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道:「前方有生死危機,閣下請另選方向。」
老伯竟然對眼前的年輕人稱呼閣下,看來那淡淡的氣勢令老伯改變對眼前之人的態度。
張三不回頭也不轉身只是嘆氣道:「十萬大山兇險萬分,死亡也許就在下一秒,既然身入十萬大山就已經懷着死亡的打算,就算前方有生死危機又有何懼?」
老伯也嘆氣道:「年紀輕輕能道出如此深明大義的說話這幾天我遇見不少,大部分人都能勸退,只有少部分人已經身首異處,你是願意做大部分的人?還是去做少部分的人呢?」
張三眺望遠方淡然道:「我不想也不願意做大部分的人和小部分的人。」
「哦?」老伯不禁產生疑問。
張三凜然道:「我要做活着的人。」
老伯一聽不禁陷入沉默。
手依然地搭在張三肩上,兩人依然站立不動。
是張三不想走?還是老伯的挽留?
兩人站立不動,很久很久。
忽然老伯大笑道:「你是一個聰明人,只要在這裏等,就不必像大部分人一樣繞遠路,也不必像少部分人一樣去送死,你是唯一一個作出如此選擇的人,不錯不錯。」
老伯一邊笑一邊拍拍張三的肩膀。
若張三想走,老伯的手離開肩膀的時候就是機會,不過張三仍然紋絲不動,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只是淡淡地道:「我不想也不願意等。」
此話一出老伯的笑聲截然而止,問道:「此話何解?」
張三道:「等,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不論是做等的人還是做被等的人,我都做過,後來發現還是做自己才是最好。」
老伯道:「你的意思是不聽勸告獨自走自己的路?」
張三道:「自己的人生畢竟是自己不是為了他人。」
老伯道:「難道你不怕身首異處?」
張三問道:「若是身首異處老伯為何在此?」
老伯大笑道:「因為我就是讓不聽勸告的人身首異處,小子你怕了嗎?」
張三不答,因為行動已經代替回答。
老伯的手已經不在張三的肩膀上。
張三慢慢地向前走,依然不快不慢,不溫不火,一步步向前走。
老伯冷哼一聲,人已經來到張三面前。
四目雙對,張三依然是面帶微笑的張三。
「聰明人若早死就不是聰明人。」老伯道。
「殺人的人遲早也會被別人殺。」張三道。
「你想做殺人的人?」老伯問道。
「做殺人的人好過做被殺的人。」張三答道。
「小小年紀如此狂妄,就算有萬獸山莊庇佑印記我也能殺你。」
張三微笑道:「你怎麼還不出手?」
老伯一聽勃然大怒,手中拐杖已經來到張三面門。
張三腳步沒動,連腰都沒有扭動,但整個人已經飄出去。
在老伯的杖影下張三如樹葉般在狂風中飄蕩,樹葉雖小,狂風又豈能損傷樹葉呢?
現在張三不是樹葉,而且比樹葉大得多,此刻的狂風只不過是杖影,威力當然不及狂風。
但風仍然在吹,樹葉仍在飄。
原本怒氣沖沖讓別人身首異處的老伯一點都不着急,反而原本神情自若面帶微笑的聰明人張三卻變得急躁難耐。
閃避身法漸漸欠缺一份靈動,數次只差毫釐就被杖影擊中的時候,消失的靈動又會再次一閃而出。
老伯看見張三的神情杖影不減反增,問道:「十萬大山試練者有十年時間完成任務,眼下才過了一年多的時間,你為何如此着急趕去前方?」
張三不答,不過額頭上的汗水顯而易見。
老伯接着道:「現在時間尚早讓我猜猜,你不顧生死也要奔向前方,想必前方有你想見的東西或者是想見的人,能如此讓你焦急怕是那東西被人搶走或者是去救人,也有可能是去殺人,不過據我所知你的目的是去救人,當然救人的時候也難免會殺人。」
老伯冷冷地道,看着張三挨了几杖身法仍絲毫不亂。
剛才的這番話老伯不知說了多少次,其對象便是那些不聽勸告的少部分人。
不過那些人聽完這一番話後便身首異處,唯有眼前之人仍在自己的攻勢下堅持下來。
於是老伯便將以下一番從未說過的話道出。
「我不止知道你是去救人,而且知道你想要救的是血聖宗的大小姐程順心。」
此話一出,張三臉色一變。
老伯見此不由微微一笑,因為眼前之人正是自己要找的人,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老伯笑道:「這些程順心帶進十萬大山的手下已經全部殲滅,雖然是分身一脈,但一段時間是無法再次召喚,在這段時間足以對付程順心,別急別急,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肯陪我聊天的人容我慢慢說。」
原來老伯眼見張三的身影漸漸紊亂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下杖影才這樣說,怕一失手便將張三打死。
張三現在確實焦急,救人爭分奪秒絕不能因此耽擱,但狂風之下葉子又豈能獨自離去?
老伯杖影不斷,絲毫不給張三逃脫的機會。
老伯慢慢道:「程順心進入十萬大山除了血聖宗的同門還接觸四個人,黃天殿的鐘乾鍾坤,百禽宮的齊百靈和巨劍門的李晨,你當然不是黃天殿的道士更不是女人,你到底是誰?巨劍門李晨在十萬大山外圍神秘消失,沒人知道他去哪裏,連遍佈十萬大山的眼線也未曾見過,你是天玄門張三與血聖宗程順心非親非故,為何要着急去救程順心呢?巨劍門李晨曾經相救程順心,程順心當然有所報答,或者兩人已經暗生情愫,所以現在着急相救程順心的應該是李晨而不是天玄門的張三,但為何出現此地的卻是一身天玄門裝束剛從幾方人馬圍剿下逃脫出來的張三而不是神秘消失的巨劍門李晨?唯一解釋便是李晨就是張三,張三就是李晨,不過現在你究竟是張三或者是李晨我都不敢興趣,只要知道張三是你,李晨又是你,再取下你項上人頭我便心安理得」。
張三這時才開口道:「現在你就可以拿下我人頭。」
「不急,我一直都很欣賞聰明人,聰明人應該明明白白地死,所以我也應該讓你明明白白地去死,讓你知道程順心死了才讓你去死,安安祥祥地去死。」老伯解釋道。
「讓聰明人明明白白地去死的這種行為只有蠢人才會做的,也只有蠢人才能讓聰明人安安祥祥地去死。」張三冷道。
老伯笑道:「能殺一位聰明人我也不妨做一次蠢人。」
張三道:「不過你應該知道蠢人是殺不死聰明人,只有聰明人才能殺聰明人,當然也能殺蠢人。」
老伯仍然在微笑,人臨死之前的樣子老伯看見太多太多,不乏眼前張三的樣子,到最後也只不過身首異處的下場。
老伯當然知道讓聰明人明明白白地去死卻是一件只有蠢人才能做的事,不過老伯認為在臨死之人面前做一次蠢人也無傷大雅,因為老伯面對臨死之人也做過幾次蠢人。
不過臨死既是沒死,只要人沒有死一切皆有可能。
現在張三沒死,在老伯看來只是臨死之態,一個臨死之人又能做出什麼事呢?
老伯沒有去想也根本不用去想,按照以往的情形眼前之人的人頭很快就會跌落到地上。
的確現在老伯不用去想,已經出現在眼前,實實在在又何須去想呢?
因為那根本是想像不到的。
「魔氣!」
老伯一聲驚呼。
朗朗乾坤下張三漆黑的劍指猶如燃燒的火棍連空氣都要避讓三分更何況是杖影。
漆黑劍指所過之處杖影四分五裂直奔老伯面門而去。
老伯橫杖一封原想格擋劍指,忽然手中一輕,與人齊高的拐杖竟然只剩下半截。
漆黑的劍指如此鋒利出乎老伯的意料之外。
腳步稍微後退,忽然感覺一股危機從自己左面撲來,眼內餘光一掃,竟然是一道漆黑的劍指,一模一樣的張三,就在老伯變招應對之時,右面同樣出現另一道漆黑的劍指,另一個張三,容不得老伯細想後面也一樣出現一個張三,當然也一樣揮舞漆黑的劍指。
四個方位完全封堵老伯的退路。
四道劍指直逼老伯。
老伯杖影左右揮舞。
「咚、咚。」兩聲,兩截木頭落在地上。
老伯手上的拐杖一頭一尾被劍指無聲削落。
老伯心中一凜,原以為除了眼前是真身,左右後面都是幻象,豈能料到全都是真身。
眼看劍指勢無可擋,自己將要白白受敵人四指。
生死大事瞬間無限放大,來不及思考應對方法,一股驚天氣勢頓時從老伯身上噴涌而出。
此刻張三雙眼頓時閃出一絲精光,對方已經解放修為。
面對張三的攻勢,老伯絲毫不放在心上,生死危機在解放修為的一瞬間便蕩然無存。
一切都如張三所料當初惡戰金豹,自己最厲害的招式也難傷金豹分毫,不過現在不止張三一個人,而是四個張三,而且同使無名劍法,同用一招劍招,第四劍招。
平凡的一招的確普通,讓解放修為的老伯不明白生死一搏為何要施展如此簡單的一招,只需要擋格或者移步躲避,這一招便輕易破解。
看着黑色的軌跡,聽着劍指劃破空氣的聲音,老伯舉手格擋。
這過程仿佛很漫長,老伯不知道何時所聽所見的一切都變得很慢很慢,看着那黑色的軌跡,聽着劍指劃破空氣的聲音,還有…還有那淡淡的茶香。
茶香?
老伯猛然醒悟,原本潰散的眼神瞬間匯聚,看見眼前之人在打鬥中不知何時又散發那淡淡的氣勢,竟然令自己再一次着迷。
此刻此地並不止一道黑色的軌跡,也不止一道劃破空氣的聲音,當然也不止一個張三。
老伯已經回憶剛才交手的情況,但張三的劍指已經近在咫尺,四道劍指齊齊指向老伯眉心、左右太陽穴、後腦百會穴。
老伯怒喝道:「小子你找死。」
當張三劍指離老伯頭顱穴道只有一寸距離之時,老伯已經失去先機無法動彈,在解放修為的情況下向張三拍出一掌。
短兵相接,間不容髮。
這時張三臉上竟然泛起詭異的笑容。
老伯心中驚慌之感頓現。
是什麼能令解放修為後的老伯心驚膽跳呢?
張三嘴唇邊角流出一絲鮮血,但劍指仍然前進,不過已經是外強中乾的樣子。
老伯心中頓時驚呼一聲。
「上當!」
撤掌已經來不及,但力量勉強盡力撤回。
「啪!」
張三口噴鮮血整個人倒飛而出。
緊接一聲虎嘯,林震鳥驚,瞬間而至。
「啊!」
一聲慘叫讓人驚悚。
不過張三臉上卻泛起安詳的笑容。
陽光依然燦爛,風聲依然溫柔。
張三趴在虎背上一路顛簸,雖然牽引體內傷勢,但張三現在很快樂,不經歷生死就不知道活着是一件快樂的事。
張三剛才確實經歷生死一劫,用自己性命作賭注,賭老伯最後時刻會回撤掌力,賭老虎會在瞬間趕到並當場擊殺老伯,賭自己中老伯一掌後仍然活着。
張三不是賭徒,當然不愛賭博,不過剛才非賭不可。
因為程順心是非救不可。
既然非救不可唯有賭。
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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