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若是沒有要求,那我便自個兒選個喜歡的味道,燃上了?」余香早已盤算清楚,就算是劉康選了味道,她一樣會點上手中的這一盒。
大不了就說是她認錯了。
本就承認了自己並不是精通香道,這辨識錯了香也不丟人。
她還需將這香燃上,才能確定是不是這味道。
因為這關係到無數人命,她絕對不能草率,不可輕舉妄動。
「你選吧,我相信你選得出我最愛的味道。」劉康望着余香撥弄香粉的舉動,見也有模有樣,心裏越發歡喜。
真是難得,他忍不住又在心中嘆了一句。
看來他以前對這女人的了解真是太少了一點,若是接觸時間長了,保不齊他真的會愛上她。
香粉點燃,香篆裊裊,余香捧起香爐,輕輕放在鼻尖之前,輕輕擺動手掌,試圖讓那味道給更加明顯一些。
沒錯了,達公公身上的味道就是出自這裏。
她端着那香爐放在了劉康床榻一側,然後道:「若是沒別的事兒,我這便回去了。出來的時辰不短,怕是立政殿裏要找人了。」
劉康眯眼睛一聞,驚喜道:「你當真是選了我最愛的味道。」
他翻身下床,摟過余香,趁其不備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下,而後道:「去吧,若是思念本王之時,隨時過來。本王便就在這安明殿,等着你。」
余香倒是被這話逗笑了,聽起來,這劉康倒好似自己偷偷包養的情夫一般。
「嗯,走了。」這是第一次,余香在跟他道別的時候心裏有了底氣。
他渾身上下都被自己看過了,那多動人的情話她也是聽到了。忽然覺得無論劉康心多狠,人多可怕,也首先不過是個男人罷了。
跟劉驁和周子歡又有何種區別?不一樣都是心懷野心,意圖執掌江山的男人嗎?
她能收復得了他們,又為何不能收復一個定陶王?
歸根結底,這道理難道不該都是一樣的麼。
臨走前,余香特意照了一眼鏡子,見脖頸臉上都沒有明顯的紅印痕跡,這才放心出了門去。
一走出安明殿,就瞧見楊凌站在門口焦慮的來回踱步,好似那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你在這兒轉悠什麼呢?看風景也不是你這麼個看法,更何況這安明殿前,沒有什麼好景色可瞧。」余香喚了楊凌一句,語氣里略帶調侃之意。
楊凌見到余香出來了,竟然雙掌合十,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一副謝天謝地的樣子。
「您沒事兒就好,奴才花費了無數力氣,也沒撞進去。一個半時辰了,奴才在這殿外面都要急死了。」楊凌的語氣滿是關心,多少還是讓余香有些感動。
但余香心裏也不禁埋怨道:你既是刑衛,那麼多害人的辦法你都知道,救人的招數敢情兒你是一點也不會?你若是早一點跳進牆來,哪裏還犯得着讓我把身子獻給劉康?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也當真是心裏高估了楊凌的能耐。
可這話她也只能在心裏琢磨琢磨,畢竟好不容易把楊凌的心收買過來,若是一句話又把人家傷透了,再哄好可就困難了。
「瞧不出來,你竟還信佛呢?你們刑衛殺的人,不是比劊子手都多麼,這樣的人,佛祖能容你?」余香整了整衣領,然後招手讓楊凌跟上,往與立政殿相反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娘娘聽說過一句話麼?說這人世本就是血腥殘酷,好人若想成佛需要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可壞人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奴才早已放下屠刀,所以這修起佛法來,倒是比好人更容易些。」楊凌還沒意識到余香去的方向不是奔向立政殿,只顧着一心一意回答她的問題。
「這是什麼歪道理?要按照你這麼說,天底下誰還要做好人了?整日行以善事的人,倒是要一生波折重重,坎坷不斷;相反那整日作惡的人,倒是微微心軟之際,便能獲得神佛庇佑,這多不公平?」余香才不贊同這一句,依照她來看,作惡事的人,是不配乞求神佛保佑的。
因為在他們邁出那行惡的一步時,便早已將靈魂出賣至地獄,哪裏還能夠奢求他日歸天之際,能夠到達極樂世界?
楊凌沒有資格,劉康沒有資格,她亦沒有資格。
有個詞兒說的特別好,那就是「報應」,無論禍福,做了,都得擔着。
「娘娘竟然是這麼想的,真是令奴才感到意外。」楊凌一個沒克制住,倒是將心裏的實話說出了口。
「怎麼沒想到?你是覺得我心腸都歹毒成了這個樣子,竟然還不盼着惡人有神佛庇佑,着實令人震驚,是吧?」余香望着楊凌那略帶窘迫的臉,一眼便看出他心裏在想什麼。
這身邊有個貼心的內臣也蠻好,這男人的思維到底是與女子不同,他說的話與看事的角度都跟阿夢、朵兒不一樣,也挺有趣。
楊凌一時間愕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沒有天生的惡人,也沒有天生的善人。每個人在行善的時候,大多委屈了自己;而每個人在行惡的時候,大多是放縱了自己。世上事,各有各的理由,與其盼着神佛庇佑,倒不如想想你接下來的日子,是要放縱自己,還是委屈自己呢。」余香的鼻子裏鑽進了一股子藥味,這地方終於是要走到了。
她都要佩服起自己的腦子來,這地方只來過一次,如今竟然也記得住。
「娘娘接下來是會委屈自己還是放縱自己?」楊凌忽然對余香的心思感到好奇,看來這皇后娘娘被他想的過於簡單了。
她不僅僅心狠手辣,還有腦子。
這在後宮之中,倒是並不多見。
「我嘛,該委屈的時候委屈,該放縱的時候放縱。不過你要記得,我每一個委屈自己,都是為了日後更好的放縱,絕對不是真的有什麼行善之心。有些事情,我做不到,也裝不來的。」余香笑,走過這條巷子,就是太醫署了。
真是慶幸,這一路上竟然沒有什麼人察覺到她。
否則若是被人逮到,還真是難以解釋。
「奴才當真孤陋寡聞,娘娘這說法倒還是第一次聽聞。不對,娘娘,咱們可否是走錯路了,這是往太醫署的路,並非立政殿。」楊凌這一路跟隨余香聊天,一時之間便沒有注意到前行的方向。
等到他這會功夫反應過來了,便連忙提醒余香道。
「沒走錯,我就是要來太醫署開藥,這藥沒法麻煩別人來開,只能我親自來。」余香沒打算瞞着楊凌,不說只是因為楊凌一直沒問。
「娘娘可是患了什麼病嗎?為何一定要親自來開藥?」楊凌不是特別能夠理解余香這句話的意思,這話本是逾越的問候。只因為這一路上余香對他太過隨和,一時之間,他竟然也忘記彼此身份,拿余香做了朋友。
余香停住腳步,環顧四周見沒有其他人在,於是仰着頭挑眉詢問楊凌道:「你是真的猜不出我為什麼在安明殿裏待了這麼久,卻沒有出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安明殿內全是他的人在,你覺得我們之間會是什麼都沒做,靜靜聊了一個半時辰嗎?」
楊凌一驚,喉結動了動,那一句話噎在嗓子眼,卻是沒有說出口。
定陶王怎敢對皇后娘娘做這種事情?這可是他的皇嫂啊。
可是,剛才看到余香出門的神情,他真是一點也沒看出異樣來。
那徘徊在安明殿門口的時辰里,他不是沒往這事兒上猜測過,只不過是剛才余香走出安明殿時臉上那平淡的神情,讓他以為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這一切都只不過是自己多心,想多了而已。
但是現在這話竟然從余香口中親自說出,便是沒了旁的可能。他忽然覺得自己佩服起眼前這個看似嬌弱,骨子裏卻無比強悍的女子來。
也許真的不是什麼人都能當上皇后,只有這坐上皇后之位的人,才知道她自己這一路都經歷過什麼吧。
除了敬佩,他還有那麼一絲心疼。
到底是一個弱女子,為什麼會在承擔了那麼多苦楚之後,還能夠強忍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
她心裏得多疼啊,那身上被人糟蹋過多少次,這心裏便會疼上個千百倍吧。
「怎麼不說話了?嚇到你了?」余香之所以敢把這件事情告訴楊凌,是因為她一點也不怕楊凌出賣了自己。
依照劉康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承認他跟自己發生過什麼,她也不會承認,捉姦成雙,這雙都湊不成,誰能說她真的跟定陶王有什麼?
「不是,奴才只想冒犯地說一句,日後奴才一定陪在您身邊,寸步不離,不會讓您再受這樣的委屈。」楊凌抿着嘴唇,眼神堅毅。
余香笑了,「這麼忠心耿耿?那你去太醫署給我跑一趟,找年太醫開點麝香、藏紅花等避孕的藥材,若是別人問你要用這藥材做什麼,你便說是害人。你可願意?」
她不過是用話逗逗他的,卻不想這楊凌真的一本正經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