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在原地轉了回來,低頭答道:「侯爺,南宮姑娘不曾回府。」
聽見這話可將周子歡惹急了,看模樣似乎比皇上禁了他的足都要更生氣,「你說清楚,什麼叫不曾回府?」
兩人正說話的功夫,蕭芊芊從周子歡身後的方向走了過來,聽到了最後那兩句對話,而後道:「別問管家,這事兒只有我最清楚。洛陽回長安的路上,遇上一夥賊人想要劫我,南宮姑娘為了救我,假借我之名被敵人抓走,我才得以逃生回來。」
周子歡望着蕭芊芊那雙充滿愧疚之意的眼睛,氣結於胸,卻又無法沖她發火。已經將她趕走一次了,難道還要再惹她生氣嗎?宮門口蕭國相的話句句試探,正當失勢之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言,這事兒也怨不得她。
在自己記憶里,余香是一個為了自己活命苦心算計的女子,可似乎不只是這樣,她還會救人。前有歐陽烈,後有蕭芊芊,她不聲不響,卻是做了許多別人都不肯做的事情。想到這兒,周子歡覺得心中更是堵得慌。
芊芊等着周子歡對自己發火,她知道余香在周子歡心中是有位置的,無論是什麼身份,都是一個比較重要的人。現在這個有位置的人因為自己音訊全無,生死未卜,這是自己的罪過。
兩人就那麼站在院子中間,好半天一言不發。
周子歡嘆了口氣道:「你回去吧,我一個人靜一靜,今日的事情很多。」
芊芊抬頭,眸子裏閃過一絲驚訝,周子歡竟然沒對自己發火,是自己猜錯了還是他轉性了?「侯爺,還有一件事情你當知道。柳氏自盡了,今日你回來前已入葬。」這是她近日來,犯下的第二個錯誤了。
「因為什麼事情,她不會無端自盡吧。」
「聽管家說,我們都不在府中的時候,沈全財曾經來府中以父親之名請過你,正好撞見柳氏與下人苟且。這事兒她求過我不要告訴你,我沒有答應,她便撞了柱子。」
聽見前因後果,周子歡似是絲毫沒有聽到柳氏的事情,只是了悟,怪不得今日蕭國相話中有話,原來早就派人來過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周子歡說完這話又鑽去了自己的書房,這本是個能夠讓他安靜下來思考的地方,可他想起余香的模樣,似乎心就無法安靜下來。
派鐵騎去尋人嗎?正值皇帝盯着自己的關口,尋人太招風頭了。自己此時又出不去,這可如何是好?
鐵騎?他忽然想起歐陽,許久不見,也不知道歐陽烈的身體恢復的如何了。他惦記着歐陽往門外走,卻正趕上歐陽進門來。
「別撞,我這胸前傷口還沒好利索,你這一撞,我怕是又要倒下了。」歐陽烈看起來瘦弱了許多,但能夠自己穩步走到這兒,想來身體已經恢復了不少。
「管家找了御醫來複查嗎?怎麼說?」周子歡讓歐陽坐下,關切道。
「沒事兒,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沒大礙了。聽說你前陣子回軍營了,兄弟們怎麼樣?」歐陽烈的心思早飛回了軍營,要不是身體條件不允許,他早就走了。
周子歡皺眉,一臉凝重道:「非常不好。似乎軍營有內鬼,烏桓知道你們被傷一事,你趕回來後烏桓便攻打邊界,又是一場惡戰。」
聽見這話,歐陽急了,道:「那將軍怎麼此刻在這兒?」
「皇帝一紙詔書把我召回來了,怕是有朝中我得罪過的人在他面前參了我一本,今日上朝時他又下了口諭,禁了我的足,不准我離開長安。」周子歡說這話的時候惡狠狠的,腦海中亂作一團。
歐陽舔了舔發乾的嘴唇,眉頭也隨着周子歡擰了起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如今是皇上看將軍不順眼,他們除了坐以待斃,難不成還會有別的法子?但是,難道要眼睜睜看着國土被奪,看着兄弟喪命嗎?此時軍營中他不在,將軍也不在,誰來帶領他們?那烏桓一族自古長在馬背上,能騎善射,與他們耗下去並無好處。更何況,軍營剛剛被接連偷襲,軍心大亂吶。
「將軍,我請命回到軍營,帶領黑騎的兄弟,殺上戰場。」歐陽烈雙手抱拳,單膝跪地,滿目剛毅。
周子歡扶他起來,「你身體這個樣子,以為能夠騎馬撐到軍營?軍心已散,大勢所趨,你回去有什麼用?」
「那難不成咱們就只能在這兒等着嗎?」
「除了等,沒旁的法子。」周子歡肯定道。
歐陽的心情一瞬間被陰霾所籠罩,見軍營的事情沒有解決之法,轉念又道:「將軍,我還有一事不明,需勞煩將軍解答。」
周子歡點頭道:「你說。」
「那日救我的人是一位姑娘,可我在府中修養近一個月,並不曾見到那位姑娘。她可是大夫嗎?我想着,應當去感謝人家一下,畢竟是救命之恩。」說這話時,歐陽烈的表情微微柔和了一些。
本來因為聊到軍營,周子歡的心中暫且將余香擱在了一邊,這一聽歐陽詢問,他的心又懸了起來。
「不必感謝了,我如今也尋不見她。」
歐陽沒聽明白,想要再問,卻聽見有人敲門。
開門後,見是管家,又聞他道:「侯爺,南宮姑娘回來了,人在正廳等您呢。」
「歐陽,就是她,你快跟我去正廳。」周子歡一個完全不善喜形於色的人,嘴角此刻竟然彎了起來,歐陽應着,心中卻也明白這姑娘對將軍而言,不一般。
周子歡的步子很少邁的這麼緊,他此刻忽然知道自己是迫不及待的想見到余香,想看看這麼久,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她可還好?
邁入正廳的一瞬間,望着余香的背影,周子歡愣了一下,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可又說不清。
「侯爺,我好想你。」下一秒,余香就撲在周子歡懷裏,泣不成聲,訴說着她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受了多少委屈。
面對着懷中突如其來的柔軟,子歡合緊了手臂,拍着余香,讓她安靜下來,又輕聲道:「受了什麼委屈,告訴我。」
余香從他的懷裏掙脫開來,用袖子抹了抹臉上的淚珠,低頭將袖子擼起來,讓周子歡看她手臂上的傷痕:「那些賊人將我打昏帶走,又把我困在木樁上折磨我,逼問我所有與你相關的事情,可是我什麼都沒有說。」
周子歡上前一步,望着余香手臂上已經變得烏紫的痕跡,知道這些痕跡已經留下多時,怕是淤血還沒散去。他顫抖着手指緩緩摸着那些傷痕,問她:「很疼是不是?」
「為了侯爺,吃這點苦不算什麼。」余香抬頭笑道,眼神卻看向了一旁。
周子歡順着余香的眼神望過去,見是莎羅巧笑嫣然站在那兒,望着他們的一舉一動,當下便覺得不自在,鬆開了余香的手。
「侯爺,今日還多虧了師傅,我才得以回府。我被賊人帶到市集,不知要我替他們做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恰巧碰見師傅,是她救了我。」余香像只撒歡的兔子,跑到莎羅跟前兒,一臉親昵。
莎羅拉過余香,輕拍着她的手,衝着侯爺道:「這丫頭是我徒弟,碰見她出事,我哪可能不管呢?」
周子歡輕哼了一聲,並不曾理會莎羅的話。方才他只顧着見到余香關切一番,倒是忘記為歐陽介紹。
「歐陽,這便是那日救你的姑娘。」周子歡道。
歐陽烈站在一旁打量了余香許久,此時聽見將軍的話,慌忙過來深鞠一躬,道:「歐陽烈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他日姑娘若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在下定當竭力相幫。」
「救命之恩?」余香小聲重複了一句,望着莎羅發愣,片刻後回過神兒來,笑着道:「別客氣,你言重了。」
因為余香的回府,周子歡的心思似乎平靜了一些,因為許久未見,又或許是心思煩悶,當晚余香提着酒壺來找自己的時候,他非但不曾拒絕,反而主動拉她進屋,邀她共飲。
「侯爺,你知道天寧很想你嗎?」酒過三巡,余香的臉上泛起微微紅霞,望着周子歡的眼神有些迷離。
周子歡本有一肚子話想對余香傾吐,在那日余香對他交付真心後,他本是信任了余香許多,可不知為何,此時面對着醉醺醺的余香,他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余香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周子歡的尷尬,她依然自顧自地講着自己的心意:「我一直都很害怕,當我被那些賊人抓走;當我被那個壞人主子施以私刑;當我餓了許久都沒有東西吃,我時時刻刻都在想着你,一想到你,我就覺得這些苦都能熬得過來。我還要替你做大事情呢,對不對?我怎麼能出事,怎麼能死?」余香的眼睛水波流轉,楚楚動人,這些話周子歡聽得很感動。
可是周子歡就是說服不了自己,為何看着面前的眼睛,他覺得如此陌生。這不該是他印象里的余香,那個余香不會說苦,那個余香能夠自己咬着牙將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扛下來,打碎了牙也能吞在肚子裏,那個余香的眼睛裏沒有示弱,只有不畏懼天地的狠意……
隔壁老王