的價值比男人更大吧。」
「然後等她征服了男人再來征服我?」雲默反問道,「一個拿嬰兒做實驗的十八歲女孩,我根本不指望她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母親。且一個隨便拿自己的身體做文章的女孩,我不認為她有屬於自己的道德底線。」
「在她眼裏,身體和孩子都是可以犧牲的東西。唯一對她有價值的只有命。連孩子和自己也能放棄,人類的所謂道德規章她又能遵守多少?」
沒有再過多地解釋什麼,雲默轉過一個彎朝着實驗室內部走去,而伊維特趕忙跟上。他回頭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溫熱女屍,最終沉默着離開。
……
實驗室內部的造型與安德洛斯總部曾經的羅馬鬥獸場十分相似,但不同的是,在這片鬥獸場內有數不清的「擎天柱」,它們從地板深處裝載,直直地頂住蒼穹。外表是高強度玻璃和金屬的混合,而內中充斥着淡綠色的t病毒液,且在液體中沉沉浮浮着各種古怪的形體。
「這些都是實驗成品。」伊維特醇厚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九年以來的實驗成品,其中有百分之六十前身是人,但現在……」
「剩下的百分之四十都是從動物突變而來。」他指着某些個容器,說道,「它們沒有理智,一旦從t病毒中出來,就會將肉眼所能看見的一切活物撕碎,毫無敵我之分。」
「安德拉喜歡將這些小東西丟出去清理冰原上的怪物,並在丟出去之前在它們體內撞上自毀裝置。」伊維特冷靜道,「一個自毀裝置足以重傷乃至滅殺它們,倒是省去了我們回收的力氣。」
「一次性用品?」
「嗯,一次性用品。」伊維特簡直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一樣,他滔滔不絕道,「雖然很不方便,可這種一次性商品的作用很是廣泛。至少,只要將它們丟入戰場,無論是面對喪屍還是異形,它都能毫無顧忌地殺出去。」
這樣一來,吸引火力還真是妥妥的。
雲默眼色深邃了幾分,像是在琢磨着什麼。
「這些變異鼠,經過三個年頭的改造,已經成為了偵查逃跑的一把手。是負責收集情報的好手,若不是冰原地帶距離亞歐大陸太遠,否則安德拉的手一定會伸到大陸去。」
雲默蹲下身子,細細觀察着圓柱體內懸浮着的五十餘只老鼠,問道:「這個也是消耗品嗎?」
「是的。」伊維特點頭道,「我們九年的時間內總共消耗了二十億隻老鼠才成功了九十八隻偵查鼠,它們是很寶貴的資源。用一隻少一隻,如果還要進行製造……會很麻煩。」
「第一,想要再尋找到體積嬌小的老鼠已經很難了;第二,安德拉的研究部被少校您毀成這樣,知道這項技術的人也死光了。」
「哦?」雲默挑眉,「你不清楚這個?」
「我不負責這一塊的研究,當然,如果你想要問我有關人類喪屍化的問題,我可以將我知道的全部告訴你。」伊維特攤手聳肩,「比起野獸,我更喜歡研究人體,那種刀刃切開肌肉的快感,簡直是種無上的享受。」
雲默:「……」
伊維特並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但這也恰恰符合了雲默招收人才的要求。她需要一個對她忠誠的下屬管理愛達紗的所有事物,畢竟,對於愛達紗目前的憨厚老實的管理者,雲默並不滿意。
斯考特的為人作風她不喜歡,畢竟對方觸犯了她的底線,即使他最後用生命換取了愛達紗的一切,也抵消不了私自製造克隆人後在她心頭留下的惡感。
只要伊維特足夠聽話,她會將這個後輩推上和斯考特一樣的位置。當然,若是他生出背叛的心思,也別怪她心狠手辣地引爆他體內的精神力烙印。
留一個安德洛斯的人員在身邊本身就具有一定危險,她和伊維特認識連二十四小時也不滿,多留一些手段總有好處。
「無論是聯盟還是基地,都禁止對t病毒的研究。」雲默冷淡道,「你可以改行了。」
「嘖。」伊維特滿臉無趣道,「不去研究t病毒,怎麼可能製造出解藥?就像是想要製造抗蛇毒血清必須研究蛇毒一樣,你們廢止這項規定,不過是在讓自己退步而已。」
「愚蠢。」雲默冷淡回道,「當人類完全沒能力控制t病毒卻想要掌握它,完全是痴人說夢,之所以廢止,是為了保護倖存者。連種族都死光了,你還有命去研究病毒?本末倒置。」
伊維特:「……」
「好吧……」伊維特攤手,「不研究病毒,我就沒什麼長處了。或許我可以去大陸的基地當個醫生,當然,尊敬的少帥,我還能給您解釋這些變異物種。」
「安德拉……不,安德洛斯接近一個世紀的研究成果,可都匯聚在這兒了。」
伊維特凌空伸出手,輕輕一抓,像是要握住什麼一樣:「這兒,足足有八十八種鍛造成功的變異體,總數多達一萬八千六百頭。雖然它們的質量遠遠比不上身為初代人形兵器的您……哦,抱歉,請不要用如此兇惡的眼神看着我,我發誓我不會再說人形兵器了。」
「但它們只要用得恰當,所能起到的作用足以超乎你的預料。」
「不過,它們暫時不能離開這些營養槽,習慣了安德拉的環境,有些地方想要適應就會變得極為麻煩。」
雲默點頭道:「短時間內沒精力將它們送到戰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