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為了他自己也好,為了她的未來也好,太子都萬萬不可能承認自己的身份。那還何苦自討苦吃?只有她委身於此,只有她對安貴妃百依百順,甚至畏懼,她才不會成為安貴妃的眼中釘,肉中刺。
她這麼想着,唇邊露出一抹淺笑,望着筆下已經大抵成形的詩詞,心中暗自竊喜。她相信自己這一局,必然能夠扳回來。
只是很可惜啊,她今日那麼興奮的跑回正殿,就是為了能夠為太子殿下彈奏她剛剛學會的十二個音調。她想讓他知道,她有很努力的在變成一個更好的人,一個逐漸能夠配得上他的人。
翌日上午,百里蒼蘭一如往昔來正殿拜見太子,而後打算繼續去繡梅館教余香奏琴。卻聽聞太子殿下說此事可以暫停幾日,因為昨日余香出言冒犯,所以受到仗刑,這樣的結果讓百里蒼蘭始料未及。
她不是即將成為太子妃麼,究竟是什麼話會導致她受到仗刑這麼重的刑法?
百里蒼蘭在儲宮正殿告退之後,走出來詢問旁邊守門的福子道:「福公公,本官有一事不明,還請公公解答。」
福子見是百里蒼蘭,連忙行了個大禮道:「百里大人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奴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百里蒼蘭招招手,引福子向前幾步後,小聲詢問道:「你可知道繡梅館的天寧姑娘昨日究竟是說了什麼,惹得太子殿下勃然大怒,竟以『出言不遜』之名杖責了她?」
福子踮着腳,在百里蒼蘭耳邊輕聲回答,「這哪裏是得罪了太子殿下,她是得罪了安夫人。昨兒個她進屋歸還琴架子的時候,安夫人正在屋內跟太子爺說話呢。天寧姐姐沒瞧見,就顧着擺放琴架子了。一回頭說漏了嘴,道了一聲『臣妾』,這不是讓安夫人聽見了麼。就安夫人那個善妒的脾氣,您也知道,讓她逮到了什麼事兒哪兒還能得個好?安夫人二話不說,伸手就給了天寧姐姐兩個巴掌。天寧姐姐也沒吭聲,真是挨得住啊。可是咱們太子爺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平日裏挺護着天寧姐姐的,昨兒日竟然說安夫人扇巴掌不夠解恨,直接下令仗刑。許是天寧姐姐還是有些事情得罪了太子爺吧。太子爺不就是這個脾氣麼,今兒個喜歡這個姑娘,明日喜歡那個美人兒,說不準的。誰得寵啊,都是一時的。」
百里蒼蘭點頭,心道這福子為何如此大膽,什麼話都敢對自己講呢?
「多謝福公公指點,這樣,本官着實放心不下天寧姑娘。整日教她琴藝,本官早已在心裏將她當做自己的徒兒。本官打算去繡梅館照看一眼,您別說漏,可好?」百里蒼蘭心道應當去問問余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要是現在就把太子得罪了,那日後也別想着成為太子妃了。那她於二皇子而言,還有什麼作用?
福子點頭:「您放心,奴才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百里蒼蘭雙手抱拳,點頭道謝,而後看四下無人,徑自走小路趕去了繡梅館。
達公公站在正殿門口,望着這兩人的一舉一動一直沒說話,此時見百里蒼蘭走遠了,高聲召喚福子道:「小福子,你給我過來。」
「師傅,可有事情要徒弟去做?」福子見是達公公,臉上堆出一副笑模樣,連忙屁顛屁顛地小碎步跑了過來。
達公公揪着福子的耳朵道:「我剛才看見你跟蒼蘭大人耳語半天,都是說了什麼話?」
「徒弟當然都是說了該說的,您放心,徒弟跟您學的好,知道見什麼人說什麼話。」福子笑嘻嘻的,心中覺得自己可算是作對了點什麼,師傅這次總該滿意了吧。
不料達公公聽見他的話忽而大怒,板起臉來對他說道:「你才活了多少年?就敢談『見什麼人說什麼話』?你以為這些是你幾天功夫就能學得來的?打你進宮跟我的第一日起,我教給你的就不是『見什麼人說什麼話』,而是身為奴才,你就應該守好做奴才的本分。要學會踏實,要學會服從。除了伺候好你的主子,別的一概不需要學。你記住什麼了?這是頭一次,若是再讓我逮到你亂跟別人講些有的沒的,這儲宮裏面,也不缺你的位置。」
福子嚇得臉上慘白,他知道達公公這話是什麼意思,如果他再敢亂講話,就沒命活了。這儲宮是除了皇上的立政殿外,皇宮內最高貴的地方,從這兒出去的人,不是晉升就是死。誰敢收呢?
「師傅,徒弟記住了,都是徒弟愚鈍,您彆氣。」福子跪下給達公公磕頭,那使勁兒的模樣,腦袋似是要磕破了。
「行了,起來吧,看得人心煩。剛才這一幕是我看到了不要緊,若真是太子殿下此時出來看到你跟蒼蘭大人亂說話,你可知道後果麼?不光是你,就是蒼蘭大人,也要被你牽連,知道嗎?」達公公訓斥道。
福子腦袋也不敢抬,點着頭道:「徒弟知道了,師傅說的話徒弟都記住了,日後再也不敢亂講話了。」
與此同時,繡梅館門口,百里蒼蘭正一個勁兒緊切地叩着門。
余香在屋內以為是太子殿下派福子給自己送藥來了,心頭一暖,扶着牆走過去。開門見是百里蒼蘭,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僵。
「天寧見過蒼蘭大人,身子不便,便不給您行禮了。」余香略微點頭說道。
大門合上,百里蒼蘭連忙扶着余香坐下,讓她半靠在床榻上道:「你看你這是說的哪兒的話,我們二人還需如此客氣嗎?早上我去正殿拜見太子,聽聞你因『出言不遜』的罪名被太子責罰了,他又告訴我這幾日不需來宮內教你了。雖然沒得到他准許,卻還是想着過來看看你身子如何。」
「天寧謝過師傅了,沒想到還讓你這麼惦記着,徒兒真是慚愧。」余香面上裝出一副羞愧模樣,心裏卻暗自說道,你還不是替二皇子來問話的,又以為誰不知道呢?
「那你倒是說說,究竟是發生了怎麼一回事?可是你得罪了太子殿下嗎?昨日你去儲宮正殿借琴架的時候,不是都還好好的,怎麼轉眼功夫,他就大怒,對你動刑了呢?」百里蒼蘭急迫的模樣,讓余香心中更覺得發涼。
這就是她無法從心底真正效忠於二皇子的理由,他整個人身上都帶着一股寒氣,雖然與太子同為一父所生,可是性情卻截然不同。如若將太子比作九天上的太陽,那二皇子就是遙遠雪山上的寒冰,所有他身邊的人,也一樣如他沒有人情,一樣的冷冰冰。
「想必你也早就知道安貴妃善妒的事情。昨日我不小心在她面前說漏了嘴,讓她聽到了我在太子面前自稱『臣妾』,這不是就惹到了安貴妃了麼。你看我這臉頰兩側都被她扇的巴掌痕跡沒有?其實挨巴掌的時候,我心裏也是不服氣的。師傅你想,我現今可是太子內定的太子妃,她不過是個貴妃,論品階跟我差上那麼多,我幹嘛要受這個氣呢?可是我轉念又一想,我若是一旦發火,得罪了她,太子要是不保我可怎麼辦?那我豈不是無法成為太子妃,繼續做二皇子殿下的眼線了麼。如此一來,我這話到了嘴邊也就忍住了。無論是為二皇子做什麼,受多少苦都是值當的。」余香說話時候表情誠懇,情真意切,一副她對二皇子忠心耿耿的模樣。
許是余香的表情過於誠懇,也許是百里蒼蘭此時對余香的戒備已經不及當日那般深,此時余香說的話,他竟然相信了。
於是百里蒼蘭搬了把凳子做到余香的床邊道:「你對二皇子殿下的忠心我會一字不漏的傳過去,二皇子會知道的。也是苦了你,宮裏的日子不好熬。不過你放心,倘若二皇子有朝一日達成大計,必然能夠許給你一個安穩的日子。」
余香心裡冷笑,待二皇子達成大計,謀權篡位成功,能夠許給她什麼安穩日子?她即日便是太子妃,二皇子能夠留得她活路?呵,怕是這安穩日子只有長眠於地下,陪葬於先帝吧。
「喏,二皇子對下人好,這事兒徒兒心裏都知道。今日身子不好,這幾日也無法纏着師傅練琴了,怕是耽擱今日,都快忘記那十二個音調如何彈奏了,白瞎了師傅對我的一番苦心。」
「你別這麼說,好好養身子,日後想要學琴,機會還不是有的是。總之你這麼一挨罰,二皇子殿下知道了也會安心一些,畢竟皇上壽宴,你肯定是無法獻上歌舞了。天寧,你聽我說,有的時候錯過了這樣的機會更好,伴君如伴虎,你雖然獻上歌舞許是能夠博得皇上高興,賞賜你些什麼。可你也要知道,萬一皇上不喜歡你的歌舞,那你也是要受罰的。所以,為了二皇子,為了你自己,這歌舞若是不能獻,也就罷了,心裏別想那麼多,可知道?」百里蒼蘭苦口婆心的勸說着余香,這話於他而言掏心掏肺,於她而言卻不如不講。
隔壁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