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1月27日晚,18點32分,天色已暗。
朝鮮半島接連兩周的暴雪終於止息,狼藉滿地的韓國已被白雪剷平,凝成一塊厚厚的冰域。淡綠色的冰柱從高端垂落,尖銳的頂端瞄準着下方,好似一枚枚導彈,隨時有着發射的可能。
國滅的南朝鮮已是死寂一片,居住着活人的地下商場猶如一個空闊的墓地,四面圍牆將人困在其中,有着一種不得解脫的窒息感。
距離雲默離開已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柴火的「嗶啵」聲接連不斷,在些微的火光里,一眾軍人並沒有誰開口說話。末世都過了一年了,他們很清楚夜晚的可怕性,更知道這個時候的人聲對於黑暗生物最是敏感。
半島的低階體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必然是等級高絕的一方霸主。關鍵時期就該慎重對待,他們可不想因為一句話的工夫就命喪黃泉。
夜色漸深,縫隙中透入的風聲鬼哭狼嚎,追魂般地躥進人們的心底,恍若亡靈的哭泣。時不時有冰柱砸落地面的聲響在外頭響起,空曠的街道迴蕩着「噼里啪啦」的脆響,聽着十分瘮人。
而在地下商場的監控室內,微弱的燈光尚在晃蕩,屏幕中的畫面輪轉,將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送入圍觀者的視野。
「雲默還沒回來嗎?」趙易看着屏幕中尹媛的背影消失在下一個拐角處,蹙眉道,「敵方距離我們只隔三個城市了。」
「嗯,而且,她的分身抗毒時間在變長,適應能力未免太強大了。」應天揚一手輕叩下巴,面上露出一抹顯而易見的焦慮,「從一分鐘毒性發作到現在兩小時發作……呵,我覺得等她走出這座城市後,可能已經擁有了抗體。」
「最要命的是。我不知道她吞食完那些屍體後,還會不會從屍體中獲取它們『生前』的天賦?」應天揚頭疼地搓揉着額角,苦笑道,「我該慶幸我們這一路過來基本沒碰上具有精神力的喪屍體麼?」
「至少。我們這個陣營里,朴珉賢的時間系異能、雲默的精神力尚且保持着完整性,還沒被複製過去。」應天揚分析道,「其他人,就連我對上尹媛也過不了幾招。我只希望她九階之後,我上次打下的精神力暗示還有用。」
曾經應天揚三人初入韓國時,便被尚在八階的尹媛追殺過,在機緣巧合之下,恰恰讓應天揚下手段陰了她一把。
雖然不知道這個精神力暗示的作用如何,但只要尹媛沒有消除這個印記,就意味着他們的勝算多了一分。
「依然棘手……」趙易覺得情況不容樂觀,他深深琢磨了一會兒才道,「雲默的意思是希望我們先與之交手,她要逼我們開啟五階異能者真正的實力。這第一場對決我們不可能倖免。」
「而九階等級的對手,我們得事先做做功課。」趙易嘆息道,「你自己說,雲默的威壓傾瀉之後,咱們幾個能在她手裏挺過幾招?」
「不不不,這不能比較。」應天揚說道,「在雲默手底下過招,咱們幾個挺過個位數差不多了。畢竟,她很清楚我們的套路和招式,且雲默下手足夠狠辣。但尹媛不同。雖然同為九階體,但我們能撐過二十幾招。」
「並不是說她的實力水,而是,尹媛並不清楚朴珉賢時間領域的詭異。」應天揚頓了頓。繼續道,「只要時間領域敞開着,我們第一輪總扛得住,只要扛過去了,接下來便是雲默的戰場。」
「但……為了後續問題,我得保留一部分體力。」應天揚抬頭看向趙易。道,「你懂的,精神力暗示這玩意兒,我就想着好好坑她一把。」
趙易點了點頭,瞭然道:「你打算裝死?」
「裝死?哎呀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應天揚笑道,「我這是為革命事業做貢獻你懂麼?這等大義凜然的自我犧牲精神值得你們學習。」
趙易嘴角一扯,算是回了個嘲笑。他沒工夫繼續跟應天揚扯皮了,上半夜的戒嚴即將開始,他得速速回到地下商場中央區域去。
……
夜幕深沉,一個身穿黑色運動衫的瘦削身影以飛快的速度掠過蓋滿冰渣的高樓頂部。
借着摩擦力微弱的冰層,雲默的速度又提升了一個檔次,她以強大的記憶里和戰鬥直覺牢牢記住了冰層上活動的速度和加持,順道熟悉了整一塊戰鬥領域。
雲默素來是個謹慎的人,自然不會蠢到戰前不利用地形的程度。就算她是九階體,也有着常人無法媲美的戰鬥經驗,但她從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可以做到兵不血刃的地步。
尹媛的到來將是一場惡戰,雲默心裏很清楚,等尹媛走到她面前的那刻,就是對方克服病毒並擁有抗體的時候。
當毒素的針對性減弱,她的勝算確實下降了不少,可對於地形的利用和勘察,尹媛未必勝得過她。
一對一的戰鬥,她們都是五五之數,而這一戰,將是對曾經所有戰鬥的了結。從S市斗到韓國,是時候拼個你死我活了。
恍惚間,雲默又想起了秦傾桐那張小臉,她記得這個女孩曾因為尹媛的屠殺而留下了心理陰影,對方在她面前歇斯底里崩潰的樣子久久不曾抹去。
肉體上的傷痕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癒合,但心靈上的瘡口,卻是窮其一生也無法治癒的。
雲默的視線透過漆黑的夜色俯瞰着蒼茫的大地,遠方的波濤在接連翻滾,別樣腥鹹的氣息自風中傳遞而來,讓她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
海獸有集聚的現象,也就是說,等尹媛到來的時候,興許除卻地形之外,她還能再利用一把海洋資源。
韓國陸地的破壞已經十分嚴重,所以,也不差如今這一點兒,只要尹媛踏入了這個地界,她自會用最豪華的陷阱陣容好好招待她。
別看韓國城市建築密集樓道狹窄,但這個地形恰恰是最容易藏得住東西的地方。尹媛覺得越能用暴力破壞的地方。就是最有可能埋葬她的地界。
「蒲公英」細小的粒子慢慢席捲了各個地方,雲默最後看了一眼遠方的海岸線,視線微微眯起,便將目光釘在了一處廢棄的倉庫中。
身影驟然從原地躥起。雲默飛快地融入夜色之內,避開各處節點,在十幾分鐘內順利抵達了廢棄的集裝箱區域。
這在末世之前應該是個小型港口,如韓國這等靠海吃海的國家,港口自然是多的。這數量一多。倉庫也就跟着增加了,同樣的,物資和危險自然並存。
而雲默到達這裏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開放自己的私庫,好好將末世前搜集的糧食搬運一部分注入倉庫內,在事後讓軍隊以搜尋物資的名義將糧食理所當然地納入戰利品中,再由部隊運回京都,暫時解決一部分糧食危機。
這片區域距離戰鬥地點還算遙遠,且集裝箱也夠結實,承受得起海浪的拍打和能量的波動。即使會損失相當一部分口糧。可樣子做得逼真了,沒有人會對倉庫中擁有這麼多糧食這件事感到可疑。
哪怕,這對糧食保持得十分新鮮,他們也會將之歸結於集裝箱的功效。
才剛剛抵達倉庫門口,雲默的精神力地毯就掃描到其中藏匿着兩頭四階體的身影。她沒有動手,反而釋放了威壓驅散了兩頭四階體,轉身閃入了倉庫。
四階體一經受到恐嚇,自然不會將眼光局限在這裏,這種時候,它們只會將目光盯上新地盤中的人類而已。
深夜寂靜。也是時候給部隊找點兒事情做做了,至少,在尹媛到來之前,要讓他們習慣時不時被高階體突襲的日子。
尋到兩股氣息遠去。雲默抬手敲了敲厚實的集裝箱,她將空箱子搜羅出來,隨後便開始了迅速的搬運工作,大米、小麥、麵粉袋子、速食泡麵……雲默大把大把地往外掏着,另有十幾個箱子塞滿了嬰幼兒奶粉和紙尿片。
如此忙活了大半個小時,直到來時的位置突兀地傳來槍響。她才終於停下了動作。
從虛空中掏出一堆飽含能量的果子啃起來,許久沒有給自己打打牙祭的雲默吃得甘甜。她並不擔心受到兩頭四階體攻擊的軍營會如何,畢竟是自己帶出來的兵,有個幾斤幾兩她還是清楚的。
……
跨越時區的吉爾吉斯斯坦,如今還是下午的檔口。澤爾從實驗室中邁步而出,待瞧見外頭的冰雪世界時竟是頭一次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專注於新型病毒的解鎖和研究,只是缺乏各種材料的情況下,實驗基本是一籌莫展。
他需要足夠的實驗品,可現如今的吉爾吉斯猶如受驚的鹿,根本給不起他需要的東西,如此,他只能前往別處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而澤爾思考了一陣子後,竟是直接放棄了距離較近的印度,轉而尋起距離遙遠的非洲大陸,他眯起眼瞅着非洲近日的動態,總覺得安分得可以。
想來是杜穆凱那頭出了什麼紕漏,否則,到了如今這日頭,埃及也該滅得差不多了。
他很清楚杜穆凱壓抑的凶性和殘忍,也明白他內心之中對於人類的戒備和仇視,可偏偏就是這樣的杜穆凱驟然停下了攻擊的步伐,反常的狀態讓他下意識地感到不對勁。
澤爾決定去非洲看看,順便,暫時避開即將產生內亂的吉爾吉斯。
這一次的離開,就是拿着吉爾吉斯這地方當幌子,待所有國家因為蟲災原因集火吉爾吉斯的時候,卻不知真正的黑手竟然不在這塊區域。
待澤爾以救世主的形象再度將吉爾吉斯從水深火熱中打撈出來後,這塊地皮的政權才算是真正落到了他手裏。
澤爾套上雪白的帽兜匆匆離開了吉爾吉斯的地界,然而這大白天的時間,愣是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蹤影。而就在他離開之後的時間內,十幾個營養槽被吉爾吉斯的軍部直升機緩緩吊起,分別投放到澤爾指定的區域……
只是,送走了大片成熟實驗品的吉爾吉斯並不知道,一頭實力等級已經到達六階的喪屍正一腳踏入了吉爾吉斯的邊境。
這是韓修宇的一招暗棋,以美杜莎為餌,將澤爾的棋盤打散,待亂局之後再做手腳,以便自己所圖。
或許,連澤爾也想不到,美杜莎竟會在這個檔口出現在吉爾吉斯,且,再見時,早已是敵對的位置。
在埃及尼羅河領域,前行的車隊正以比平時快一倍的速度往開羅的方向而去,因着杜穆凱的加入,車隊不知哪裏來的信心,竟是覺得能平安地抵達開羅的方位。
或許,是這一路確實太平的緣故。
「達沙。」杜穆凱饒舌地發出埃及語的音節,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簡單的一些詞彙他暫時能懂,「金……」
車窗邊緊緊跟隨的駱駝低鳴了一聲,算是答應。
「金很聰明。」達沙比劃着,面對又敬又愛的英雄式人物,他總有說不完的話,尤其還是杜穆凱這樣年輕的強者,「它能帶着人走出沙漠,還能尋找水源。」
達沙用手勢勾畫着,雖然杜穆凱看不懂也聽不懂,可對方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神卻一直留在了他的心底。
嚴格意義上來說,杜穆凱不過是五六歲的孩子而已,這真實的年齡簡直比達沙還小上兩分。短暫的童年生活,他沒有一個玩伴,而與達沙的相遇,讓長久生活在黑暗中的他感到了沒有過的輕鬆。
一個不會恐懼他,反而會因好奇而撫摸他眼眸的同齡人,那觸手可及的溫暖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早已過世的姚甄煦。
突然,越野車一個趔趄,達沙一個不穩直接撞上了車子的窗戶。鼻子一把碰上了玻璃,瞬間一管子鼻血溢出,疼得他淚花一閃。
達沙的母親臉色大變,當即使出各種手段給達沙止血。只是,杜穆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自越野車再度行出十幾分鐘後,車內的血腥味依然濃郁。
達沙的血……似乎根本止不住?
杜穆凱晃了晃腦袋,他覺得自己多日不喝血吃肉,有些餓傻了,腦子裏居然會升起這種古怪的想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