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香在心中猶豫着要不要跟太子稟告這件事,可是她沒有證據。既然嬤嬤敢做這件事,就說明她必然是效忠於蓮芳殿裏的那位,且是做了完全的準備。她冒然去報,會不會反倒被咬了一口,被說成無事生非?
可她若是不報,又該怎麼保護劉浩?想起他那天真如水的眼神,余香便憂心忡忡。
報吧,縱然被指證,好歹太子會插手徹查,她不能夠眼睜睜的看着劉浩出事。
下了決定,余香心思沉重的邁入正殿,卻看到樂子目光呆滯地坐在門口。
想起剛才樂子還對自己講話來着,自己着急跟蹤嬤嬤,也沒搭理他,這便過去打了個招呼。
「樂子,剛才我忙了點旁的事情,忽略了你,真是失禮了。」哪知道,說完這話,樂子根本沒有看她,像是沒聽到一樣。
余香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樂子眼睛眨也不眨,她又推了推他,樂子卻身體僵硬的倒在了一旁,姿勢都沒有改變。
這是……
她屏氣凝神,伸出手去探樂子的鼻息。
竟然沒有鼻息,他死了?!
余香瞪大了眼睛,後退了幾步,大喘着粗氣,不敢相信這個剛剛跟自己說過話的人,竟然死了。
一抬頭,見到達公公正往門外走,余香連忙跑進去拉着達公公的袖子道:「樂子死了。」
「亂講什麼,多晦氣。」達公公以為余香是開玩笑,一抬頭見到倒在地上的樂子,也愣住了,輕聲問余香道:「真死了?」
余香顫抖着點頭,「真死了,剛才我過去跟他說話,他沒理我。一推,就死了。」
她慌張不已,不知道怎麼解釋,緊張的連自稱都轉變了。
太子本在屋內翻閱書卷,聽見門口的余香的說話聲,便聞訊趕來,想要問問她這一下午都跑到哪兒玩去了。
「你們都聚在門口做什麼呢?」太子一出生,卻見余香站在那兒一動不動,臉色慘白,連忙走過去瞧看她到底出了什麼事。
「你這是怎麼了,生病了?」太子摸她的額頭,卻摸得一手冷汗。
達公公見太子趕來,連忙施禮回稟,「殿下,樂公公不知何故,人沒了。」
「胡說,剛才樂子還給本宮送膳來着。」太子笑道,腦袋一轉,視線從余香身上已到門口,卻見到倒在地上的樂子,笑容瞬間僵滯在臉上。
「什麼情況?誰發現他死的?怎麼死的?」太子話鋒一轉,眼神望向達公公,等待着一個合理的答案。
達公公身子躬的更深,道:「奴才並不知道此事幕後詳情,天寧姑娘是第一個發現樂公公屍體的人。」這一句話將自己從污水之中摘乾淨了,倒是將余香推進了不仁不義之地,這是在告訴太子,余香知道幕後詳情嗎?
太子與余香四目相對,一言不發,可那眼神卻是明明白白在探究着事情的真相。
余香捂着胸口,努力讓自己接受樂子已經死去的事實,並且告誡自己,要快一點平靜下來。
「殿下,奴婢雖不知樂公公為何而死,但是可以幫你調查此事。」余香這是緩兵之計,她怕自己因為達公公的話,攪進這一攤命案的渾水中。在這後宮裏,一條奴才的命不值錢,可這要看是誰要了這奴才的命。若是主子殺了人,那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情;可若是宮侍殺了人,那可就是要命的大罪了。
「大半日沒見,你下午去哪兒了?」太子盯着余香閃爍的眼睛,不知道她的背後隱瞞了什麼。他雖然猜不透是誰想要樂公公的命,可他很篤定這事情跟余香沒關係,但問題是,他相信,達公公信麼?別人信麼?
太子的這句質疑完全在余香的意料之外,面前的人不是周子歡,是太子殿下哎,他怎麼可能會質疑自己?他是那麼善良溫暖的人啊。
「殿下是覺得奴婢的消失跟樂公公的死有關嗎?」余香心中隱約有一點失望,她試着勸戒自己,面前的人是太子,別胡鬧。況且太子並沒有問錯什麼,他只是在行使自己身為主子的特權,詢問一個奴婢的行程而已,沒什麼不對,是自己想太多。
可是她勸不動自己的心,時日不多,可將心相許。私以為可以信任,私以為可以包容,私以為自己能夠跟那千萬奴婢不一樣,結果,他依然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不過遇見了這麼一樁事,便語氣充滿質疑的審問着自己真相。
不怪他人,是自己自作多情,將那身份地位看得太輕,將自己的身段相貌看的太重。
她咬着唇,眼含怨念,這雙一貫只有不畏懼的眼睛,卻忽然蒙上了一層不清不楚的情愫。
太子冷笑,她這是在做什麼?自己不過是詢問她去了哪裏,就這麼怨怒?於公,他是主,她是奴,不該問嗎?於私,他為夫,她為妻,不能問嗎?好啊,在她的眼裏,自己根本一無是處,她心裏那麼多故事,藏着那麼多秘密,許是從來就沒有給自己留過一個位置。
「本宮質疑你如何?達公公說了,是你第一個發現了樂公公的死。儲宮每日來來往往那麼多奴才,怎麼偏偏就是你發現了呢?身為本宮的貼身侍婢,整個下午都不見蹤影,本宮問問不應該嗎?天寧,不要仗着本宮寵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太子的話越說越絕,他生余香的氣,就乖乖回答下午去了哪裏不行嗎?這後宮內的女人哪個都不是善茬,她沒有任何名分,剛侍過寢,多少雙眼睛盯着她,想要抓住機會滅掉她。可是她呢?還敢亂跑。
他擔心她,卻反過來換得這種眼神,也真是傷人。
「殿下此言有理,是奴婢剛才說話衝動了,您別怪罪,奴婢自罰。」余香望着太子的眼睛,伸手就給了自己一個巴掌,那聲音清脆,狠狠落在臉上,不留半點餘地,手落下的那一刻,臉上瞬間紅成一片。
太子大驚道:「你這是想要幹什麼!」
余香想要扇醒自己,宮外已經有了一個讓她牽腸掛肚的周子歡,這宮內的太子殿下,她不能再動心。
可是一向冷靜如她,若是沒有動心,又怎麼會心亂如麻,不過這麼簡單的對話,讓她憑空聯想出無數情緒來?
又氣又恨,她氣自己總是把控不住那顆心,恨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奴婢,說什麼都不算。
「罷了,殿下不妨細琢磨,在奴婢還沒回來的時候,樂公公生前最後見到的人都有誰。因為奴婢剛才回到正殿的時候,他就已經沒有呼吸了。」余香努力的將自己的思緒從腦海里的情感中抽離,就事論事。
怕太子不相信,她又補充了一句道:「您若是不相信也無妨,去刑部請個仵作行人來查看一下死因,不也清楚了麼。」
太子點頭,吩咐達公公去刑部調人,本身一個奴才的死他並不十分掛心,可是這奴才是他宮裏的人,還無端在白日裏死在這正殿門口,誰知道是不是從他來的?牽繫到太子性命的事情,均非尋常小事。
「樂公公半個時辰前為本宮送了膳食,那時候他還是生龍活虎的,而且好像心情很好,異常興奮。」太子回憶着樂公公生前的舉動,對余香說道。
「異常興奮?殿下可還有注意到是否有其他的異樣?」余香也開始回憶廚房對面小路內,碰上樂子時候的對話,沒有注意到什麼不同尋常吶。
太子忽然想起什麼道:「好像有一點不一樣,他的嘴巴上長了很多紅色的小包,上午的時候還不曾見到。不過,也許是本宮沒注意。」
什麼紅色的小包?
余香忽然拉過太子的手,拽着他走到樂子的屍體面前,低頭查看。
「你拽着本宮作何?」太子不解,剛才他們不是還在爭吵嗎?
「奴婢自己看屍體有點害怕」,余香實話實說,樂子死的時候是睜着眼睛的,近看模樣非常駭人,她與太子十指相扣,手指捏的非常緊。
太子知道她害怕,便也將另一隻手附了上去,輕輕拍了拍。
「殿下,他的嘴邊長滿了水泡,說明死前是吃了什麼非常燙的東西。」余香發現了這個細節,覺得自己就要找到樂子死亡的真相,眯起眼睛對着太子一笑。
太子心軟,瞧見她的笑臉,便又不忍再與她繼續生氣下去。心道她不過只是個孩子,縱然有時候任性了一點,也還是招人疼惜的。
「哦?死前吃了很燙的東西,那又說明什麼?」太子反問道。
仗着手被太子拉着,余香的底氣十足,又低頭細細觀察樂子的屍體。
「殿下,他的指甲黑了,他是中毒死的。」瞧見樂公公指尖上一片烏黑,余香又似發現了什麼驚喜,向獻寶一樣對太子匯報。
可是當再一次,她低頭望見樂公公那雙睜着的眼睛,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詞兒,叫「死不瞑目」。
唇邊的笑意就此消失,有個人死了,可是她卻還在笑,她卻還在因為自己的一點私情爭論不休?
隔壁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