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香並不知道太子真的會來,她方才之所以那樣對二皇子說,只是一種沒有辦法的辦法。
於二皇子的這場口舌之爭,她賭贏了,卻不想賭來了太子殿下。
心中自嘲冷笑,這世間若是真有夫妻之間的心有靈犀便好了,定會省去諸多麻煩與痛苦。
「臣妾見過太子殿下。」余香迎了上去,主動對太子施禮。
不過也多虧了他來,否則若是二皇子真的執意不肯走,那豈不是就識破了她的謊言嗎?
余香心中已經做好面對太子詢問亦或是猜忌的準備,她在心中組織着言辭,將剛才受到的委屈暫且擱置一旁,努力讓自己表現得一切如常。
太子走到她身邊,忽而拉過她的手,關切道:「天寧,他可是欺負你了?」
余香一愣,太子為什麼會這樣說呢?
難道自己的衣裙尚未系好,被他發現了嗎?
她忍不住低頭瞥向自己的衣襟,然而並不曾看出什麼問題來,只得對太子答道:「殿下放心,二皇子只是聽聞臣妾小產之事,故而前來探望臣妾的身體,並不曾發生其他事情。」
「天寧,他不請自來,難免逾越,你的性子本宮知道,什麼事情都能直接咽進肚子裏。下次如若二弟再來青鸞殿單獨見你,你只管讓阿夢和朵兒找本宮去便是。」太子在殿外時,便已經猜到了二皇子此行不善。
如若真是什麼能夠正大光明聊起來的事兒,何必將殿門緊閉,還將內侍趕出在殿門之外?
這個時機,二弟一定迫不及待了吧,他等父皇病重這一天不是已經等了很久嗎?現如今,他怎麼能錯過這個機會呢?
曾經太子也懷疑過余香很可能就是二皇子放在自己身邊的細作,直至莎羅出賣余香跟周子歡私情一事,太子才肯定余香跟二皇子沒有關聯,起碼余香並不希望跟他有什麼關聯。
哪有自己人咬自己人的道理?縱然有私人恩怨夾雜在其中,莎羅也不會蠢到在這個時候不顧大局,打掉劉康的眼線。
所以太子斷定,二皇子剛才來這青鸞殿中,定然是要逼迫余香幫他完成奪權篡位之事,余香不肯,所以兩人僵持了這麼久。
以二弟的性格,斷然不會輕易饒過余香的,他隱忍了這麼多年,雖不差這半刻,但卻絕對不會讓余香成為他的絆腳石。
事已至此,其實太子唯獨不懂的是,為什麼余香一個弱女子,會攪和在他們之間,與這朝權之事脫不開身?
難道是因為她的命數嗎?什麼國師的預言,什麼興國龍脈,所以一切都是早已註定?
他不相信,萬事皆在人為,他既然愛她,就不該讓她面對這痛苦的一切。
這是一場屬於男人的戰爭,不該讓她混入其中。
太子伸手將余香攬在懷裏,輕輕撫弄着她柔順的髮絲道:「天寧,本宮若是現在還要將你送入永巷,你會不會怨恨本宮?」
只有將余香關入永巷,才能讓那些盯着她的人和想要利用她的人徹底死心。
因為余香一旦進入永巷,就沒有了任何利用價值。除非自己開口,沒人能把她放出來。
依照太醫所言,父皇很可能熬不過這個月,要他隨時做好處理後事的準備。
人食五穀雜糧,難逃生老病死。
誰也不可預料父皇能夠活到哪一日,所有心懷賊心之人,不免都盯緊了這個時機。
如若真是如此,近段時光簡直難熬至極,一旦父皇駕崩,那就面臨着奪儲之爭,自己這個太子一直不受待見,再生變故只怕也很有可能。
所以,他能夠想到最好的方式,就是將余香送入永巷。
雖然那地方看似恐怖悽苦,但不會有人傷害到她。
只待自己坐穩皇位,便定會將余香接出永巷,讓她陪同自己共享江山。
既然愛她,便該許給她太平盛世。
既然愛她,便應當有福同享,有難獨自嘗。
既然愛她,怎能明知日後步步驚心,步步坎坷,還讓她留在這兒?
那便不再是愛,而是害了。
他期盼余香能夠理解,能夠懂得。畢竟一直以來她都溫順得很,除了劉浩的那次忤逆外,她都很聽話。
但是令太子沒有料到的是,余香竟然語氣篤定,堅定不移道:「會,如若太子殿下真的現在將臣妾打入永巷,臣妾一定會恨您。臣妾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被打入永巷?」
太子愣住,不知道該如何對余香解釋。
「這是本宮的旨意,本不需你同意。」太子這話說的毫無底氣,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他是一定要讓余香搬去永巷的,哪怕不惜用這樣的方式。
可是他又害怕就此余香真的會怨恨自己,不得原諒。
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保護余香,若是就此余香跟他便產生了不可跨越的隔閡,那他該有多麼委屈?
「殿下,臣妾知道你的心思。朝堂動盪,人心不安,臣妾則會誓死陪在您身邊。趕不走,打不散,直至你登上皇位,方得罷休。」余香認真地一字一頓,這屋內並沒有其他人在,所以她不必擔心這些話被別人聽了去。
她要守在他身邊,她也必須守在他身邊。無論二皇子還是周子歡,無論皇上到底希不希望劉驁登上皇位,她都要保他登上皇位。
這是她活下去的方式,最為妥當的方式。
太子動容,緊緊摟住她,很不得將她嵌入血肉。
但這並不能成為他放棄將她送入永巷的理由,余香待他越好,他便越要她活的長久。
翌日,太子下令,打太子妃南宮天寧於永巷,暫封妃位,以其無後之名。
當這道旨意傳到余香耳朵里時,簡直以為聽到了一個笑話。
自己都已經對他那樣講了,他還要將自己打入永巷?
他真的是對自己太有信心了,就憑藉他的性子,怎麼敵得過處心積慮的二皇子?
「娘娘,太子殿下這是怎麼了?不是昨兒個還好端端的,怎麼今天一早上就下了這樣的旨意?」朵兒琢磨不過味兒來,心裏更是不甘心於自家娘娘受到這樣的懲戒。
什麼叫無後?娘娘小產又不是成心所為,若非皇后娘娘無端罰跪太子妃,娘娘又怎會小產?
新婚一月,又不是一年,無後也是正常的呀。
這種藉口連她一個小侍婢都聽不下去,太子殿下到底是怎麼想出來的?
阿夢沒有說話,默默的在一旁幫太子妃收拾行李。
儘管這個結局是阿夢也始料未及的,但上面下了旨意自己就要遵從。
朵兒問那麼些又有什麼用?沒準還會惹來主子的厭煩。
「既然太子殿下有令,咱們乖乖從令就是。不就是永巷麼,又不是閻羅殿,沒什麼去不得的。」余香平淡地回答,心中大致猜到了太子的想法。
昨天她對太子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太子的舉動是緊擁住她,而非斥責。
從那一刻起,余香心中便知道太子只是不願她去面對這一切。
也許太子並不如自己想像的那麼單純,很多事情他只是沒有說破,不願說破。
她手中有聖旨,大可以拿出它告訴太子不必怕。
但是她並不打算這麼做。
既然皇上告訴自己不要提前透露出這一切,她也應當信守這個承諾才是。
更何況,如若二皇子能夠在此刻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否則以太子那慈愛的性情,只怕不會真的相信二皇子才是一直處心積慮謀害眾人的真兇吧。
「喏」,朵兒聽到太子妃的話,不敢再多言什麼,連忙陪同阿夢一起去收拾東西。
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數,也許自家主子的命數,註定了就要去永巷吧。
朵兒這麼想着,忍不住長嘆了一聲,卻被阿夢一記眼刀瞪了回去。
然而,令眾人不曾想到的是,周子歡非但沒有離開長安,還主動進入了皇宮。
只是他要去的地方並非儲宮,要見的人也不是余香,而是皇上。
宣室殿外,周子歡長跪不起,只求能見皇上一面。
皇上病重,周子歡不經傳召擅自入宮,實乃大忌。杜松怎麼可能讓他在這個緊要關頭面見聖上?
「侯爺,你就回去吧,萬歲爺他不想見你。」杜公公好言好語的奉勸着,希望這周子歡識趣一些,自己退下。
「杜公公,今日我不見到皇上定然不會回去。我別無所求,只求杜公公幫我帶句話給皇上,如若皇上聽了這句話仍然不肯見我,那我再回去也是不遲。」周子歡執拗道。
杜松沒辦法,只得道:「你說吧,什麼話?」
「用盡天下萬千珍貴藥草,難解世間一味相思。」周子歡說這話的時候蹙緊了眉頭,語氣頓了又頓,像是在強忍着什麼。
這話怎麼如此繞口呢?杜松喃喃了幾遍,跑進宣室殿正殿內,將這話帶給了皇上。
不料,漢元帝聽到這話,瞪大了眼睛,好半天猛地嘔出一口血來。
這可真是嚇壞了杜松,「陛下千萬別着急,老臣這就打發他回去。」
漢元帝撫着胸口,喘了半天,然後對着杜松道:「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