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心中自然有他的想法,他若是直接開口,那太子一定會認為奇怪,一個跟天寧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為什麼要幫她求情面?必定是因為私下相似。如此一來,如果太子心存警惕,那二皇子幫助余香成為太子妃,又還有什麼意義呢?
太子心中當下明白,余香剛才這是跑到安明殿找二皇子求情來了。這丫頭的面子還真是夠大的,這一向不理朝政,不問世事的二皇弟,她也請得來?不過,這宮中除了父皇、母后以及他自己以外,最能說得上話的,便也只有這個二皇弟了。他是該慶幸余香真的很聰明呢,還是該鬱悶余香的心思過於圓滑呢?
「原來是這樣。其實此次父皇壽宴獻舞的人選,並不是由為兄決定的,而是母后她最終推薦了人選,為兄總不好拒絕。不過是一次獻舞,反正就是為了讓父皇、母后開心,何必違背他們的意願呢。」
余香聽到太子的話,心裏更加篤定了自己猜測到的真相,太子並沒有改變對自己的情意,這一切只不過是他為了演給眼線看的。
可是他的演技似乎比自己還好,完全將自己騙過去了呢。
「原來是這樣。那不如臣弟給皇兄出個主意如何?由孟良娣來獻壽宴上的開場舞,而讓天寧繼續以皇兄的名義獻上歌舞,如此豈不是兩全其美嗎?既不會駁了皇后娘娘的面子,臣弟回去跟蒼蘭樂師,也好交差。你可要知道,蒼蘭那個人,真的是很纏人啊,如果臣弟不按照他說的去做,他就會一直在你耳邊『叨叨叨』的,煩死人了。」二皇子微笑着這樣說,那樣子真的不像是平常余香見到的二皇子。
她有時候總想着,如果世界上沒有面具就好了,每個人都只有一副面孔,非黑即白,非生即死,會不會便少了許多苦惱與麻煩?
二皇子的話已經遞出來了,而太子卻遲遲沒有開口回復。
「不着忙,二弟你先喝茶,咱們兄弟二人對弈一局如何?」太子見達公公端着茶壺回來,連忙轉移了話題,這樣的舉動讓余香心裏有一點慌亂。
為什麼藥轉移話題?太子到底在逃避什麼?難道二皇子說的這個辦法,不是兩全其美的策略嗎?
哪知道,二皇子也是一副悠閒模樣。轉眼間,便同太子飲茶,對弈,不亦樂乎。
這盤棋下了約莫半個時辰,余香就站在那地方動也不動,她在等待着太子開口,說出那個答案。後日就是皇上壽宴了,已經沒有機會再耗下去了。
直至余香的腿已經有些酸麻的時候,才聽到二皇子說了一句:「皇兄果然棋藝高超,臣弟輸了,心服口服。」
「你我兄弟之間,何談輸贏?為兄的一切,便都是二弟你的。」太子伸手將棋盤打散,如此說道。
二皇子淺笑,沒有答話,心中卻默默念叨。太子這話說的多麼好聽,都是我的?那你的江山,你的皇位,將來可否願與我共享呢?
「二弟既然開口,為兄沒有拒絕的道理。父皇壽宴獻舞的事情,就按照你說的去做吧,免得你在蒼蘭樂師面前為難。」太子的一句話,讓余香遠處聽得鬆了一口氣。
不管過程如何,到底這事兒是落在她的頭上了。最終代表太子獻上歌舞的人,還是她。
太子殿下,你知道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但是你不知道,這一次壽宴上敬獻歌舞,我大半辛苦都是為了你。
但這些話我還不能對你說,君心難測,是成是敗由不得我。
你且耐心等等,後日壽宴上,一切自見分曉。
短暫的寒暄過後,二皇子離開了,臨走時目光深邃地望了余香一眼,余香淺笑點頭,以示感激。她馮余香此生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縱然她今生不可能效忠於二皇子,但今日二皇子開口幫她的這個忙,她領情。
不過,她欠了許多人的情分,這事兒還得慢慢還。
「天寧,你全程在場,本宮的決定你也聽到了。只能說你的本事着實不小,竟然能請到二皇子替你出面說情,這倒是令本宮沒有想到。」太子招手喚余香上前,如此說道。
余香站了許久,現今突然走路,腿不禁有些發軟,人險些栽在地上,她便順勢跪了下來,叩謝太子隆恩浩蕩。
在她抬起頭的那一剎那,看到了太子悄悄伸向自己的那雙手,是因為自己剛才險些跌倒,所以他下意識想要來扶起她嗎?
余香望着那張面孔,八日了,她都沒有機會好好瞧看一番這幅面孔。此時此刻,她無比痛恨身份差距,地位尊卑,讓她離他不過一步之遙,卻不能做出任何逾越之事。
她遵守了規矩那麼久,她服從謙卑了那麼久,這一次,能不能讓她也任性一回?
「太子殿下,奴婢懇求您到繡梅館走一遭,後日即是皇上壽宴大典,奴婢想將歌舞跳給您過目。倘若有什麼不妥之處,您也好及時指正出來,免得壽宴之上再出差錯。」余香慌張地舔着嘴唇,她很怕太子問出那句話:「難道不能在這正殿跳嗎?為何偏偏要去你那繡梅館呢?」到時候她又該作何解釋呢?說這身衣裳不便跳舞,繡梅館方便更換衣裙?不妥,不妥,這個理由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可是太子宛如跟她心有靈犀,他什麼都沒有問,點頭說好,起身便要隨余香前去繡梅館。
達公公見狀,連忙要喚上一干內臣跟上太子的腳步,一同前去。
「不必了,本宮一個人去就好。不過是提前審個歌舞,用得着這麼多人嗎?達公公,你也不必前去了,留在這兒守殿吧。待看完歌舞,本宮自然就回來了。」太子冷聲說道。
「可是殿下,這不合規矩。」達公公自然覺得不妥,太子殿下走到哪兒身邊不是得跟着一群人伺候着,誰知道余香那丫頭又要起什麼么蛾子?
太子皺眉,語氣冷淡,「不合規矩?你說的是不合誰的規矩?儲宮乃是本宮的地方,規矩自然也是由本宮定的。說了你們不准跟着,就是不准跟着。難道你入宮這麼多年,學來的規矩就是跟本宮頂撞嗎?」
「老奴不敢,殿下莫要生氣。」達公公跪在地上,請求太子殿下饒恕。
太子一甩長袖,將達公公的話扔在腦後,隨余香離開了正殿。
起初,余香一個人走在太子前面為其引路。可剛走了幾步,她又覺得不對,身為奴婢哪兒能走到主子前面?於是繞了半圈,退到了太子身後。
太子看得奇怪,開口便問:「你這是要變什麼戲法?為何轉來轉去?」
「奴婢不知道自己該走在您前面還是後面。若說去往繡梅館,那是奴婢現今居住的地方,奴婢是主,您是客,理應由奴婢帶路。可是您是主,奴婢是仆,又不好逾越走在您前面,故而不知如何是好了。」余香嘟嘴,實話實說。
太子似是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情,回頭問她:「天寧,你若是再在本宮面前裝出一副規矩模樣,本宮可要真的不理你了。你說的對,繡梅館是你的居所,你是主,本宮是客,當然應該是主人帶路,你還不快着些?這繡梅館本宮也真是許久不去了,倒是也忘記該怎麼走了。」
「喏」,余香一溜煙兒又跑到太子前面,引路去了。
終於走到了繡梅館,這地方沒有宮侍,人煙荒蕪,除了那顆院子裏孤孤零零的梅樹,一無所有。
太子環顧四周,問余香道:「這地方一個人也沒有,你自己住在這地方不覺得孤獨?」
「奴婢不會覺得孤獨,反倒覺得自由。太子殿下,您請進吧。」余香推開門,讓到一邊,請太子殿下進來。
合上房門,面對着太子殿下,余香詢問道:「奴婢想要知道,為何太子殿下肯獨自一人隨奴婢前來這繡梅館?」余香當然沒有說,此事正合她意。要知道,儲宮正殿內的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是二皇子亦或是皇后的眼線,她當然不希望什麼事情都被人知道。
「你剛才的眼神,明擺着就是有話要對本宮說,本宮縱然再不懂你,也瞧出來了。有什麼話,你講就是了。」太子靠在桌前,望着這屋內的擺設。這地方他真的是許多年沒有來了,久到他幾乎要忘記這地方為何叫繡梅館了。那梳妝枱上的花紋,還是他當年雕在上面的,現如今早已模糊不清,浮了塵。
余香望着太子的臉龐,目不轉睛,她在猶豫着要如何開口,更在猶豫着要不要放縱一回。
「殿下,奴婢的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對您說,這件事兒奴婢日思夜想了八天八夜,但卻不知道您想不想聽。」余香最終決定,就放肆這一次吧,壽宴過後,她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如何,也不知自己會效忠於誰。既然未來的命運無從掌控,那就讓她此刻,自己做一回主吧。
「你說吧。」太子將眼神重新移到了余香臉上,那些紅腫已經消失,她的臉又恢復成往日的神色。果然是,好久不見啊。
隔壁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