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兒跟阿夢呢?」余香並沒有太過在意楊凌臉上表情的變化,而是趕着詢問侍婢的去處,然後想要找她們趕緊給自己準備水,沐浴更衣。
昨日發生了那麼多事,以至於她都沒有來得及洗去這一身的疲憊和污濁就已經度過了全部的時辰。
這是新的一日,她終於能夠放下昨日的陰霾心情重新開始。
「娘娘您先歇着喝點熱水,奴才這就去叫阿夢跟朵兒回來。她們今天早上神神秘秘的跑到小廚房也不知要做些什麼,奴才這便去尋她們兩個。」楊凌說話之間給余香倒了一杯熱水遞了過去,這還是他今早上新燒的,怕的就是皇后娘娘突然回宮,沒有熱水喝。
他忽然覺得惦記人的滋味真好,他此前從未惦念過任何人,因為沒有家人,又身為刑衛,早已修煉成一副金剛不壞之心,不怕受傷,亦不會動情。他無人可惦念,也不知道掛念別人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子的滋味。
可是現在皇后娘娘讓他懂了這掛念他人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就是惆悵滿肚,徹夜不眠,三日不知肉滋味,卻還是在見到她平安歸來的那一刻,甜了整個心間。
這感覺太奇妙了,是他以前所接觸的那些冰冷刑具絕對換不來的。
正因如此,他要待皇后娘娘更好,否則若是有朝一日皇后娘娘不再想要將他留在身邊,他又該去哪裏尋找一個值得惦念、掛懷的人呢?
「去吧,我在這兒等你們回來。」余香接過那杯熱水,輕輕抿了一口,那水流溫潤着她的嗓子,無比貼心。
真的,有時候這人心還抵不上一杯熱水暖人,人心傷人的時候,比什麼都疼,勝得過千萬武器。
她今日起的這樣早,便是為了早些沐浴後換件乾淨的衣服,出宮去。
她想要離開皇宮,想要毅然決然的出逃,之前她已經對劉驁提過幾次「拴娃娃」的事情,可他一直沒在意,此事便再沒有後文。
所以今日余香打算自己就換上平民百姓的衣裳,偽裝成一介平凡婦人,走出宮去。
也不是真的為了什麼「拴娃娃」,說到底還是想要散散心,這宮裏太悶,太鬧人。
再有,便是為了去見見周子歡。
劉康前幾日不是說了麼,子歡一直都在長安城之中,從未離開過半步。那如若有人監視,他又的的確確不在周府內,那便定然是在翡翠樓了。
說起翡翠樓,她又想起了一個男人,陳文浩。
真的是許久許久未曾相見了,上一次見他,還是大婚之上路途中遠遠的驚鴻一瞥。
他送給自己的那枚玉佩尚且留着,說起來自己也許真的就跟名有「浩」字的人有緣,否則怎麼每次救自己性命的人都是如此呢?劉浩亦然,陳文浩亦然。
當年若是沒有他,自己又是如何能夠逃出劉康的地牢?怕是今日更沒有機會來到未央宮大展身手,早已死在了劉康的折磨之下。
若是這樣論起來,陳文浩當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沒有不見一面的道理。
這麼想着,余香從桌上的盒子裏取出一隻繡有麒麟圖案的荷包來,隨手擱置在桌子上。
這荷包是她前些日子隨意繡着玩的,還真沒想過要將它送給誰,陳文浩既是富商,應該不缺家財,她便送給他這個荷包吧,也算是個心思。
「娘娘,奴婢們沒想到您今日會回來得這樣早,所以沒有及時趕回來,是奴婢們的失職。」不需抬頭看也知道,這脆生的嗓音必是朵兒無疑,阿夢可真是比她穩重上千萬分。
「嗯,沒打算責備你們失職,倒是還先自個兒認罪請罰上了?你們去幫我準備熱水沐浴,我需換身衣裳,這身子總是不洗,都要髒死了。」余香嘟囔着說道,舉起袖子放在鼻尖前,誇張的蹙眉搖了搖頭,好像真有什麼異樣味道一般。
「娘娘才不髒,您不管什麼時候這身上都是香噴噴的。娘娘,今早上阿夢帶着奴婢一同去小廚房給您熬了糖水。您這段時間心情不大好,喝點甜的沒準心情就好了,您說呢?」朵兒笑着把手中的糖水為余香端了過去。
余香端起碗,用勺子舀了一口嘗嘗,果然很甜。
「你們兩個費心了。不過朵兒,這功勞倒是都讓你一個人搶來了,阿夢人家卻還什麼都沒說。你去把我那對鑲了紅寶石的銀鐲子取來,你跟阿夢一人一個,就算是我對你們的賞賜了。」余香對這些首飾倒是一直當做身外之物來看,若非什麼大典場合,她向來很少佩戴。
別看那對銀鐲子僅僅是銀子所鑄,可實際上卻比許多金飾還值錢。那上面鑲嵌的幾顆紅寶石可都是西域進貢的精品,也是當初劉驁賞賜給她的一盒子首飾中的好物件。
可余香總覺得,這些金銀珠寶若是無人佩戴便也失去了意義,所以倒不如送給真正喜歡它們的人。
況且,還能收買人心呢,總歸是划得來的買賣。
「娘娘,您若是總對奴婢們這麼大方,奴婢們就要被慣壞了。您可知道麼,這對鐲子馬八子當初還跟皇上討過呢,皇上都沒捨得送給她。現如今您竟然賞賜給奴婢們了,您真是天底下最好最最好的主子了。」朵兒興奮地大叫,那模樣恨不得險些逾越了規矩,摟着余香的脖子好好撒嬌一番。
「行了,就數你這張嘴巴話最多。」余香笑道,又低頭飲了一口糖水。
她以前不喜歡喝甜的,怕食多了甜東西會變胖,便不夠輕盈,跳起舞來也不會好看。
可這今日,她忽然覺得自己還挺貪戀這一口的,許是心裏苦了,便特別想要嘗點甜頭。
朵兒去取了那銀鐲子,想也不想便將兩枚都遞到阿夢面前,讓她從中選擇一枚。
阿夢隨手拿起朵兒右手中的那一枚,然後套在手腕上,對着余香道:「多謝娘娘賞賜。」
「謝什麼,你們待我如何我心裏都跟明鏡兒一樣,宛若自家姐妹,怎會虧待你們?」余香微笑,卻感受到前方有道目光一直緊緊盯着她。
抬頭望過去,卻發現是楊凌。余香心中暗自納悶,楊凌這熾熱的目光是因為什麼?難不成是因為自己賞賜了阿夢跟朵兒,沒賞賜他,心有不甘嗎?
可是又不像,一時之間,余香倒是有些猜不透了。
楊凌見到自己這「明目張胆」的偷窺被皇后娘娘發現了,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之意,連忙開口道:「我去給皇后娘娘燒水沐浴。」
他之所以這樣盯着皇后娘娘看,只是因為余香的所作所為在他心裏越發清晰了起來。她身為一國之母,竟然願意與區區宮侍稱為姐妹,還願意將皇上賞賜的寶物贈予她們。
這在楊凌心裏,是怎樣的境界啊?這種女子,難道不是應該只應天上有,人間不得幾回聞嗎?
就是因為心裏抱着這樣的念頭,故而他便一時間沒有忍住,看着皇后娘娘便看呆了。
明明不曾好好梳妝打扮,可是此刻的余香在楊凌眼中便美得宛若天上仙女。
「你就在這兒伺候着吧,就你胳膊上的那傷痕,哪裏抬得動木桶呢?若是一使勁兒,胳膊上的傷口裂開了,又要到處講是我的不是了。」阿夢忽而對着楊凌冷笑一聲,便徑自轉身下去,為皇后娘娘準備熱水了。
「你休得要在皇后娘娘面前誹謗我,我幾時到處跟人講過你的不是?」楊凌蹙眉朝着阿夢的背影道,而後轉身抱拳衝着余香說道:「娘娘,您放心,奴才絕對沒有以這胳膊上的傷痕為藉口,偷懶不幹活的意思。奴才這就去跟阿夢一同為您準備熱水。」
「阿夢的話沒錯,你別因為急着幹活又把胳膊上的傷口弄裂了。門口那麼多內臣在,你隨便喚一個幫你一同去做吧。」余香吩咐下去,瞧着阿夢跟楊凌這樣,倒是覺得好笑。
阿夢一向為人沉穩,脾氣又好,現如今竟然會對一個新來的內臣這麼大火氣,倒是當真有些意思。
也不知道這楊凌昨夜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了他,以至於讓這兩人之間的關係變成這個樣子。
余香一抬頭,正看見朵兒抻着脖子往殿外望去,於是問她道:「朵兒,你可覺得楊凌跟阿夢之間的關係有些不正常嗎?你幾時瞧見過阿夢竟會對別人發脾氣?今日得見,我倒是頗感意外啊。」
「娘娘,奴婢本來不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正常。但是經過您現在這麼一提點,奴婢便明白了。您一個人先在這兒喝糖水,奴婢也去幫忙幹活。」朵兒覺得皇后娘娘這話說的有道理,絕對不能讓楊凌跟阿夢兩個人長時間獨處,否則容易日久生情。
就算是她跟楊凌這輩子無法在一起,可她總不能讓楊凌跟阿夢「對食」成功。
一個是她的好姐妹,一個是她心中暗生情愫的人,如若他們兩個最終走到一起了,這不是簡直要了朵兒的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