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光"基地內外區域的防線都在如火如荼地建設着,大批的青壯男子投入了火力要塞的佈置任務,就連一些婦女都參與到兵工廠的生產中.
最新熔鑄的大塊鋼板被吊車抬起,一個不漏地填補着那被腐蝕得千瘡百孔的城牆;大面積的鐵絲網鋪天蓋地地籠罩了天幕,從一環連綿至內環,將灰暗的天空切割成無數的小塊;炮塔上的發射器瞄準了各個方位,紅外線細密地掃過每個死角,更兼有大得誇張的捕獸夾安置於外線,等待漏網的異形或是喪屍踏入這必死的地界.
近期內,基地新收的兵力只有一萬多人,而其中表現良好的根本不足三成.若是以這個低劣的素質投入生化戰場,左右都只有送死添菜的份兒.但眼下軍力的不足的事實已經容不得高層再挑三揀四,哪怕參軍的是個瘸子,他們也得照收不誤.
大概是數字的增大會變相地給人一種滿足感和安全感,以至於大部分人都不怎麼注意新兵的質量.畢竟,"以數量取勝"的落後觀念一直根植在不少人腦子裏,想在一時半會兒內改變他們的主意,基本不可能.
雲默佇立在窗口邊,視線透過單薄的玻璃窗眺望着廣場上集訓的新兵.她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鬆散的紀律,懈怠的神情,扭曲的肢體,以及懶散的動作,不知不覺間,這手裏頭才削了一半的蘋果就發出"咔嚓"一聲脆響,徹底被捏了個爆.
黏膩的汁水沾了她滿手滿臉,雲默壓下心頭抽人的衝動,只垂下眼看着粉碎的果子,片刻後.她秉承着"節約"的念頭,一點都不浪費地將碎成渣的果肉塞進了嘴裏,三兩口咽了下去.
順便,她還十分清潔地舔起了爪子.
大型貓科動物的習性早已融入了她的性子裏,這於她而言再正常不過的動作,卻在別人眼裏成了另一種意義.
"這孩子……餓壞了麼?"躺在病床上的中年男子喃喃念叨了一句,隨後便吃力地撐起了躺着的身體.伸手撈過床頭放着的三四個水果.一個勁兒地朝外推去,"雲默,過來吃吧.舔手可不衛生."
雲默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蠢事.
明明是準備削個果子遞給病患的,結果一出神就進了自己肚子,這怎麼想都覺得有些丟臉.
"不了,我不餓."雲默快步走到男子的身邊.拿起另一床的枕頭墊在他的身後,讓他稍稍躺得舒服些."於老師,身體還行麼?"
"呵,老師死不了,能吃能睡.長命百歲."於青山蠟黃的臉上揚起溫和的笑意,一如曾經那個站立在講台上的清俊男子,溫暖了一代又一代後輩的年歲."還是少來幾趟吧,你是.肖琛也是,田宏義他們都是……大伙兒都在忙,你們不能光顧着我."
想起那一個個有空就跑到他床前的學生,於青山的笑容再度溫潤了幾分.
"還有,告訴肖琛,有餘糧就給隔壁的小傢伙們送去,肉塊,骨頭湯,水果什麼的,老師吃不了那麼多."於青山轉過頭看向雪白的牆壁,似乎目光能透過這面牆看到那幾個瘦小的身影,"都是些剛動過手術的孩子,腸胃中取出了寄生蟲,營養不良的都瘦成骷髏了."
雲默輕勾嘴角,手腳麻利地幫他掖了掖被子,說道:"你不必擔心,肖琛很照顧他們,偶爾還帶些糖果回來哄他們."
雖然,肖琛給他們帶糖果時總是要求這些孩子一口一個喊"老大"……
但,這點子小毛病,她沒必要在於青山面前多嘴.她的師長,只需要知道他的學生很給他爭氣就可以了.
"呵呵,哄他們?真的麼?不會是嚇唬吧?"於青山輕笑出聲,想到肖琛那人高馬大還染着一頭黃毛的傲嬌德行,實在不敢往好處想,"算了,他能做到這份上也是難為他了.我已經很滿……咳咳咳!"
話還未說完,他立刻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那歇斯底里地狂咳似乎能將肺葉都嗆出來,雲默當即臉色一變,快步掩上所有的門窗,堵上絡的縫隙,順便拎過一件大褂緊緊地裹在了於青山的身上.
"咳咳咳……"咳嗽聲終於不再加劇,而是隨着於青山大力的呼吸慢慢地被壓了下去.
"於老師,你的身體很虛,見不得風."雲默倒了一杯開水放在他的床頭,不着痕跡地打量着師長日漸瘦削的身形,最終無奈地說道,"多少注意一些吧,你要有個三長兩短,肖琛還不得拆了整個醫務部."
這副被爬行者重傷過的軀體,即使被取乾淨了毒素,但終究是落下了病根.
於青山感染得早,傷得重,被發現得晚,又救治得遲,就算他們把他的性命從死神手裏拉了回來,也抵不過他的**日漸衰竭的結局.
於青山的身體已經被病毒破壞到了臨界點,即使處於復原期,也受不了一點點風吹雨打.好似一個摔壞的陶瓷管子用黏土再度拼接起來一般,即便恢復了原形也只能當個擺設,裝點背景,再沒了盛放東西的價值.
而這連普通人都比不上的日子,按照於青山的身體狀況,也只能存活個七八年而已.
並且,這"七八年"已經是.[,!]個極限了.
對於這一點,雲默心裏清楚,但卻誰也沒說.即使是面對擁有知情權的於青山,她也不曾提及一個字.
"對了,雲默,我之前拜託的事情,有消息了麼?"氣息稍緩,於青山便開口說道,他的表情依舊平靜,但他握着被子的手卻在微微顫抖,"我的女兒於諾涵,我的妻子衛秋芳,她,她們有消息了麼?"
末世爆發的那一天,他們一家三口正在自助燒烤店吃燒烤.因為毫無心理準備,以至於人群大範圍的恐慌讓他們慌了陣腳.不得不被困在燒烤店裏好些日子,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出去了,他們就撞上了一群被喪屍圍截的學生.
尖叫連連,血色不斷,身為教師的於青山幾乎是本能地衝上去幫忙.
可就在他回頭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妻女已經被屍潮的洪流衝散在了危險重重的市區內……
而之後的經歷.於青山幾乎不願想起.但凡想到倖存者之間的傾軋和陷害,他總在深夜不斷地驚醒,冷汗淋漓.捫心自問自己這麼做究竟值不值得!
你為他人付出了善和勇,他人卻予你毒和刀……
若不是好運地遇上了雲默幾人,只怕他現在早已變作了一灘腐骨,亦或是成為了一具吃人的行屍.
"於老師.我並不想說好話瞞你."雲默深吸了一口氣,拉過一把凳子坐下.語氣沉凝地說道,"基地接回的那幾批倖存者中,並沒有你妻女的名字."
於青山的瞳孔微微一縮.
"她們或許還活着,但我也只能說『或許』."雲默直視着不在狀態的師長.繼續說道,"去年十二月下旬爆發的危機,已經延續了整整一個月.按照喪屍的進化速度和普通人的求生能力來看,現階段還未被營救的人類.其存活率……實在太低了."
"這幾天裏,前往市區營救的軍部人員已經逐漸削減,因為倖存者幾乎沒有,而軍人卻在一次又一次的救援任務中死傷大半,對於高層而言,實在是得不償失."
她的意思很明白,付出與得到不成正比,基地的武裝部隊不想再做虧本生意.
雲默看着於青山蠟黃的臉色霎時間變得鐵青,她沉默地咽下了所有客觀的話語,讓一切歸於死寂.她不是個會說安慰話的人,與其句句說句句錯,還不如閉嘴來得實在.既然給不了於青山希望,也不能讓他太過絕望,心靈的死亡遠重於**的死亡,不如給他一個念想,也好平安地活過這七八個年頭.
她對於這位師長,是打心眼裏是尊重的.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像於青山這類性格耿直,行事公正,有原則有底線的師者,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這樣的人才若是給予下一代人思想上的指導,絕對能培育出一批不錯的青少年.
所以,她更不會吝嗇自己的敬意.
病房內的氣氛有些壓抑,雲默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躑躅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市區某些街道口安裝着攝像頭,前幾天內部人員整理監視資料時,曾注意到有四五批自組車隊的倖存者離開了s市."
於青山抬起了頭,直直地盯着她.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第一批離開的時間早些,是去年12月的24號,第二批是29號,第三批是今年6號,第四批……"
"他們前往的方向各不相同,只在攝像頭前停留了幾秒而已,但是,我可以確定那是倖存者車隊."雲默篤定地說着,可心裏卻並不樂觀.
一批分量充足的倖存者車隊,就好比一塊在飢餓狼群中移動的鮮肉,走哪兒都會受到高階體的覬覦.如果讓她給那幾批車隊評個生存率,她只會大筆一揮地寫上個10.
一成的生存率,已是最頂端的評價.
畢竟,第一批從市區逃脫的,主要由警署人員和幾十個壯丁組成的車隊,可是在前往基地的路途上就被爬行者拆吃個乾淨.徒留下一堆絕望的老弱婦孺,在這末世里掙扎求存.
食物水源的分配,肉盾炮灰的價值,女人成為發泄工具的可能性,因為缺糧而自相殘殺啃食人肉的慘相……她對那些逃生的車隊,並不抱多少希望.
"我明白了,雲默……"於青山疲憊地閉上了眼,苦笑道,"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我現在很累."
確實很累,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接近崩潰的邊緣.
雲默點了點頭,冷靜地退出了這個空間,而就在她輕輕地關上門的那刻,親耳聽見了師長再也抑制不住的哭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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